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睡了个踏实觉,纪明遥一睁眼,竟已天光大明。 一问时辰:巳初二刻(上午九点半)。 “……”纪明遥坐起来,“我昨天,是不是戌初就睡了。” 她记得,下午吃完酥酪,她就睡了一个时辰。被叫起来用了几口晚饭,洗过澡,她很快又睡着了。 十、十四小时。 十四小时……半。 “姑娘这是累坏了,补的觉!”扶她下床,青霜笑道,“两刻钟前,姑爷先去正院问候大爷大奶奶了,吩咐我们告诉姑娘,等姑娘起就不用再去,直接出门,下午回来再见。” 纪明遥:“也行。” 总归家里都知道她能睡。 不丢人! 她穿衣梳洗,青霜便继续回道:“沈家两位的东西下午就能全搬好,我请他们不必再来向姑娘告辞,直接去吧。” “是不必。”纪明遥点头。 该说的都说完了。 衣服穿好,看看镜中,又看看窗外,她改了主意:“穿骑装吧!找件青的。” 学骑马这么久了,她还从没正经骑马出过门哎! 春涧便忙去找骑装。 “姑娘今日好兴致。”花影笑说,“那头发怎么梳?” “单螺髻。”纪明遥决定,“首饰越少越好。” 这发型简单又结实,真是居家旅行出门见客的首选,至少可以再梳十年。 衣服换到一半,崔珏回来了。 春涧花影默契地让开位置,请姑爷给姑娘穿。 “骑‘追青’?”崔珏蹲身给她系腰带。 “那你骑‘翻羽’好不好?”纪明遥问。 给她理好裙摆,崔珏抬首笑:“自然是好。” 既要骑马,早饭——早午饭——便不能吃太多,怕颠得反胃。 天虽晴,风却仍寒。兜帽挡住了大半的风,余下一二分扑在纪明遥脸上,让她感觉到冰凉的舒服。 骑马出门可真快乐! 好自由! 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不用等车夫,一切都在她自己手中的马缰上! 元宵节热闹在夜里。现下街上人流不多,她第一次骑马上路,也不用怕撞到谁。 倒是遇见一位熟人——崔珏的熟人。 “霍指挥。” 见他勒马,崔珏也只好停下问候。 即便纪淑人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霍元也一眼都不敢多看,只笑问崔翰林:“两位倒有兴致!不知这会是上哪去?” 崔珏不能替夫人回答。 “去我娘以前住过的屋子看看。”纪明遥笑答。 霍元慌忙低头。 理国公府的事,他昨天就已经知道,在营里骂了温家一晚上。只是他没理由关心纪淑人,和崔翰林的关系也没那么近。谁知回家路上就碰见了,到底没忍住和崔翰林问好。 他现在该说什么? 说“节哀”太晚,何况纪淑人的心情好像还行,他这“节哀”一说,白白坏人心情。 骂理国公府……又怕他的话不能入纪淑人的耳! 况且,就算崔翰林不在面前,他也不能对人家的夫人太亲近吧! 他是不是问得冒撞了? 让他嘴欠—— “还不知霍指挥是要去何处?”纪明遥笑问,“指挥几次与我夫君吃酒,都相谈甚欢。今日又是元宵佳节,指挥若一人在家,难免冷清。不知有无人团聚?若指挥方便,不如稍后一聚?” 霍元立刻能说出话了:“已受云指挥相邀,到他家去吃酒!多谢淑人好意,改日我再约崔翰林!” 他又忙说:“云指挥教导我许多,数次提携,在我心中有如父亲一般。” “那我与夫君就不耽误霍指挥团圆了。”纪明遥笑道,“告辞。” “纪淑人、崔翰林,慢走!”霍元抱拳,抖动缰绳。 纪明遥缓慢起步。 崔珏向霍指挥致意,便专心跟在夫人身侧。 霍元仍不敢看纪淑人的背影,便看他们两人的马。 崔翰林骑了猎虎那日的神俊。 纪淑人骑的是一匹通体雪白,只在鬃毛和马尾上有几根青色的骏马。 真是般配。 马也般配,人更般配。 霍元笑了笑,扬鞭快马赶到云指挥家里,下马就大声说:“云叔、婶子!是我,霍元!我来蹭口元宵!” …… 纪明遥在莲云巷巷口站了半个时辰。 沈家十八年前住的房屋并非己有,而是租赁。十八年过去,房主换了一任,现任房主又已将房舍另租他人。 她不便打扰无关之人的生活,远远看上一时,已经足够。 其余看不清晰,那株枣树依然活得很好。只是枣树发芽晚,几根枯枝伸出墙外,还未见些许春意。 “手炉都凉了。”崔珏轻声说,“回去吧,下次再来。” “嗯。”纪明遥对他一笑。 “虽然迟了些,咱们也回家吃饭吧?”她问,“吃完饭正好睡一觉,去见大哥嫂子?” 崔珏与她走出窄巷。 “不想在外吃酒?”他问。 “不想!”纪明遥笑,“我算明白了。” 崔珏没问她明白了什么。 但纪明遥凑近他,偏偏要问:“原来,你从不请霍指挥到家,是又喝醋了?” “夫人心里明白就好。”何必非要问出来。 崔珏无奈。 “嘿嘿。”纪明遥挤挤他,“那你不是也非要问一句,‘不想在外吃酒’吗?” 谁不知道谁哇! - 元宵一过,正月十六日,宫中便发下旨意: 温息种种罪行,本当斩首,念其祖上于国有功,赦免性命,改为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至西北充军。其母、妻革去诰命。 理国府须在一月内,如数上交府宅、田庄等爵产,搬出府邸,其余家产不抄没。 