一顿后,他又立刻补充道:“他是为自己的门客求了几个差事,那些门客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墨客,差事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库史、吏目……” “飞鱼卫何时这么没用了!”臧吕曲起食指,停止敲击的动作,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安亲王。 好似一把寒刃出鞘,昭仁殿里的所有人立刻感到来自帝王的威压。 安亲王立刻跪下,目光惶然,“明轩失职,望皇兄恕罪……” 安亲王臧熠,字明轩,这个表字正是肃武帝臧吕的生母慈和皇太后所赐。 听到他自称表字,臧吕稍稍压制住心中的怒火,紧皱眉头说道:“你是该请罪,朕将天底下最善于探查情报的暗探交予你,你却连一个人有无谋逆都察觉不出来。” “谋逆?!”这两字犹如九天雷击,安亲王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重复着。 “谋逆……皇兄你是说阿泰谋逆?!” “哼!”看最亲厚的弟弟满脸震惊不似伪装,臧吕才稍稍安心,抬手指了指快站成一尊雕像的七皇子臧廷华说道:“你来说。” 得了命令的臧廷华又重新复述了一遍元宵夜宴时所看到的场景。 越听越心惊,听到最后安亲王俊朗的脸上只余麻木,是太过于震惊而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 突然,他膝行数步到肃武帝面前,伏地不起含悲半泣道:“皇兄……皇兄请赐罪……” 他越是这样悲痛,臧吕就越对他发不出火。 毕竟这个弟弟是他在诡谲多变的皇家里,除了生母外唯一信得过的人,他还记得年幼的臧熠像个奶呼呼的肉团子,路都走不稳就挥舞着小手朝他边跑边喊“吕哥哥”。 后来九子夺位,臧熠替他培养谋士,拉拢朝中官员,甚至在最后关头亲自手刃二皇兄。 要说天底下除了他的生母,还有谁会将他永远放在第一位,也只有这个弟弟了。 心中叹了口气,臧吕起身亲手搀扶起伏地哭泣的安亲王。 “隋应泰有不臣之心,你顶多就是失察,朕又没怪你,你还先哭上了。” 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臧吕双臂,安亲王眼泪似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砸在昭仁殿的御窑砖上,泅湿出一块深色的晦暗痕迹。 “不……不……臣弟有罪……有罪……”他声音颤抖,“当初是臣弟向皇兄推荐的隋家……是臣弟识人不清……臣弟有罪啊……” 彼时先皇后仙逝已满三年,中宫空虚,肃武帝不耽美色,所以后宫中本就不多的妃嫔各个都铆足了劲想要一举成凤。 为了防止妃嫔相争,也防止各妃嫔背后的娘家势力相互较量,臧吕干脆打算从宫外女子中另立新皇后。 宫中皇嗣单薄,特别是皇子,没有一个平安养大,唯一剩下的独苗苗七皇子看起来也并不十分健壮。 总是替皇兄考虑的安亲王也为此颇费心神,忧愁难眠。 恰巧总是爱来找他的隋应泰看到他满面愁容的样子,便问他发愁些什么,不如讲出来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那时的隋应泰在安亲王眼中不过是个风姿俊朗的富家儿郎,见识算的上丰富,又与自己颇为投缘,便边对饮边把自己的烦恼向他一番倾诉。 谁知隋应泰一口饮尽杯中佳酿,笑逐颜开道:“我妹妹正当年呀!岂不就是最好的人选?” 不知他是真心还是酒醉冲脑随口一说,安亲王却认真思量起来。 隋家在盈州是数得上名的富户,家中只有一个表叔在朝中做个不大不小的五品文官,勉强算得上是官宦人家。 而且隋家是出了名的能生育,家中子嗣众多,只隋应泰这一辈便有二十二个。 虽然隋应泰只有一个亲妹妹,想必也是有隋家好生养的血脉,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的。 最最重要的,是隋家没有依靠,最好掌控。 一番分析利弊,安亲王当即心中下了决定,要将隋家女子推荐给他的皇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归 隋应泰的胞妹隋应琼姿容秀丽,行事温婉大方,臧吕很满意安亲王推荐的这个皇后人选,力排众议将无权无势的隋应琼扶上凤位。 新婚刚成的那阵子,帝后也曾情深,含苞待放的花蕾与遒劲有力的苍柏交织成别样的美景。 可大半年过去,新后的腹中毫无要诞生龙子的迹象,本就不沉溺女色的肃武帝渐渐便不怎么去坤宁宫。 娇花初承露,就再也少逢甘霖。 许是心中有愧,或者是不想再折腾,即便新后无子,肃武帝臧吕也没有理会朝臣提出废后再立的建议。 东宫正主这个位置,隋应琼一个人稳稳坐了近十年。 看平日丰神俊朗、稳重沉静的弟弟哭得跟小时候一样,臧吕拉着他的手到贵妃榻坐下,威严的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 “行了,那时候你也想不到多年后他们二人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扫视一圈也没看到帕子一类的东西,他无奈地扯着自己的袖口给抽噎的弟弟擦眼泪。 “多大的人了,还在子侄辈面前哭鼻子,丢不丢人。” 压低声音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又觉得自己这样哄弟弟的模样有失帝王威严,臧吕清了清嗓子,老脸微赧。 他重新坐直身体,端起架子说道:“你和飞鱼卫接下来就去查隋家的事情,务必要抓住明确的证据。” 瞟了眼安亲王哭的红彤彤的鼻头,又补充一句:“就当是将功补过。” 皇命如山,金口玉言,安亲王立刻起身领命道:“臣弟遵旨。” 哭得狠了有些鼻塞,这句话应得含含糊糊,带着浓重的鼻音。 