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她动身前去毒城之前,老人以他们眼眶中相同的两双眼为凭依,施展了一个术。 他眼看她眼,他心通她心。 道术一生效,不管他们之间相隔多远,陈松意所看到的东西都会落入师父眼中,而师父也可以通过凭依之术,让她施展自己所掌握的道术。 同样的术,道人就曾以血脉为凭依,在刘氏身上施展过。 而他们师徒的联系比血脉更紧密,凭依也更高级。 老人注视着她,道:“不用担心,有这双眼睛在,他看不穿站在他面前跟他比拼道术的不是你,而是为师。而且他自负算无遗策,认定只有与他走上同一条路的人才能破他的命局。你身上有正有大齐国运,正坐实了刘洵的猜想,他绝对不会对你产生怀疑。 “你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时间,道途修为只有通过时间才能积累。没有高深的修为,任你天赋再高,能只看一眼就能学成无数道术,修为不足,施展不出也是无用。” 就像她体内的真气,哪怕她曾经到过更高的境界,掌握更有杀伤力的招数,但由于身体的素质和体内真气的量,不能发出这样的杀招,掌握了也是没有用的。 因此,林玄在她身上用了第二种术。 他用一根红绳将她跟厉王联系到了一起,身为萧氏王朝最正统的嫡系血脉,又是镇守大齐边关、威慑草原的王者,厉王身负大齐国运。 萧氏王朝属水德,陈松意恰巧最擅长调动的力量又是水行。 而边关还是大齐的版图,只要在王朝境内就可以借用国运,到时他在城中布下阵法,以厉王这样的王朝继承者为阵眼,就能让她借用这无穷无尽的力量。 此刻,厉王手腕上仿佛落入虚空的红绳另一头就系在陈松意的手上。 他坐在阵中,虽担忧她独自前去应敌,却端坐在阵中没有移动分毫。 因为在他入阵之前,先生就说过:“只要殿下在这里,她就是安全的。只要大齐的国运护着她,那么对方就伤不了她。” 伤不了她,道人就发现不了面前这个对手不是他意想中的麒麟,也就不会底牌尽出。 他了解刘洵,他跟“麒麟”之间的对决要等待的是一个时机。 这场以王朝兴衰为赌注的棋应当凌驾于众生之上,而不是在一座荒废的无人城池里匆匆展开。 果然,当松意现身救下游天,又与道人交手一番后,一切的发展都如他的预计。 此刻,随着道人的话音落下,站在边陲大城中的高塔上的林玄双目也仿佛越过这上百里的距离,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檐角风铃再次响动,清脆铃声中,瘦小的老人一开口,残城中与道人对峙的黑衣人喉咙里就有了同频的振动,发出了声音—— “三日后,雪峰融化,一月之后,雪彻底融尽,届时你我当有一战。” 此言一出,天地间仿佛就生出了契约。 不管是林玄也好,道人也好,还是此刻正替代师父跟道人对话的陈松意,心中都生出了这种感应。 这一战不光是天阁几代恩怨之争,更是中原王朝气运之争。 究竟是大齐王朝能够重夺气运,延续四百年的辉煌,还是被铁蹄入侵,气数就此终结,端看这一战的结果。 而林玄这般单刀直入地定下了决斗的时间,一改先前隐藏在幕后、只派出棋子来扰乱自己布局的风格,也令道人感到心情愉悦。 “这一战既决胜负,也定生死,既然你定下了时间,那就由我来定下地点。” 道人站在这风吹过的高处,朝着远处的连绵起伏的冰山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风沙,落在了在阳光照射下第一片松动的雪花,然后收回目光:“三百里。” 被他注视的人见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三百里之外那片山谷,便是你我一决高下之地。届时究竟是天命臣服于我,还是你能将天阁的耻辱终结在这一代,就看这一局。” 说完之后,道人长笑一声,似是无比期待。 接着他便如鸿鹄一般飞身而去,城中一瞬风沙起,转眼就隐没了他的身影。 很快,不管是身在木质高台上的两人也好,还是身在百里外的大城中的瘦小老人也好,眼中都不再有他的行迹。 在这一刻交缠的命运仿佛又再散开,末端散入风中,指向无数的命运变化。 老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切断了联系在自己跟弟子身上的道术,眼前浮现出的是在另一条时空线上自己落败的那一战。 同样的地点,却是提前了十几年的一战,这一刻大齐跟草原王庭的气运都开始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开始催动,准备着一场激烈的碰撞。 这一战的结果究竟如何,就算是他的眼睛,也看不到命运的走向。 然而——老人睁开了眼睛,只要既定的命运改变了,那么他就有机会赢下这一局。 …… 满城风沙在道人离开之后,重新归于沉寂。 在无论如何去看、如何调动天地灵气去感应也没有再有他的存在之后,陈松意终于泄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 在这个尚不可敌的仇人面前一直支撑着她的那股劲一散,她身上的气势跟先前也有了差别,不再那样诡秘莫测。 她转过身,在还躺在地上的游天面前蹲了下来,伸手要去探他的脉搏。 然而就在她的手刚伸过去的时候,原本闭着眼的游天就突然探手,五指像钳子一样钳制住了她。 接着,看似昏迷的人睁开了眼睛,在被血模糊的视野中盯着这个神秘出现救了自己一命的人,警惕地问道:“你不是我师兄,你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冒充他师兄? 被他抓住手腕的人似乎没预料到他还醒着,而且还有力量来抓自己。 游天没有放松警惕,他体内积蓄的力量虽不足一成,但情况不对的话,他还是能发出一击的。 就在他找回了些许底气的对峙中,对方的声音从那张面具底下发出来,不复先前的嘶哑苍老,变得耳熟起来。 这人说道:“是我。” 一听到这个声音,眼睛本就瞪大的游天一下子瞪得更大了。