温氏上下皆念圣恩。 宝庆又来替皇后传话。 “娘娘说,不好把这些公侯逼得太紧,革爵充军和杀头落地到底不同。”她叹,“我倒看,是陛下还给六殿下留有余地。” 纪明遥明白。 真“逼反”齐国侯,皇帝和六皇子的父子情分也就彻底不存了。 “但娘娘还让我告诉你:放心。”宝庆愈加低声,“不会让你娘白受屈辱折磨。” 光是“杖一百”,里面的门道就大得很。 有些人挨了两三百杖,也不过受些皮肉伤,养几天就能好。而有些人挨上十丈甚至三五杖,便可断送性命。 陛下要留温息的命,她们不好即取。可挨一百杖后,他怎么活,便全在皇后娘娘掌心。 等挨到边关,更有多少风沙苦工等他去吃去做。 “娘娘替他挑了一个没有理国公、安国公旧部、旧交的好去处。”宝庆微笑。 押送他流放的军士,当然也会听皇后娘娘之命,好生和他的去处交代的。 - 温夫人求丈夫托一托关系,在狱中关照哥哥。 安国公正想多挽回名声,别叫世人说他薄情寡义,便应了,让她随意拿钱找人,又亲自给柴总兵去信,请他寻机照看。 安国府大门和各处偏门、角门都有禁军看守,连纪明远、纪明宜等也不得出入,温夫人只能令心腹去办事。 心腹拿了两千银子出去,带了一千银子回。 可花出去一千两,杖刑施完,温家送来的消息却是: 温息两条大腿上的骨头全断了。虽已及时医治,但不能接回家,牢里养得不好,恐怕会留下残疾症候。 温夫人当场就眼前发晕。 哥哥已是快五十的人了,先受了几天牢狱折磨,现今又断了腿,还会留下残疾,伤好就要上路流放……这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安国公听闻消息,也捏紧了手中茶杯,半晌没动。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他是被儆的“猴”,舅兄是被杀的“鸡”。 如今“鸡”杀完了,舅兄革爵、流放还断了腿,等轮到他做“鸡”之时,他又会是怎般下场? 舅兄可还并未反对陛下立后,都沦落到如此境地!! 他必不能和舅兄一样,只做人案上鱼肉。 他要做那握刀之人! 否则,似舅兄现今这样苟活,还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 何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再是与丈夫矛盾不断,到底三十多年夫妻,丈夫只有她,没有姬妾,又一起生养了两个孩子,哪能没有恩情在? 何况儿媳妇进门之前,她和老爷还有几分温存。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日子竟不像只在两年前,竟是过去了二十年的一般! 她现在是真个希望,二十年前小姑子出阁那时,就被她婆母、丈夫和姚氏一起弄了一个死,好过老爷如今受罪! “你说,你姑母听见这话,还能吃得下饭吗?她能睡安稳吗?” 一面给丈夫包好金疮药、各类伤药,收拾衣衫银两,预备探监,何夫人一面哭问儿子:“她把全家弄成这样,心里就不愧!我看她还怎么来见咱们!” 温从阳没有回应。 他还是甩不脱纪明达。 她如今在是安国府养胎,等生下孩子,早晚会回到温家。 替母亲拿起包裹,他只说:“先等父亲养好伤吧。” 和安国府会怎么样,都要排在父亲后面。 “我去就是,娘在家守着老太太。还有二十四天,这府邸就要交还了。”温从阳大步出门。 何夫人又哭一会,便整顿精神,洗脸传人进来,继续安排清点库房,准备搬家。 人活着,日子就得过下去。 这些天也算哭够了。她还有两个孩子要照看,还有一位老太太要养老送终,还有娘家的老太太和兄弟、弟妹要相谢,还有家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要安顿:五六百个奴才,新家住不下,该放的就放走,该卖的卖了,还有些要打发去庄子上,事还多着。 不像小姑子,被禁足在家里,连人也不用见,真个是清闲享福了! 把几处房契看了又看,何夫人没去问婆母,便自己定下:“收拾宣义街的宅子,先只把库房、老太太、我和大爷姑娘的屋子腾出来——姑娘和我住。” 李桥媳妇便问:“不先回禀老太太吗?” “不去!”何夫人冷哼说,“老太太病得七死八活的,哪儿还能操心这些?” 广川侯府在城东南,张府在城东。宣义街的宅子虽然小些,却离广川侯府只有一条街,离张家就远些,坐车要一两刻钟。老太太和老爷、姑太太一伙瞒着她,把家里害得这样,她不和离回娘家已是很对得起温家!还想她事事听老太太的?做梦去吧! 以后这家里,就全是她做主,谁也别想有意见! “老太太或张家要说我不孝顺,给我休书,我走就是了!”何夫人一拍炕桌。 安国公夫人若不满意,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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