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亲事能成,太太不知废了多少心思,就是想给亲生女儿一个最好的未来。老爷也极为看重这位前途无量的未来女婿。 就算徐老夫人突发恶疾,神志不清,要拿这门亲事作难,太太碍于婆媳之间,不好不敬徐老夫人,老爷便能坐视不管吗? 晴空朗朗。遥望着花园里的繁花如云,纪明遥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尚不知在安庆堂发生的全貌,多思无益。 她能做的都做了,只要太太明白,她从来没对崔珏有过心思便好。 估量着时间差不多,她继续缓步向正院走。 碧月也恰好请过纪明远到了。 “明远!”纪明遥忍不住笑唤一声。 “二姐姐。”纪明远走得头上沁出微汗,更加快脚步走到她身前,说,“二姐姐安心。” “嗯!”纪明遥也算是彻底放心了。 十三岁的少年已经显出挺拔身姿。纪明远稳步走在前面,先行迈进房中,与未来姐夫崔珏赔礼:“大姐姐今日身体不适……” 身穿穹灰色锦袍的今科探花已放下茶杯起身,余光瞥见身侧的温家大爷比他还早一步跳起来,满眼放光,激动得脸都红了。 崔珏身量修长,如玉山松形,容色昳丽而不过于冶艳,眉眼清隽。分明似是温和的相貌,抬眼扫过来人时,却又无端显出几分凌厉。 纪明遥只与这位一向“只闻其人、不见其面”的未来姐夫相视一眼,耳边便充盈了温家表哥温从阳的呼唤:“遥……二妹妹!” “表哥!”纪明遥立刻专注于眼前的人。 温从阳笑如三月春风拂面,分明身量与一旁的崔珏相差无几,年龄也只小一岁,却一个已是幽幽青年,一个仍是少年模样。 他的眼神炽烈直白,在明远与崔珏面前,让纪明遥难得有些羞赧。 “表哥请。”她低头侧身。 “妹妹请!”温从阳只顾着看她,险些忘记与纪明远和崔珏道别。 “温兄慢走。”崔珏淡淡颔首。 他望了一眼这对表哥表妹的背影,听见纪二姑娘明媚娇柔的声音问:“表哥上次同我说,今春一定练成马上十环,不知练得怎么样了?”
第3章 宁死不嫁! 温从阳就等着表妹问这一句,越发喜笑颜开,挺胸说道:“我应过妹妹的事,哪件没做成?妹妹等着看就是了!” 纪明遥看向他,抿唇一笑,满眼都是信任和钦佩:“这才不到一个月,表哥竟就练成了。” 温从阳满心想再说几句大话让表妹更加佩服,可他并非一个月练成,而是先在家里苦练了半年,才在上月和表妹说起…… 到底不好意思多对表妹说谎,他只挠了挠头,看纪明遥发间晃动的珍珠和花蕊,说:“妹妹戴海棠……可真好看。” 纪明遥“扑哧”笑出了声。 温从阳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根。 他愣了一会,几步追上缓步向前走着的表妹,低声问:“是、是我说错什么了,让妹妹发笑?” “我笑表哥记性不好——”纪明遥拿团扇虚点着他,抬眼笑说,“‘海棠好看’这话,去年……不是也说过?” 晚春的暖风吹过温从阳眉间,吹得他心里发痒,恍惚间混沌起来—— 遥妹妹,是为他……才戴的海棠吗? 还有、还有—— 他竟忘了自己说过这话,妹妹会不会觉得他心不诚……说话都是糊弄她的? 温从阳愣怔间,纪明遥又向前走了几步,他连忙赶上跟在一旁。他不断觑看着遥妹妹的神色,想窥明她心里是埋怨他还是……也欢喜他……可遥妹妹只是一如往常明媚笑着,她看树影,看流云,看枝头的绿叶和停留的飞燕,她扶膝弯腰,捡起一朵桃花放在手心,又鼓嘴吹起来—— 校场到了。 温从阳当然还是没能看懂遥妹妹的心。 纪明遥扶着丫鬟的手,悠闲坐在校场边缘的观看席上,在大遮阳伞下捧起了一杯玫瑰枸杞温茶。 虽然她很想喝点冷饮,但天气还不算太热,喝太多冷饮也对肠胃不好……这茶养生! 不远处,温从阳在小厮手里牵过马。 他拍了拍爱马毛色光滑的头颈,一面偷眼看表妹,一面和爱马小声絮叨:“一会咱们可得争气,千万不能出丑,就和在家里练的一样就行了……” 下人们立好箭靶,温从阳便翻身上马。 他深吸一口气,抖开缰绳。 …… “二姑娘和温大爷玩得正好,方才又去花园里投壶了。”安庆堂正房,大丫鬟素月掀帘子进来,立刻到温夫人跟前回话,“还是和以前一样,有说有笑的,温大爷满眼只有二姑娘——” 想起在花园里看到的景象,素月不禁一笑。 但顾着是在老太太房里,老太太还看着呢,她又忙肃了脸,说:“老太太、老爷太太只管放心就是了。” 徐老夫人手里抚着玉如意,面色说不上好。安国公也神色略有凝重。 只有温夫人,是真真切切松了口气。 明达和崔珏那孩子的亲事,是她日夜悬心,一力促成,明遥和从阳的亲事,又如何不是她费心作成的。 明达年轻不经事,为几个梦就吓坏了,不肯再嫁崔珏,老太太怎么也顺着她、纵着她?这……倒也还罢了,可老太太竟然起了让明遥引诱崔珏移心,好让崔家主动退亲的心思! 这是把崔珏、把崔家当什么?把明遥和从阳当什么?又是把温家,把她温慧当成什么!! 