第283章 陈松意没让他的眼睛脱眶。 她抬手,很快在他面前解下了面具,露出了底下的面孔。 而直到看到这张熟悉的少女面孔,游天也没有彻底地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心底仍旧残存着无数的疑问,在陈松意取出针开始看着给他扎针止血的时候,游天心中的震撼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怎么会是你……” 他想,就算来的是师兄,跟老不死说的一样走上了邪门歪道、气质大变也就算了,论心不论迹,既然前面的天阁行走都没能把这个叛徒的干掉,那师兄剑走偏锋也是可以允许的。 可是这个能跟老不死的抗衡,还能把自己从那样的险境中捞出来的人,怎么会是他这个师侄? 回想自己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连修习《八门真气》都勉强,一开始以为他来者不善的时候,甚至都要提前设局将他引入林中,苦心孤诣地试图布置下阵法来困住他。 从那时到现在,中间过去甚至才一年时间,她就已经成长至此。 在身上的血不断流出、脑子因为放松而被昏沉袭上的时候,游天再次带着震撼地喃喃道:“这不可能啊……” 听见他的声音,陈松意手上的动作一顿,在给他止血间隙里看他一眼,目光再扫过他伤势。 这个时候,能处理好他自己伤势、知道可用什么药的就只有游天自己,他最好不能昏过去。 于是,她的指尖再次捻起了几枚细针,扎入了快要昏过去的游天胸口的几个要穴中。 然后,她没有注入真气,而是咬破了指尖,以鲜血在掌心画了一道符,将画好的符按在了游天的心口。 很快,那些因为主人心神放松而失去控制的血液就渐渐止住了,但那些灼伤裂开的皮肤却没有恢复完整。 处理完流血的伤口,又以真气查探过游天的经脉,见他体内的经脉虽然受损,却没有断裂之后,陈松意这才稍稍安心,然后催动真气朝他体内注入。 系出同源的暴烈真气一进入游天的经脉,就如同烈阳照耀在干涸的河床上,令游天感到刺痛。 这痛感令他从昏沉中猛地醒转过来,身体自动运转起了功法,想要抵抗这种刺痛。 随后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陈松意那张仿佛永远冷静的面孔。 她的一只手仍旧停留在金针上,另一手则抵着他的后心,见他醒来便对他提醒道:“别昏过去小师叔,你的伤势太重,我处理不了。” 即便等到了救援也不能痛快地昏过去的游天:“……” 他认命了,在受损干涸的经脉被重新充盈的疼痛中找回了清醒。 他让陈松意扶自己坐起了身,打坐来加快恢复。 察觉到他体内真气的呼应,重新循环起来,没有再陷入停滞状态,陈松意这才渐渐撤回自己的真气,并把那些插在小师叔要穴上的金针起了出来。 游天竭力运功,要尽快让自己的身体机能恢复,就不能开口向她询问自己心中无尽的困惑。 就在他憋得难受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的人说道:“我找到师父了。” 闻言,游天心中一喜,又听她继续说,“我在蜀中找到师父之后,师父便随我们一起前来边关,打算襄助厉王殿下。” “原本我们的目的地不是这座城,但在靠近边关的时候,察觉到刘洵现身,你和这边的百姓都有危险,师父才说服厉王殿下,改道往这里来。” 游天听到这话,便知道自己算是捡了一条命,师兄他们但凡晚来一步,今天自己恐怕就要命丧于此。 想起先前去破坏阵眼的时候,他心中没有丝毫的恐惧,此刻才感觉到了真切的劫后余生。 打没有准备的仗,输赢事小,没命了才是最憋屈的,能活下来谁愿意就怎么憋屈地死? 但游天不明白,怎么来的就只有她一个,师兄呢?他怎么就放心得下。 还有,她怎么一下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陈松意仿佛察觉到了他心里的这些问题,也不用他问便开口答了他。 “师父一直在暗处,明面上都是我去做的这些事,而刘洵一直觉得在明面上奔走破坏的人就是师父。所以我们便将计就计,就由我扮成师父来会一会他。” 游天闻言,目光朝着一旁放着的麒麟面具瞥去,想着她所谓的扮成师兄,就是戴上一张面具,穿上那身黑衣? 那她倒是没少做,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可是就这样怎么能骗得过那个老不死的呢? 游天此刻觉得她太过冒险,却是没有想起自己方才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也完全没有把来人跟自己的师侄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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