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园子主人的夸赞,副山长最终笑着道:“我这弟子是不错,我可是对他寄予厚望啊。” 宴会结束后,赵山长带着陈寄羽同园子主人告辞。 等上了马车,车一走起来,赵山长便问他:“明日有什么安排?” 旁人中举后,都要忙着结交同榜同年,还要往座师跟房师处殷勤走动。 陈寄羽倒好,就去拜会了一次便再没去过。 他是解元,自然是座师、房师的心头肉。 赵山长想了想,要是自己最看好的门生总是不来,他绝对是要怄死的。 左右接下来两日没有什么宴席,他有意提点,想告诉陈寄羽,上门拜会不光可以经营跟座师之间的关系,还可以向他请教来年会试。 ——毕竟在朝为官者,消息总比外人灵通。 然而,陈寄羽只说离开前会再去拜访座师一趟,并没有亲近意图,倒是对赵山长说:“学生希望在赴京赶考之前还能回书院,在您身边多读一阵书,还请先生教导。” 赵山长颇感意外,不过想了想,答应了下来,说:“好,那就等你回乡之后再回书院一趟。” 他原本想着带这一趟,带到这里就结束,可陈寄羽的话却让他再次起了另一个念头。 他年纪大了,还没有几个弟子。 如果……赵山长捋起了颌下短须,如果他愿意,那自己会考虑再带他们去一趟京城,带他去拜访几位故友。 京城居,大不易。 他在京中那点俸禄养不活妻女,无奈才选择离开官场,回江南做个书院教习。 但他还是有野望的。 万一真能教出个一鸣惊人的好徒弟,再杀回京城呢?
第142章 九月秋高气爽,正是游湖登高、四处揽胜的好时机。 然而状元巷里由沧麓书院租下的那三间院子,却在这个时节退租了,所有人都跟着副山长准备登船回乡。 院子的主人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免了他们这一个月的租金。 樊教习收下了他送回来的银票,三间院子一口气出了十一个举人,身价何止翻倍。 院子的主人看着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不解地问:“现在正是城里城外风光最好的时候,先生们怎么也不多留一阵,这就急着走?” 樊教习呵呵地笑,说着“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并不多做解释。 年轻人心性不定,被这里的纸醉金迷迷了眼,哪里会想着回去? 就在昨天之前,他们还想去画舫上坐坐,见一见秦淮河上的花魁娘子。 可是,陈寄羽要走了。 打算等他回乡之后,再带着他在身边教导一阵的赵山长便也决定回去。 而院子里剩下的这些家伙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 赵山长回去以后还打算开课,传授会试技巧,甚至有可能亲自去一趟京城。 好家伙,这不就意味着赵山长又能带他们一回?! 本来从江南千里迢迢进京赶考,他们也不可能独自出门,定要邀人同行。 而到了地方,人生地不熟,要安顿下来肯定又要折腾一番。 可是要是赶上了赵山长的船,不就能又跟这次一样,路上与同窗结伴而行,到了地方还有师长安排教导,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 那傻子才会放过这个机会啊! 尝过了甜头,他们怎么可能为了看个花魁错失良机? 于是,除了陈寄羽兄妹,另外考上的十人也行动了起来。 大家都把对花魁的好奇抛在了脑后,赶紧回来打包行李,要跟赵山长一起离开。 考上的都走了,剩下没考上的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索性就一起走了。 他们一船人来,又一船人走,只让自己的长随“不经意”泄露了风声,不用开口就让他们自己上船来的赵山长坐在船舱里喝了一口茶,面露微笑。 “再会了,金陵……再会了,旧都。” 站在甲板上,依依不舍地看着远去的金陵城,众人心中都无限留恋。 “唉,你们没考上的三年后还能再来一次,我们要是明年再考上进士,或者直接做了官,那想再来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可能要等到白发苍苍,致仕还乡的那一天吧。 陈松意没有他们这么深的不舍,她只觉得赵山长果然是个妙人。 若是他真的打算带考上了举人的学生去一趟京城,给他们牵桥铺路,那这十来人肯定是天下最幸运的举子。 她拿着水杯,一面揣摩那日在白雾中看到容镜以指为笔在杯面上画符,牵动水潭上空元气的手法,一面心神二用,对身旁在看书的兄长说:“哥哥明年若金榜题名,赵山长功居至伟。” “嗯,我已想好,回到家中就让娘备好拜师礼。”陈寄羽翻过一页书,道,“等回书院时,请爹娘与我同去,正式拜入先生门下。” 先前他随赵山长去各种宴会,不过是为了扬书院的名。 真正行拜师礼、尊他为师,才是对赵山长倾囊相授、尽心传技的报答。 陈松意抬头,她听母亲说过,兄长求学,一开始是在个老童生家中启蒙,然后去了县学。 