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嵇手指点了点膝盖,“之所以一年比一年生育率下降,还不是因为都觉得会‘亏本’。所以站在这个立场上,你就可以用企业文化来倒推。” “如果每个小孩都是一个刚刚创建的‘小作坊’。父母、老师甚至同学朋友都是其中的员工。那显然父母是第一批持有股份的元老级别的高编制存在,他们像资本家一样强势注资,成了甲方爸爸,永远不能辞退。所以‘小作坊’就得乖乖听话。如果甲方爸爸脾气不错,就是大众眼中的理想家庭。如果甲方爸爸张扬跋扈或者搞偷税漏税,对‘小作坊’自然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切入的这个角度对云栖栀来说非常怪异、又确实新奇。 如果是正常家庭的孩子,可能会觉得离谱,但云栖栀从未有过家人,又对家人一直抱着特别纯粹的向往,此时听着都有点发毛,心里仿佛有什么梦幻美好的东西“咔”一声碎了。 翟嵇询问:“如果按照公司来算,你觉得鄂芸的父母算是哪一阶段?” 云栖栀勉强压了下情绪,想了想,然后说道:“就像你说的,父母把孩子养大这其实是‘应该’的,因为要是弃养或者不付抚养费,法律是会判决甚至判刑的。同理,不管如何……除非是真的被抛弃了,有了新的养父母,那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赡养老人,养父母老也是‘应该’的,否则也会触犯法条,因为法律上没有断绝关系这一说。” “再同理,那鄂芸父母就是那种有了编制后整天搞幺蛾子、没有任何贡献还有可能‘投敌’的老资格。法律层面和‘编制’层面都存在的前提下,那就不让他们参与任何决策,只发保底工资就好。” “问题显然就出在这里。”翟嵇手指再次点了点膝盖,“随着孩子长大,‘小作坊’逐渐成为正式企业,随着资金的逐渐宽裕,编制父母的影响力也tຊ在迅速下降。就像是你说的,老板完全可以把老资历员工‘架空’了。而鄂芸父母这种老员工‘掌控’公司那么长时间,不受控制后必然会激烈反抗,并且希望把资本和权利重新拉回自己手里。” 云栖栀中途打岔感叹:“其实真的……父母好或者不好。引申成老资历员工对小企业老板是否用心友善,除此以外没有第三种情况。而等到小企业老板成功翻身,变数就太多了。比如说老员工尽心竭力结果老板卸磨杀驴;老员工尽心竭力老板投桃报李;比如说老员工敷衍了事偷税漏税老板鱼死网破;老员工嚣张跋扈老板事业做大了仍旧唯唯诺诺……” 翟嵇曾经说过他“最亲的亲人”就是翟松爱翟处长,很多事情——包括报考学校以及职业规划都是受了小姑的影响。他父母在这个过程中,像是全程隐身了。 云栖栀确实从未听过他提及父母。 她不知道自家总经理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把亲情以一针见血、冷冰赤.裸的利益资本产业来做对比,讲得这样让人心底都发寒,但云栖栀尊重他。 “按照你的意思,那我们给他们保底?”云栖栀询问。 翟嵇很轻点头:“就事论事的话,不论那些所谓的恩怨情仇,也不管鄂芸在别的什么地方会不会生活的更好,她既然在那个家里长到大学,自然要把这部分相对等的价值补上,也就是吃他们多少顿饭就还多少、用他们多少衣服就补多少。但因为后期他们想要贩卖人口——这可是违法犯罪行为了,所以‘补偿’的这部分可以大幅度降低甚至完全减免。即便对簿公堂,这也是合理范围内。而且如果律师请的好,证据充足,还可以反过来问他们索要一笔精神损失费。” 云栖栀听得一愣一愣的。 逄余在旁边不耐的揉揉耳朵,然后贴近了自家傻白甜:“你看,我说过什么?他想得是真的多。” 翟嵇瞥他一眼,很认真地看着云栖栀:“小云,我只是想教你一个全世界都通用的第一准则,这也是你成为真正领导者的第一步。” 云栖栀睁大眼睛:“什么?” “一切事情从利益视角出发。” 翟嵇缓缓说道。 “以利益的眼光去衡量任何角度。”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人类一切行为活动的源头都是为了生存获利本能,三大需求理论的基本层就是自身存活。遇到任何想不通的人际事情,都从利益的角度去考虑。” “不管是感情、话语,物质层面、心理层面,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这一点都通用。在网络上疯狂诅咒的人是在泄愤,是在疏解自己的情绪,让他们自己舒服,符合他们的自身利益。在现实中喋喋不休的人是因为需求得不到满足,符合利益。哪怕去帮助他人的一部分善良人,本质上也是因为这样让自己开心,让自己获得了内心的满足,符合情绪价值的利益。” 明明呼吸是通畅的,但云栖栀就是突然有点呼吸不过来。她好像在那一瞬间听懂了,又好像完全没听懂。 她从来不会排斥翟嵇的理论和教导——因为就像逄余说得那样,她家的总经理外表看起来冷淡疏离,但其实内心温柔又体贴,对待爱的人时,处理事情都会慎之又慎,绝不会贸然行动。甚至因为过于在乎,反而会过于“想太多”、表现的有些刻板生硬。 但这次,对她来说,好像有地方不一样了。
