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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宴九撑在身边的手猛力收紧，手背现出青筋。 但是他依旧什么动作都没有，定定坐着，任由自己最难堪的一面，被人观看。 “死老头那个庸医！”他听少女开了口，恨恨骂人，“取了我那么多血，说是给你减轻腿上积压的毒，居然敢骗姑奶奶！回去我要把他头上的毛全给拔光了！” 骂完，她小手极自然贴上他足部，眉毛皱起，“这么凉，依旧血流不畅。燕临阁那边有没有查到天上莲跟千年髓的消息？明天我给家里写信问问，看看我大哥在外头可有打听到什么，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以后便是解了毒，你的腿也长簿上肉了。” “很疼吧？冷吗？”将两只小手捂上他发凉的腿，少女抬起头，眉头皱得越发紧，杏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及……心疼。 宴九凝着她，片刻后，薄唇轻轻扬起。 不疼。 她手心递出的，皆是暖。
第234章 疑窦丛生 帮着把宴九双腿挪到榻上，给他扯过被子，又在他背后垫上个枕头，顾西棠才在床前坐下来。 房门已经虚虚掩上了，烛火不再被风吹得飘忽，光线晕黄，有股融融暖意。 宴九望着灯下少女柔和的脸侧线条，笑了笑，“没看出来，小姑娘原来还懂得照顾人。” 顾西棠皱了下鼻子，哼道，“我自小就自己照顾自己，你以为我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姑娘么。” 光听他对她的称呼她就知道，在他心里，她就是个小姑娘。 男子干燥温暖手掌抚上她发顶，轻道，“以前……很苦吧？” “活着就好。” 小姑娘轻描淡写，宴九心里却生出一股淡淡的疼痛。 “九爷，”终于想起自己的来意，顾西棠眼睛亮起，“我想到司左身上可疑的地方了！” 闻言宴九正色，“你说。” “司左跟释迦山和尚的相处不同寻常，那些和尚对他很恭敬，就像燕一跟燕福对你的恭敬一般。”顾西棠道，“我怀疑释迦山很可能就是司左的地盘！山上和尚都是他的人！” “若真如你所言……”宴九沉吟，“把释迦山弄成不受朝廷管束又得皇权庇护的地方，引天下诸多亡命之徒纷纷来投，司左极有可能是借着释迦山招揽其中有用之士！以他的权力跟能力，把招揽过来的人扶持成江湖上一方势力不是难事。” 顾西棠也想到了，“遍撒罗棋，待得时机成熟，他只需轻轻收网，便能将天下网在手中！” “司左是想造反，倾覆江山取而代之！” 宴九颔首，“而且这个计划极有可能是从老国师开始部署。我唯一剩下的疑惑是，你在当中的角色。” “什么意思？”顾西棠凝眸。 拍拍少女的手让她放松，宴九才缓缓开口，“你出生即被老国师批为天煞星，后送往释迦山降煞积福。他们既然志在天下，为什么要对付你一个女娃娃？既要对付你，为何不直接将你杀了一了百了，却要让你在释迦山呆那么多年……且，司左还跟你成了朋友？我的感觉是，他们想将你收为己用。” 男子一个接一个的疑问，顾西棠无法回答，她唇角抿起，眸光晦暗变幻。 脑中的疑团也跟着一个个浮上来。 老国师批一句天煞星，就让她陷入孤苦无依境地，在释迦山上拼了命的挣扎苦苦求存。 那种情况下，司左出现了，接近她，待她好。 是先把她丢下泥潭，让她尝尽百苦之后，再以那种姿态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把他当成救命稻草吗？ 以此得到她的信任、追随，最后为他赴汤蹈火？ 顾西棠嗤了声，可笑。 若真是这般，她上辈子的人生当真可笑。 从出生就被人算计透了。 可是，若司左跟老国师都对她带了目的，她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女娃娃，能帮他们什么呢？ 两人之间沉默不过片刻，但是从少女身上溢出的复杂气息，却教人为之心疼。 阴暗、愤怒、悲凉、沉寂。 “顾姑娘。”他唤她。 少女沉寂眼眸抬起，虚虚朝他看来。 下一瞬，他将她抱入怀中。 认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明知而为的逾矩。 “你信我吗？”他问。 怀里少女没出声，却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迟疑。 宴九眉眼染上温柔，“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 少女又沉默好一会，然后抬起头来不满的看着他，“九爷，你既说这话，证明我们是好朋友了，为什么你还总是叫我顾姑娘？” 哪对能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唤对方还如此生疏的？ 他把她当啥了？ 宴九，“……” 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她总能挑中时机，适时的煞风景。 “那唤你，棠儿？” “不错，甚好。” …… 燕一早上在吃饭的小厅被吓得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一晚上功夫，主子跟小祖宗之间的秘密更多了，主子竟然叫小祖宗“棠儿”了！ 天大的好消息啊！ 燕一等不及，用飞鸽传书的方式把好消息送到了半个时辰路程的燕临阁。 当天午饭过后，九王府里一道指令悄悄落到分布在上京各处的麾下下属手里。 同一天，数路人马悄无声息离开上京，兵分数路，其中一路直奔释迦山而去。 …… 皇宫。 今日金銮大殿上承德帝早早就散了朝。 回寝殿的一路上呵欠频频，精神不济。 “国师，方士那边新的养生丹炼出来了吗？”他打着哈欠问跟在身后的人。 司左启唇应道，“已经炼出来了。” “呈上来。” “皇上，养生丹虽然能助延年益寿，但是还是不宜多吃……” 承德帝立刻挥手打断他的话，“朕自有分寸，快拿来！” 司左垂眸，将装药丸的玉瓶拿出。 承德帝接过去，等不及回到寝殿就将药先给吃了。 一股温润清爽之气自腹部蔓延全身，让人精神焕发，疲惫一扫而空。 皇帝面上这才露出满意笑容。 “国师，吩咐下面方士加紧制药，缺少的药材朕命人去各地搜集。制药用心替朕办事，朕自有奖赏。” 司左唇角不可见扬了扬，“是，回头微臣便吩咐下去。” “现在已经四月了，再过段时日，你又要启程去释迦山了？” “观星象，泄天机，臣身上积了太多孽障，去释迦山听听佛偈颂颂佛经，求个心里平静。” “别去太久，尽早回来。你一走，朕身边就等于少了个臂膀，总不称心。” 话说完，承德帝又虚虚打了个哈欠，刚被压下去的疲惫好像又有涌上来的架势。 好在寝殿也到了。 殿内宫女内侍伺候着皇帝睡下，很快龙帐里就传来熟睡鼾声。 司左站在偌大内殿，负手而立，殿里伺候的老人莫不敢言，朝他行礼后就退了出去。 须臾，有低低笑声在殿内响起，漾开。 男子举步，脚步轻缓一路行至龙床旁边，看着床上熟睡的帝王，眼神冰冷。 而帝王手上，还紧紧握着打开的玉瓶，里面剩余的养生丹，没来得及吃。
第235章 乱象始 四月中，春末，上京下了一场雨。 雨丝绵绵密密，润物无声。 连续几天没见停。 整个上京笼罩在朦胧雨幕中，灰沉沉的，让人心头跟着像蒙了一层阴影。 近来京中形势不怎么明朗。 皇上于月初突然身体抱恙，已经接连多日不曾上朝。 对此，朝中大臣们私下议论纷纷，人心浮动。 皇帝膝下各皇子也开始暗中奔走部署，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夺权之争开始后被打得措手不及。 当中又以大皇子一脉势力最盛，野心也最大，开始派人频繁登门九王府。 只是每次都吃了闭门羹，铩羽而归。 九王府里，后花园临湖水榭。 顾西棠坐在石桌旁，边吃新送来的荔枝边赏雨中湖景。 她对面，男子白衣出尘，温润俊雅，专注看书时侧颜跟谪似的。 啧，迷人。 “说好出来赏雨景，你怎么光看书不看人呢！”顾西棠剥了颗荔枝就往男子嘴里塞，成功引来男子注目。 宴九无奈，阖上书卷，“已经赏了一个时辰了。” 说罢视线落在石桌上，满满的荔枝壳。 他把剩下的小半篮荔枝收起，交给燕一拿走，“这个不能吃太多，上火。” “不吃东西无聊，你又不跟我聊天。” 没有荔枝，还有外头打包回来的精致点心，顾西棠继续吃。 小嘴嘚吧嘚吧一刻不停。 燕一在旁也呆了一个时辰了，很是替小祖宗肚子担心。 “待雨停，我带你去街上走走？”宴九道。 “不去，大门口那么多人蹲着，你出去了不得跟被狼盯上的肉似的。”顾西棠撑着桌子朝男子微微倾身，饶有兴致道，“九爷，万一有什么万一，一众皇子里你最看好谁？” 皇帝至今未立下太子，他若是有什么事，诸位皇子人人都有上位的可能，端看鹿死谁手。 宴九笑笑，“诸位皇子皆中庸，无人有经世治国之才。况且旁边还有豺狼虎视眈眈……若是皇上真有什么万一，天下恐要乱，百姓要受苦了。” “乱不了，不是有你在么。” 少女弯着杏眸笑眯眯模样，语气极笃定。 宴九被她如此认真拍马屁的姿态惹得莫名开怀，“我中毒多年无解，若非有幸得到不死泉下藤蔓将毒重新压制回去，又意外得你血液温养，修复受损衰竭五脏，我可能活不了多久，甚至，活不到乱世开始的时候。” 顾西棠心头一沉，立刻就明了了男子话里的意思，“是司左。按照他的推算，他断定你拿不到任何可解毒的药材，所以他也算出了你活不了多久。如此，你在他的计划里，就从来不是他的阻碍！” 一个将死之人，谁还会放在眼里。 只要宴九死了，司左要做的事，就再无人能阻拦了。 所以，司左对自己的计划，胜券在握。 狗东西！顾西棠抿唇，心头闪过戾气。 要不是他们幸运找到古怪藤蔓，宴九跟祖父的命…… 到了见真章那天，她定把宴九跟祖父受过的苦加倍还到司左身上！ 少女身上很久未出现的煞气又冒出来了，宴九失笑，握住她小手，“幸而，我有幸。” 不止取得藤蔓压制毒性，还意外得知所谓的凤凰血，就在她身上。 唔……小姑娘被毒老取血做宴九时咬牙切齿又不得不从的憋屈模样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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