他的第一份拜师礼就是送给县学的林夫子,陈母还去镇上裁了布,给夫子做了一身衣裳、一双鞋。 夫子惜才,才在这个弟子与乡试失之交臂后,把他推荐去了沧麓书院,送到了赵山长面前。 兄长的这条青云路,离不开这些师长的引领跟支持,而且也不是规定说他这辈子就只能有一个老师。 就是事情发展到这里,陈松意不免想起当初救下付大人时,自己想为兄长出仕做铺垫,把他的名字塞进了锦囊里,给他定下了又一位“恩师”。 这还是没算上在原本的轨迹上,他那位真正的人生导师兼岳丈——当朝首辅刘相公。 都算上的话,他就有四位老师了,自己却没有,唯一的一个还是向第二世“借”的。 陈寄羽听妹妹似乎低声抱怨了一句“老天爷不公平”。 要是他们两个能匀一匀,互相补一补就好了。 …… 船从旧都回来,一路顺风顺水。 而停船放人的第一站,自然还是桥头镇。 尽管上一次来,众人都对这里留下了深重的阴影,只觉得这辈子也不再想踏入登辉楼半步,更不想再在餐桌上见到蛇。 但这一次,看到白日的桥头镇,见到那些挤到码头上来迎接他们的百姓,众人的心理阴影还是稍微褪去了一些的。 桥头镇的百姓很是激动。 他们知道,本县在沧麓书院就读、这次去参加了乡试的几个学子全都考中了! 不仅如此,陈寄羽还夺得了乡试第一,是他们陈桥县开天辟地头一回! 因此,所有人都想过来看看这位陈解元,让自家孩子也沾沾他的文气。 “据说陈解元也是从咱们县学出去的,是林夫子教的!” “你看,他这不就朝县学去了?” 他们县学今年也有不少人去考,不过只考中一个。 原本以他们县令公子的能力,应该也是能考上的,不过他运气不好,在登辉楼被袭击的时候被那蛊女操控了,从二楼摔下来,眼下还昏迷着。 这场发生在一个月前的动乱,并没有给镇上的居民留下太多的阴影。 甚至到现在都还没人知道太多内情。 只有说起郭衙内,才有人压低声音道:“我家二嫂在县衙后院帮工,她悄悄跟我说镇上的大夫去看过,说郭衙内就算醒了也是个瘫子,脖子以下基本没有感觉,人算是完了。” 因为两个主谋一死一瘫,胡三婆受到反噬,瞎了两只眼睛,还被刺激得半疯,而剩下的刘氏也还在昏迷中,被监视着,所以风珉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这是往深里查,还是容易牵扯到陈松意。 按照元六的说法,她在里面掺和的不止一脚。 反正,他对郭县令的要求就是你儿子不醒我就不追究,毕竟他这样也逼问不出什么。 “可他要是醒了,你就完了。” 于是,哪怕夫人哭得再厉害,郭县令也是狠下心不去请大夫。 他宁愿儿子一辈子不醒,也不想让他醒来,给了风珉牵连到自己的理由。 现在,看到陈寄羽高中解元,平安归来,郭县令就放心了。 这一次,赵山长没有留下来跟他叙旧,放下陈桥县的这几个学生以后,就带着剩下的学生继续启程回书院。 陈寄羽去县学见夫子,陈松意则跟着姚四走。 郭县令见状向师爷一招手,问道:“让你去安排的人,安排好了没有?” “安排好了。”周师爷立刻道,“等陈解元一动身回村,就让他们吹拉弹唱着跟上,绝对给他做足面子,让小侯爷对您更有好感。” 县学里,林夫子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学生。 得知他回乡之后很快就会再回书院,跟随赵山长继续备考,他的表情更欣慰了。 “好,你没有松懈,老师很是高兴。你是陈桥县第一个考中解元的,没有辜负你父母的期望,老师盼你能够再接再厉。跟着赵先生好好学,老师等你金榜题名的好消息。” 知道陈寄羽在沧麓书院求学,这些年鲜少回家,如今取得佳绩,最想做的就是回家与父母分享。 林夫子也没有留他,勉励了他几句,又送了他一本自己淘来的好书,就让他走了。 这时,风珉跟陈松意也已经碰上了面。 一见她的神色,风珉就知道,在旧都的一切显然都如她所愿。 他说起自己在这里又蹉跎了一个月,没有回京,京中也没有派人来催他回去:“主要付大人那边的进展也不大,同样也没回京,我便落得个自由。” 于是,他租了个院子,把还留在桥尾镇的那十几个孩子都带了过来。 每日除了盯着郭县令,就是盯着程家院子的动静,然后监督这些半大少年锻炼体能,打熬身体。 知道陈松意回来,这些孩子都呼啦一声涌了上来,围着她转。 一个多月不见,他们又长高了,身体也壮实了不少,就像成长中的幼苗,一天一个样。 “可以开始教他们《八门真气》了。”陈松意将他们的筋骨挨个检查过,确定已经可以开始练习,于是对风珉说,“你来教他们,教学相长,相互映照,能参悟得更加透彻。” 聊到这个,风珉来了精神,先提出了一些修习《八门真气》的问题,同她映照交流。 等到陈寄羽来了这里,两人才默契地停下,由风珉来跟他讲正事:“先前秋闱在即,为了不影响你,所以没告诉你登辉楼那案子的结果。 “那晚对你下手的是郭威,他从程明珠手中得到了你的生辰八字,又请来了一个有些道行的神婆来对你用术,想夺了你的运势,取代你做这个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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