她是媳妇,老爷不开口,她不好直接驳回老太太,何况老太太并没明着说出那些心思,只说让明遥替明达赔礼。 幸好她一向没错看了明遥,明遥把一切都处置得很好。 崔珏也并非见色忘义的孩子。 温夫人攥着手帕,站起身,欠身对徐老夫人说:“我去看看明达。” 徐老夫人略略阖眼:“去吧。” 纪明达一早哭得头脑发昏,早已回到自己房中歇息。温夫人轻手轻脚进来时,她其实醒着,可她不敢……也不愿意在此时单独面对母亲……便只装着还在睡。 温夫人歪身坐在女儿床边,看着女儿格外苍白、眉间郁郁不安的脸。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唯一的亲女儿。她十八岁有了她,即便她不是婆母和丈夫一心期盼的儿子,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亲自带着她睡,没用乳母,亲自喂奶,看她会翻身、会坐、会爬、会站、会走……教她认字、读书,看她生得和她越来越像……给她起名“明达”,盼望她今生一世通达顺遂。 即便后来婆母说膝下寂寞,把明达要走了养,其实是让她快和老爷再要个孩子,她也果然有了明远,明达在她心里的分量也没有减轻半点。 明远是男子,又是嫡长,将来即便一事无成,整个安国公府也全是他一人的。不但老太太和老爷,这整个世间都会替她多疼儿子,她自然要多疼一疼不能承继家业的女儿。 母亲也是这样,疼她多过疼爱兄长。 所以,即便崔珏不想与勋贵之家结亲,想似他兄长一般,娶一位书香清流之家的妻子,她也费尽苦心,仗着远亲姨母身份,以情以利劝导,又通过舅舅家里请到当世大儒松句松先生做媒保亲,才终于成了这门婚事。 她的女儿,就该配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崔家家风清正,从崔珏曾祖起,四代男子无人娶妾纳姬。崔珏虽还年轻,为人却有清风峻节,明达与他成婚,即便做不成一对恩爱夫妻,只怕也难成怨偶,至少也能相敬如宾,安稳一世。 轻轻拂起女儿额上微湿的发,温夫人释然地笑了。 只要安国公府不倒,再退一步……只要温家还在,明达是必会平安顺遂的。 明达被唬成这样,她若坚决不愿,还硬要她嫁崔珏,先有了心结在,夫妻之间也难相处得好。 虽然老太太的法子决计不成,但和明达的一生相比,她做娘的丢些颜面,多得罪几位……能算什么呢? 说服了自己,温夫人又悄声走出女儿卧房,叫了女儿的贴身丫鬟和奶嬷嬷细问:“大姑娘既从前几日就梦魇不断,你们怎么不早报上来?” …… 卧房内,纪明达睁开了眼睛。 母亲还在外间,她不敢弄出动静,先忙示意屋内丫鬟都不许出声,才动作缓慢地翻了个身,眼前正看见百蝶穿花的茜红锦帐。 有一朵魏紫牡丹开到极艳,花瓣光泽流转,重重叠叠似在转圈,让她眼前又觉晕眩。 但她也不敢再闭上眼睛了。 她怕再看到梦里的景象,看到二十几岁的她体面全无,红着眼睛向崔珏怒吼,说她再也不能忍受与他同处一室……她一定要和离! 而崔珏……满面冰霜,看她的眼神并不似看相处多年的妻子,也不像看仇人,只好似在看一个无关紧要又让他厌恶的物件! 他说:“那就离吧。” 下一瞬,她看到自己带着陪嫁躲回娘家,才见到祖母和母亲,父亲便走路带风、满面笑容地进来报喜,说:“从阳平定了东羌作乱,边关大捷,圣上大喜!!” 她看到不管她如何派人暗示,崔珏竟丝毫不理,没有再来接她回去。她就在娘家看着阖家为纪明遥夫妻欢喜,看着温从阳得授骠骑大将军,纪明遥妻随夫荣,得封一品诰命夫人—— 她看到下人们哓哓议论,说:“果然还是二姑奶奶命好!二姑爷从小那个样儿,这些年竟为了二姑奶奶全改了!” “什么‘命好’?那是性子好,旺家门!你看大姑奶奶,当日看着嫁得比二姑奶奶好多少,和姑爷都是人尖子!哪知道就是合不来……我上回听人说,崔家也抱怨呢,说都是这亲事妨了大姑爷的前程——” “从前也没看出来大姑奶奶性子这么坏,出阁不到十年,和姑爷翻脸多少次了。崔家就那一个妯娌,竟也处不来。回来也没有个好脸。不像二姑奶奶……” ——只因所嫁非人,她竟被除了容貌一无是处的二妹妹比到了泥里! 一阵恶心涌上来。 纪明达撑住床边,干呕出声。 屋里一阵兵荒马乱。 丫鬟们给她抚胸打扇喂水,温夫人也急匆匆入内,心疼得伸手就要抱女儿,又怕让她闷着更难受。 稍稍缓过来些,纪明达抬头,看见母亲焦急关切的脸,不禁扑了上去。 “娘——” 她大哭出声。 梦里的一切都过于真实,让她不敢不信那些就是真正的未来。她从五天前开始做梦,先是断断续续梦见她和崔珏的争吵,梦见纪明遥与温家表弟婚后的相亲相爱蜜里调油,她都只当是自己多心才多梦,没与任何人提起。直到昨夜那个梦……是她决计不能接受的将来!! 若一切真如梦中,她宁死也不会嫁给崔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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