臧吕抬眼看向一直安静贴墙站着的潇箬和潇荀,眸中精光闪现,开口道:“你俩就和安亲王一起,共同查隋应泰和隋家,将他的罪行桩桩件件,一清二楚地昭告于天下。” 他俩今日知道太多的皇家秘密,若是按照他以前的心性,必然会灭口以绝后患。 但看那张和敬仲相似的面庞,臧吕竟然狠不下心。 哎,终究是老了,手软心慈。 他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不想杀他们,那便让他俩成为自己手里的刀,替敏宽扫去路上的障碍吧。 潇箬只想交上水银案的答卷后,就和潇荀远离皇宫,并不想更深地步入这滩沼泽中,但是皇命难违,她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力。 “民女/小民遵旨。”两人齐齐领命。 安排好任务,臧吕疲惫地挥了下手,说道:“敏宽留下。” 即便是天子也要服从生老病死的天道,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老了,今日之事让他过于心绪波动,此刻的他只想和唯一的儿子坐一会儿。 安亲王、潇箬和潇荀行礼后轻轻后退离去,将空荡的昭仁殿完全留给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 尽职尽责守在昭仁殿大门口的苏贺年见到三人出来,向安亲王行了礼后便笑眯眯地看向潇箬。 “恭喜潇姑娘、顾公子,二位接下来是回寝殿小憩片刻,还是直接回家呢?” 不愧是皇帝身边得力的大太监,观察力惊人。潇箬和潇荀来的时候并没有提及水银案,苏贺年却早就猜到他俩的来由,并且能断定两人已经完成皇帝指派的任务。 他甚至已经提前备好马车,就等着二人出来后随时可以回家。 潇箬屈膝表示感谢,道:“谢谢苏公公这段时间的照拂,既然事情已经办完,我们还是直接回家吧。” 潇荀也拱手向苏贺年行礼道别。 出了昭仁殿后就一直沉默的安亲王突然开口打断正欲说话的苏贺年。 “皇兄命你俩与本王一同办案,那本王就应该先对你俩知根知底,才知道如何安排你们。” 他此刻面色沉静,除了眼角还未完全退去的微红,已经看不出方才痛哭的痕迹。 “不如你俩就坐本王的马车,正好本王也可以去你们家了解一下情况。” 高高在上的王爷轻飘飘就定了他俩接下来的安排,潇箬柳眉微蹙,心中不悦起来。 臧吕是九五之尊,她拒绝不了,不过一个王爷要到她家去,还是可以拒绝的吧? 潇箬拱手低眉,貌似谦逊地说道:“民女家简陋狭小,恐无法招待王爷,不如等过几日,我们必然去安王府拜见王爷,届时王爷再问询了解也更方便。” 这番表面温良恭敬,实则委婉拒绝的说辞并没有说服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前皇子。 他只淡淡说道:“本王无需你们招待,有道是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本王就是要去你们家,见见你们的身边人,自然就会知道你们的为人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生硬,潇箬握紧拳头,心中把这个安亲王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却还是要笑脸相迎。 苏贺年赶紧打圆场道:“安亲王愿意送二位回去,那可太好了,杂家正发愁宫中最近车马不够用,怕怠慢了潇姑娘和顾公子呢。” 此刻再看宫门口刚才停放马车的地方,早就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苏贺年刚才见情形不对,暗地里打手势让小太监去挪走了。 这下潇箬再也没有推脱的理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谢过安亲王。 两人跟在他的身后,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安王府的车夫机灵且熟悉盈州的所有大街小巷,潇箬报了地址后,无需再指引方位,他就可以驱赶马儿以最平稳便捷的路径回到潇家小院。 小院大门敞开,下了马车就听到江平豪迈的笑声。 “郑先生棋艺高超,在下佩服!佩服啊!” 郑冬阳得意地笑道:“要是换成昭昭跟你下,不出五步,你就被杀个片甲不留!” 听到熟悉的声音,潇箬这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顾不上还有个王爷在,她拉着潇荀的手走进院中,喊道:“江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 看到院中满满登登的人,她脸上笑容一顿,惊讶道:“昭昭?你怎么在家?今日没上学吗?” 只见潇家并不宽阔的小院中,除了江平、郑冬阳外,还有岑老头、潇袅、潇昭、柳停云和一个面生的壮汉,看装扮应该是江平带来的顺记镖局镖师。 那面生大汉看到潇荀,铜铃般的眼睛一亮,激动地叫道:“阿荀哥!” 潇荀见到此人,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点了点头后附在潇箬耳边轻声介绍道:“他是顺记的镖头,叫庄一。” “阿姊!”潇袅一声欢呼,从小板凳上一跃而起,蹦蹦跳跳向潇箬冲来。 自从长姐进宫,她都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过完年后都有四十五个秋天没见到长姐了,此刻自然十分激动。 同样激动地还有一向沉稳的潇昭,也忍不住噌的一声站起身,向潇箬小跑过来。 吓得柳停云在屋檐下连连跺脚:“昭昭!你慢点!伤口别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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