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季明轩只觉得眼睛疼,哪哪儿都不自在。 可能是经常被他老爹强迫去相看的缘故,他生平最怕的就是这种端庄婉约的贵女,看到就头疼,遇到都敬而远之的那种。 骨子里的抗拒作祟,季明轩想跑的心蠢蠢欲动。 秦苏不知他所想,见他愣在那儿,勾唇笑了笑:“公子为何不坐?” 抬手示意,她语气仿佛旧友般熟稔:“请吧,叫人看见该说我待客不周了。” 季明轩硬着头皮坐下,也不跟她绕弯子,开门见山:“不知秦姑娘请我来,所为何事?” 秦苏不紧不慢泡好一壶茶,抬起雪白素腕倒了一杯,季明轩耐着性子正欲接过,她有些诧异地睁了睁眼,好笑道:“这是我为自己泡的茶,不是给季公子的。” 季明轩:? 他感到匪夷所思。 请他来,连一杯茶都不舍得给他喝? 这也太抠了吧? 许是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秦苏笑了笑:“我猜季公子这样生性不爱拘束的人,应该不喜欢喝茶这样寡淡的东西,所以特意为你备好了果酒。” 她下颌轻抬,示意他看向旁边。 季明轩有些讶异,他的确不爱喝茶。 生性使然,他也没那个性子品茶,再好的茶到了他这里,都是牛嚼牡丹。 只不过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 他有些意外秦苏竟然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明明他们也没见过几次,每次接触也都是点到为止。 这女人果然不一般。 季明轩暗自警惕起来。 见他把玩着杯子迟迟没有动作,秦苏了然,展眉一笑:“季公子是怕我在这果酒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吗?” 她直白的令季明轩意外。 不等他表态,秦苏摇了摇头:“我还不屑于那样低级的手段,放心喝吧,里面没有加东西。” 季明轩扯了扯唇:“秦小姐真会说笑。” 他抬手杯子喝了一口,这果酒意外的合他口味。 别的不说,能做到这个份上,秦苏确实是个人物。 秦苏眼里含着浅浅笑意,这才徐徐开口:“相信阿苏也告诉了你们一些事情吧。” 季明轩再一次惊讶了,他缓缓抬眉:“确实,从他嘴里,我知道了一些有意思的事,秦小姐没什么想说的吗?” 秦苏和他对视,态度十分坦然:“她说的的确没错,我不是真正的秦家小姐,而是冒名顶替了她的身份,我的真名,叫江漓。” 她的神情始终很平静,从她眼里,季明轩甚至看不出一丝心虚愧疚。 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 江漓说:“我一开始的确很喜欢阿苏,她身上有着一些特质,热烈,真诚,纯粹……那些都是我向往,却没有的东西。你知道黑暗里看到一束光的感觉吗?那一刻我的整个世界,我那阴暗荒芜的人生,都被这一束光给照亮。” 她眼里慢慢多了一些别的东西,好像在怀念,眼神变得异样炙热,那一刻,她仿佛撕下这层温婉的面具,换了一个人。 那是江漓。 季明轩身子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可也正是你,伤她最深。” “秦苏那么信任,依赖你,把你当做她最好的朋友,可你是怎么对待她的?” “从一开始你接近她,就是别有用心。” 他一句接着一句,江漓的脸色未曾发生过变化。 她轻轻笑了,眼神冷静的可怕:“她那样天真的人,是没有办法在这个肮脏龌龊的世道生存下去的,我只是给她上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这样冠冕堂皇的说辞,你自己信吗?”季明轩言辞犀利反问她,“在这些年的每个日夜里,你当真没有过一丝愧疚吗?” 江漓慢慢垂下眼睫,脑海里不期然划过小女孩背着发着高热的她,艰难在雪地里前行的画面,眼睫极轻地颤了一下:“没有。” 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出冷漠的色彩,唇角上翘:“我这个人,天生心就是黑的。” “你说得对,从一开始我接近她,就是别有用心。”她慢慢道来,“我是一个杀手组织里的成员,接到了人生中第一个任务,接近秦苏,学习她的行为习惯,然后顶替她回到秦家。”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的任务目标,会是那样一个天真热烈的小女孩。 她没有世家小姐的娇气胆小,被拐卖了也没有放弃希望,更没有成日以泪洗面,而是想尽一切办法逃跑! 哪怕每次被抓回来都被打的遍体鳞伤。 江漓冷漠地观察了她好几天,周围同样被拐的孩子,不是每天都在哭,就是已经臣服于命运,放弃抵抗。 只有她,出身高贵,却像一根野草一般,顽强地试图抵抗命运。 她从没有放弃自救。 江漓嘲讽地心想,如果这个女孩知道自己被拐卖,是别人故意设计,甚至自己父亲也参与其中,又会是怎样一副画面呢? 那一定很有趣。 她恶劣地心想。 她早就身处淤泥里了,因此也十分乐意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给拉下来。 凭什么同样是人,却要有不同的命运呢? 江漓故意接近她,到底是小女孩,孤身流落在外,哪怕表现的再镇定,心里也是害怕的。 她很快取得了秦苏的信任,她还帮她一次次出逃,两人一起谋划,一起挨毒打,一起流浪,经历了无数的她们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 秦苏曾说,她是她生命里第二重要的人。 第一重要的是她父母。 父母啊…… 多讽刺。 那就让她亲眼看看,她视之为最重要的人,是怎么对她的吧! 