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朕养出来的好女儿。”皇上脸色难看,“在养心殿前跪不下去,还要跪到外面给朕丢人!” 陈梦婉用蔻丹玉手为他抚背顺气,加了把火:“公主也真是的,竟然敢为了沈北战一个外人,和皇上离心。” 说罢,她又递上了一杯掺了五石散的酒。 皇上一饮而尽。 “来人,去让公主起身,若她违抗旨意,天亮后便赐她毒酒,全了她这番死谏的心思。” 药效发作,皇上开始品尝药物带来的短暂快乐和强健体魄。 现在的皇上年纪还不到五十,却已经头发斑白,皮肤松垂。 往日里威严有神的眼珠浑浊不堪,眼袋垂落,尽显疲惫。 五石散虽然能给人带来极致的快乐,让病重后的皇上重新找回年轻时的朝气活力,但这只是对身体的提前透支。 一旦药效过了,他的身体便会进一步被掏空,疲惫不堪。 陈梦婉经常在皇上身上闻到了老年人腐朽的臭味。 可她没有办法,为了复仇,只能忍着恶心侍奉在侧,用这张酷似母亲的脸说着讨好他的话。 皇上接过陈梦婉递过来的葡萄,迷离看她:“阿婠,你爱谁?” “阿婠最爱皇上。” 陈梦婉笑容娇美,毫不迟疑。 …… 接到命令的张公公赶到宫门外,瞧着茶玖还跪着,连忙上前要扶她。 “哎哟,殿下,这天寒地冻的,跪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茶玖拒绝了他的搀扶,继续跪着。 张公公心急如焚,他换了个说辞:“要不,殿下您先歇会,到里面喝口热茶,躲躲风雪,等身子暖和些了,您做什么奴才也不拦着,可好?” 茶玖终于开口了:“我不喝茶,也不必躲这风雪,十万将士在边疆浴血奋战,却只能饥肠辘辘,食草果腹。我等为何能够安心享用暖酒佳肴,坐在明堂之上,不染一丝霜雪?” 张公公无言以对。 周围还有百姓为了生计摆摊叫卖,他们听闻此言,纷纷落泪。 他们家中也有出征之人,儿子,夫君,或者是父。 如今在战场上生死未卜便算了,却连一顿饱饭也吃不到,怎能叫他们不心痛,不怨恨? 茶玖继续说道:“我身上的披风乃边城百姓所制,一针一线,尚且耗费一月有余方能凑齐。如此恶劣环境之下,边城的食物和冬衣储备实在难以支撑将士撑到找回丢失的粮草。” “儿臣跪请父皇,重备粮草,速援边城!” 她再度深深一拜。 这一次回应她的,不再只有凛冽的风雪。 几位文臣换上了朝服,端正冠发,写好了遗书,便来到宫门之前,和茶玖一同跪请皇上重备粮草,快马加鞭支援边城。 他们当中有些人的幺子上了战场,也有人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只为心中大义而死谏君王。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跪请的队伍中,有官员,更多的是百姓。 绯红朝服和各色布衣的身影交错,铺满了宫门前的雪地。 夜色死寂,宫门缓缓打开。 一杯毒酒被送到了茶玖面前。 张公公神色不忍:“皇上震怒……” 众人见状,心中哀切,失望不已。 突然,周围火光四起,马匹飞奔入城。 身穿铠甲的骑兵们绕过跪在地上的人们,从两边宫门入城。 其中一位将领骑马掠过张公公身边,用长刀将装着毒酒的托盘打翻。 茶玖认得他。 禁卫军副首领,太子的心腹。 霎时,皇宫之内嘈杂声起,一场政权争夺的兵刃之战正式开始。 太子派了一小队精锐保护着茶玖和周围这些朝臣百姓。 皇宫里不仅有太子的人,也有二皇子的人,两方交战,恐怕伤及无辜。 …… 皇宫之内,陈梦婉躲在皇上身后,强装镇定,却手脚颤抖。 皇上只穿单薄里衣,五石散让他身体发热,不畏严寒。 他看着逼宫的太子,并不惊慌,反而劝道:“你已经是太子了,何须这么着急?等到朕驾崩,这天下自然名正言顺归你了,如今逼宫上位,将来也会被世人诟病,名声败坏。” 太子将空白的诏书扔给他,神色淡漠:“写传位诏书吧。” 也许他等得起名正言顺登基的那天。 但是百姓等不起了。 若这番谋逆之举可以换来战场少埋一副忠骨,边城少一具饿殍,那名声不要也罢。 …… …… …… ———— 我看看今天能不能……
第172章 娇气包公主和糙汉将军27 皇上写好传位诏书之后,太子迅速下令,筹备粮草军需,运往边城支援军队。 不少粮食商人都自愿按照比市价还要低一些的价格,将粮食赊卖给朝廷,以尽绵薄之力。 还有布商,船商等等,也愿意听候朝廷调配,尽力所能及之事。 最终,这次的边城粮草危机被顺利解决了。 茶玖没有在家书中详细提及这件事的过程。 她照常说些孩子们的情况,府中的趣事,作为沈北战的慰藉。 可沈北战还是在下属口中得知,茶玖曾经为他跪在宫门雪地外一夜,被赐了毒酒的事情。 他很少哭。 但是那天晚上他独自坐在城墙上,看着苍凉的月,远处蛮族扎营的火光,以及底下沙场上无数的血衣残骸。 他抱着书信无声哭了大半夜。 只是到第二日太阳升起时,他又恢复成冷肃模样,叫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他把书信小心翼翼折叠好,放在最贴近胸口的地方,重新换上铠甲,英勇出战。 