第105章 “不着急想。” 翟嵇留下这句话后就去继续执行云栖栀说的那些了。不光是鄂芸这件事上, 类似的情况都必须提前做好备案准备。 以“花费配比”来让事情结束,听起来一点都不爽,换个心态年轻简单些的也许还会郁闷反感。但云栖栀毕竟是福利院出身,生活经历在这里, 比起一般普通人来说算个困难方式, 早就习惯和适应了“世界不是围着自己转”这条事实。 而只要翟嵇说的有道理,逄余同样没反对, 她自然就知道这句话是“对的”, 即便自己一时也没法接受, 但还是能慢慢去思考。 “……战争是不是, ”云栖栀稍微停了停,有些犹豫地看向了逄余,“是不是一种完全会将人特异化的东西?” 这话听起来有点没头没尾,可逄余听懂了:“战场是台绞肉机。另外老话还讲商场如战场。同理政场自然也如战场。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些地方可以说都会让你的敌人去死,区别只是直接杀死和间接杀死、快速毙命和慢性折磨——法律上这两点有区别, 人的自我安慰和推卸责任也会让这两者有区别, 但对我们来说, 只有故意和无意才是真正有区别的, 其他不分什么直接间接。” “当一个人长期处在‘自己死或别人死’的养蛊场里,心态和三观自然就跟普通人不一样了。就像是你之前思考的那样。毒蟾蜍、蝎子、蜈蚣、毒蛇和蟋蟀。最简单的词条找不同,小学生的练习题,你的第一反应往往会是‘蟋蟀为什么混在里面’。而普通人和资本家的区别,就是小绵羊和豺狼的区别。” 逄余慢慢说道:“我能大概明白翟嵇的意思……我并不觉得他需要趁着鄂芸这个机会突然给你把摊子掀开, 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逻辑, 也太突然了。但鉴于他和翟松爱之间的关系,我有理由怀疑, 你最害怕最不想面对的那个问题可能要真正来了,他没时间慢慢再等你长大了。” 云栖栀沉默了好长时间,这才憋出一句:“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最害怕最不想面对’的问题?还是你们都有数的那种?” 逄余:“真要我说?” 云栖栀是真的很纠结。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智商情商什么的根本赶不上身边的这群大家长——她再怎么天生条件差、后期需要艰苦努力,但还是在和平年代出生并且长大的。 加上非常严峻的人口老龄化问题,即便是她所在的时代稍有些缓解,对于小孩还是非常重视,不光正常夫妻生下的小孩有补贴,福利院更是建得又大又好又漂亮,隔三差五还会有热情洋溢的志愿者哥哥姐姐们过来。 有句老话叫“宁为太平狗、不做乱世人”,除了真正的冷血动物资本家、既得利益者和被蒙蔽洗脑了的笨蛋,除此之外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期待战争。 战争的恐怖远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的。 甚至再怎么去言论、去批判,哪怕是鲁迅先生再世,那语言的辛辣犀利到像是能戳烂人的骨头,其实都不如刀子真正割到旁人身上来得清晰明了。 这种情况下,在以国家为后盾严苛培养出来的全能型特种兵,要眼界有眼界、要经历有经历、要胆识有胆识,作为孤儿的她要是比他们更厉害才真的可笑滑稽——但即便确实非常深刻明了,理解这个情况、明白这个事实,但在这种时候,云栖栀还是会陷入深深的茫然和焦虑不适。 说不上来为什么。 不是嫉妒他们,不是眼红,也不是想跟们抬杠或者跳脚——那些都不是,云栖栀现在心里的这种负面情绪,主要是朝自己来的。 “啪啪。”逄余拍了几下云栖栀的脑袋。 “干嘛——”云栖栀什么情绪都被拍走了,此时抱着头瞪大眼睛,甚至还有点不解,“你拍、你用力气太大了,有点疼。” 逄余没做声,抱臂往后一靠,那两颗平时完全没有任何情绪和感情累加的“玻璃珠子”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云栖栀又感觉有点不适了。但从找不到线头的毛线团里脱离出去后,她也反应过来刚才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我害怕……我害怕和不想面对的东西多了去了,你这么说我怎么能反应过来。我怕未来会出现新问题,我怕有人会过来偷袭,我还怕活死人,还有那个蟾蜍,我还怕出现第二次差不多的情况。” “你在转移话题。”逄余语气还是很平稳,“翟嵇是做什么用的?就是处理这些事情。本质上我们做事情还是在精准执行你的要求,你对于这些问题有答案有数,你只是暂时做不到,或者因为内心犹豫和拖延,可以指派给别人做。但真正要面对的时候仍旧能面对——也即我们在这些问题上是完全达成一致的。但有个问题,我们能tຊ放开,你放不开。” 云栖栀心中那个不妙的预感已经噎在嗓子眼了,她已经完全明白翟嵇和逄余的意思,此时下意识想逃避:“我们先下去吧,先跟翟哥过去看看情况……” “行。”逄余却很痛快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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