江漓和秦苏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她们沿街卖过艺,也乞讨过,度过了彼此生命里最艰难的时光。 几年时间,足够江漓了解秦苏的一切,也足够,她取代她。 她至今都忘不了换脸以后,秦苏那不敢置信的眼神,仿佛天塌下来了。 她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江漓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怜悯地俯视着她,声音冷的出奇:“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而我,却要尝遍世间苦楚,被人碾进泥地里!” “你试过与狗争食的滋味么?我试过。” “你试过被迫与不同的男人周旋,忍受他们肮脏的手游走在身上的滋味么?我也试过。” “你试过被打的浑身骨折,差点儿冻死在雪地里无人问津的感觉么?这些我都试过!” 她眼眶隐隐发红,面容却带着疯狂的笑: “上天不肯俯眼看世间苦楚,那我亲手逆了这天又如何?” “纵使粉身碎骨,纵使万劫不复,那都是我自己选的路。” 秦苏久久说不出话来,张着嘴茫然流泪:“可,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连路边快饿死流浪狗都会施以援手,带回去亲自照顾。 她把江漓当成亲姐妹,掏心掏肺对她好。 她从没做过一件恶事。 为什么要她来承受这些? “和你有什么关系?” 江漓勾了勾唇,眼神冷漠的令人心惊:“只能算你倒霉,遇上了我。” 秦苏仿佛一下子抽空了所有力气,眼里尽是破碎的光。 江漓亲手把她推向悬崖。 在演戏的过程中,她有没有付出过一分真心呢? 江漓也不知道。 可她知道,那悬崖下有一处落脚,并不足以摔死人。 她明知道留下秦苏终究是个祸患,可她还是给她留了一丝生路。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几年后,秦苏出现在她面前,满眼仇恨地捅她一刀,她也并不后悔当初放过了她。 季明轩听完以江漓的口吻叙述的整件事情的经过,陷入长久的沉默。 “所以呢,所以如今你是在忏悔?” “忏悔?”江漓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她低低笑起来,肩膀都在颤。 “你笑什么?”季明轩不悦拧眉。 “我笑季公子的天真啊。”江漓定定瞧他,面无表情,“我这么恶毒的人,怎么可能忏悔?” 她不紧不慢端起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安静回味着舌尖的苦涩,声音平静:“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季明轩一时震惊到失语:“……” 他从未见过对自己的认知如此清晰,还恶毒的这样理直气壮的人。 哦,太后那不要脸的一家除外。 “那你找我来是做什么?” 江漓放下茶盏,捏着手帕轻轻擦拭着唇角水渍:“我想让你们帮我,帮我从这泥沼中脱身。” 她抬眸和他对视:“你们应该已经知道姓秦的拐卖孩童妇女的事了吧?鸣玉坊,是你们做的手脚?” 季明轩面色不变:“我不知道秦小姐在说什么。” 他面上稳如老狗心里却疯狂卧槽: 这女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在他们身边安了眼睛么! 江漓轻笑出声:“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我想假死脱离组织的掌控,你们想解决秦家这麻烦,咱们可以里应外合,不是吗?” 季明轩想也不想:“我们凭什么帮你?” 江漓温柔纠正他:“不是帮,是合作,你们可以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她抬起手送客,“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季明轩:“……” 季明轩走后,江漓站起身来,眸光深深,偏头朝着身后笑道:“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屏风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你做的不错。” 江漓神情柔和:“谢主上夸赞。” …… “就完了?”阿满不敢置信。 “不然呢?”季明轩语气暴躁,“那我还留下来吃个饭吗?那女人太邪乎了,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 虞甜摇摇头:“你这是被她牵着鼻子在走啊。” 看似什么都没说,实则把情况透露完了。 傅凛知点点头,眼神嫌弃,再度怀疑季明轩究竟和他有没有血缘关系。 季明轩一脸崩溃,往桌子上一趴:“我都说了我不想去,是你们非要我去的!” 虞甜安慰他:“人家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我只不过是顺带试探。” 季明轩不解:“为什么是我?” 虞甜和其他人对视一眼,残忍地道出事实: “因为你看起来最傻啊。” 江漓算准了她不会应约,对方想要从她这儿讨得好处也比较困难。 相反,季明轩就容易忽悠多了。 所以她最初的目标就是季明轩。 挺聪明的女人,让她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季明轩遭到会心一击:“……” 不带这样打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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