他一步都不能退。 因为身后高墙之内,有他精心浇养的花,值得他用战戟和鲜血守护。 …… 边疆战事很快平息,蛮族元气大伤,几乎全军覆没。 太子登基为帝,十分顺利。 二皇子被处死,太上皇帝身子极速衰败,不出半月,便在五脏六腑衰竭的痛苦中去世。 陈梦婉和小恭王被软禁。 小恭王知道家姐所做的一切后,羞愧难当,与其割袍断情,自己剃去头发,终生自囚佛堂之中,向父母忏悔。 朝堂和民间少有不好的议论,都是在赞扬新皇新政带来的好气象。 大军班师回朝。 沈北战骑着踏雪脱离队伍,只身一人,提前赶回了。 春寒料峭,茶玖还穿着披风,坐在前院里一张一张翻看着清河和晏海的练字作业。 沈北战从门外走进来,一路上引得下人们欲开口惊呼,却被他阻止了。 他的心跳如鼓点密集,脚步却沉稳无声。 茶玖正背对着他,蹙眉点着晏海那歪歪扭扭如同鸡爪的字:“这就是你写了一个早上的字?” 晏海嘟起的嘴巴可以挂油瓶了:“我,我这不是……” 突然,他的余光碰到一个身影,顿时亮堂起来:“爹爹回来了!” 清河马上告状:“娘亲不要信他,上次他这么骗我的时候,把最后一块牛肉干抢走了。” “没骗你,快看!” “不要信你,你这个连鼻屎都要尝一口的家伙。” “你胡说八道!” “我亲眼所见。” 两姐弟吵吵闹闹,茶玖却突然有所感觉。 她回过身,愣了。 沈北战站在她身后,微笑地看着她。 一如当年,赏花宴中,他远远站着,沉默地守候着她一般。 “阿沅,我回来了。” 茶玖怔在原地,眼眶逐渐泛红。 沈北战再也忍不住了,快步向前,将他娇贵无双的公主拥入怀中。 …… 晏海最近很高兴,因为父亲终于回家了,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走了。 但是他又很郁闷,因为他觉得,姐姐根本不爱他。 皇帝舅舅让他们姐弟俩一起去上书房听太傅授课,可清河从来不和他坐在一起。 “姐姐你为什么总是离我那么远?”晏海不满。 清河嫌弃道:“你上课抖腿,还偷吃糕点,我和你坐在一起会被影响。” 晏海委屈巴巴。 不仅清河不愿意搭理他,其他一同上课的小公子们,也不敢和他一起玩耍。 只因为当今皇上实在宠爱承徽公主,给予沈家极高的地位和尊荣,令其他世家心生羡慕,又不敢随意攀附。 这些小公子可是听说了,沈家的那位将军,鬼面阎罗,横眉竖目,一刀一个蛮族脑袋,可怕极了。 万一他们和沈晏海踢球玩闹,不小心伤了他,或者是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了,岂不是小命不保? 晏海不知道他们心里的顾虑,只觉得是自己不受欢迎。 五岁的小半生里,他第一次尝到了寂寞孤独的滋味儿。 于是上课的第三天,他就生病了,趴在茶玖怀里哭着说再不要去念书。 茶玖温柔诱导,才让他说出缘由。 清河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当即转身离去。 晏海见姐姐这样都不安慰自己,哭得更加伤心了。 可是等他过几天再去上课时,发现大家竟然变得热情了。 “沈晏海,我们今日下午有一场蹴鞠赛,要不要一起来玩儿?” “不好不好,酷暑热天,玩什么蹴鞠?不如随我去看壮士角力……” “文人雅士,品茗赏画才最要紧……” 晏海高兴极了,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病全好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起了作用,交到了新朋友。 却没想到几天后,他瞧见了自家姐姐在转角处威胁这些“新朋友”的全过程。 “这段时间你们做得太热情了,显得有些虚假。” 这些世家贵胄的公子们,此时并排而立,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聆听着清河的严肃教训。 其中一个小公子鼓起勇气道:“可是沈晏海迟钝,也没有反应过来啊。” 清河扬起拳头,像往常对待晏海一样,狠狠给了小公子一锤。 “一,不能以任何形式说我弟弟笨。二,你们得继续陪着他玩,否则……”清河冷哼一声,故作恐吓。 “你们知道的,我父亲砍下的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多你们几个。” 三四岁的孩子吓得瑟瑟发抖,五六岁的孩子无语凝噎。 什么是强权逼人? 这就是强权逼人。 沈家跋扈啊! 无奈当今皇上根本不管啊,听到这件事反而像听到乐子似的,和太后,以及皇后分享。 茶玖和沈北战也哭笑不得。 只有晏海心中五味杂陈。 翌日下课后,他不再玩闹,而是默默跟在清河身边。 清河狐疑:“你今天不是要去看投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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