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能休息一天,纪明遥不想动弹。 正好这几天徐老夫人着凉病倒,今晚家里不办宴,她能早早躺下,睡个好觉。 但崔家……崔珏主动相邀,她直接拒绝,也不太好。 虽然她心里正有难题,可就算见到崔珏,她也很难直接问出:我到你家能多睡觉吗,这样的问题。 ……算了。 稍作思索,纪明遥笑问崔家来人:“这是你大奶奶的意思,还是……你们二爷的意思?” 她感觉崔珏……不像这么主动的人。 来的那媳妇正是孟安然的陪嫁。 虽然常来,但她仍摸不准纪二姑娘的心思,也不好太撒谎,便笑道:“是一早我们大……大奶奶说今晚街上灯市,错过了下次七夕才有,还要再等半年,二爷该带姑娘出去逛逛。” 纪明遥顿时减轻负担,笑道:“多谢你们奶奶的好意,只是近些日子家里忙,孟姐姐也一向知道我的,只想在家里歇一日,着实懒得动了。”又说:“正好家里厨子新做了几样点心,你略等一等,带些回去,都是姐姐和大姐儿、二姐儿爱吃的口味。” 碧月等已忙到厨上去拿点心装盒,那媳妇便谢了温夫人与二姑娘,坐在小杌子上说些年节里的闲话。 大姐姐不在,纪明德便不敢多话插嘴,只在一旁坐着。 碧月几人很快装了点心回来。纪明遥又派她和青霜随那媳妇一同过去,替她致意问好。 崔家的媳妇一走,温夫人便叹气:“我就知道你不去!” 纪明遥“嘿嘿”笑,说:“我想多在家一日还不好么?” “怎么不好?”温夫人不舍地摸着她的肩膀,“崔家已经在看日子了,不在三月就在四月,你想懒就懒吧。” 也不知这孩子到了崔家还能不能这么快活、自在。也或许,她会过得比在这安国公府上好得多…… 纪明遥一点也没有“待嫁女子”该有的羞涩,笑说:“那我可就回去歇着了!” “去罢!”温夫人挥手撵她。 她一去,温夫人便命纪明德:“你也歇着去罢,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今儿也不用在我这干坐着了。” 纪明德先忙说:“为太太分忧,不敢说辛苦,太太才辛苦。” 温夫人笑了笑,只说:“好了,去吧。” 纪明德只得行礼告退。 出了正院,她便向启荣院来。 纪明达正在东厢房绣她盖头上的最后一只鸳鸯。 大周风气,高门之家的女子出嫁,若对自己的女红有自信,皆是亲手绣制嫁衣、盖头,至少也会自己动手绣上几样。 纪明达的绣技在满京女子中实属顶尖,几乎能与宫中绣娘媲美,她又勤奋好强,不肯输于人,自然不肯将嫁衣假手于旁人。 她嫁衣的衣料、绣样,皆是前岁秋日便定好的,只待定亲便开始做。偏去年春日才定亲没几日便退了,又直到秋日才又正式定下。 从去年九月初一到今日,共四个月余,除过年不能动针线的几日外,她几乎没有一日稍歇,终于将要完工。 大姐姐在忙,纪明德不敢打搅,也在旁拿了绣绷动手。 启荣院的东厢房便是绣房,她常过来,便在这里也留了她的针线。 又过三刻钟,最后一针绣好,纪明达小心收线,将鸳鸯举起,放在日光下看。 丝线和金银线、米珠、宝石的光华照遍满室。 纪明德不由便放缓了呼吸,赞叹道:“真是……精妙绝伦,这鸳鸯是和活的一样不必说,连水都像流着的。” 纪明达自己看过,也觉得满意,笑道:“熟能生巧,你勤加练习,或许比我做的还好。” 纪明德摇头:“这也要看天分的。” 琴棋诗书、骑射女红,大姐姐在哪一项上都极有天分,又肯下苦功,所以样样都做得好。 丫鬟过来捧走盖头,和喜服一起挂好,又用干净的绸缎遮住。 纪明德又趁便赏了一回大姐姐亲手绣好的嫁衣,不免感叹:“也不知等我出阁的时候……吉服会是什么样……” 她已经十六岁了。只比她大三个月的二姐姐早定了东床快婿,只等出阁,她却连人家都无。 这大半年,太太是比从前频繁带她们姊妹出去,也常与人夸赞她。可这么久过去了,为什么她的婚事还是毫无消息? 是太太……都不喜欢相问她的人家吗。 老爷仍每月叫人给她送钱,为什么不替她做主? 正哀愁间,纪明达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你别急,我十七才定亲,今年十八了才要出嫁,可见好事多磨,对咱们都是一样的。等我和二妹妹的事完了,全家就都要操心你了。” 纪明德不禁掉泪:“只怕我没有大姐姐的好福气。” 纪明达更加柔声,笑道:“你是纪家的女儿,怎么会没有福气呢?放心吧。等我腾出空,也能替你相看人家了。” 三妹妹从前心仪温从阳,她并不知,但即便她知晓,也不能再反悔嫁他了。 她也不愿反悔。 这一年,她与三妹妹日渐亲密,每日作伴,她更不愿看三妹妹为亲事苦闷忧心。况且,三妹妹这样勤慎聪慧的女孩子,理该婚事美满,一生富贵荣华。 纪明德喜得又笑,忙说:“妹妹无能,还累得姐姐为我操心。” “这怎么是你的错?”纪明达笑道,“缘分没到罢了。” 纪明德便与她靠得更近,低低说起方才在正院见到崔家来人的事:“二姐姐竟真不出去,也不知崔家会怎么想。” 有这样好的夫婿,却毫不用心,真是……叫人羡慕。 纪明达却说:“和那样的人有什么好出去的。何况二妹妹是国公之女,出去是给他家颜面,不出去,也是他家没那福气罢了。” 纪明德惊了好一会,回过神忙想解释:“我、我——” 她怎么忘了,这话好像……好像大姐姐不要崔家也是不知好歹一样! 但纪明达并没生气,不用她道歉,反还教她:“你也要记住这话:你是安国公之女,全大周如今只有老爷一位国公,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除了天家的人,只有配不上你的,哪里有你配不上的?” 这话说到了纪明德心坎里!! 她也多少次问过自己:她也是安国公府的姑娘,爹爹的女儿,凭什么太太只疼大姐姐和二姐姐,就是不想一想她!凭什么连老太太也最不喜欢她! 现在大姐姐也这么说,可见……可见她没有错! …… 到了崔宅,碧月和青霜当面向孟恭人请安,替姑娘问好,又送上点心。 孟安然忙道谢,命收下食盒,笑道:“不怕你姑娘和你们笑话,家里两个孩子正都念着贵府的点心呢,滋味是比我家的不同。” 碧月忙谦虚一回,又替姑娘致意。 孟安然再问几句明遥妹妹的身体,便命人将两个丫鬟送出去,她则向小叔子的书房来。 崔瑜也在。 见妻子过来,崔瑜忙要相问,孟安然已笑说:“二妹妹知道是我的主意,便说不去了。” 崔瑜便叹气:“就该说是阿珏想同二姑娘去!” 孟安然笑道:“只怕二妹妹不信呢。”又笑话他:“幸好清芬没说漏嘴是你的主意——” 崔瑜便看他兄弟,语气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若是阿珏自己能争气,也不必我操心了!” 崔珏:“大哥只怕是想看热闹多些。” 崔瑜便要与他理论,被孟安然轻轻拽回来,笑道:“行了,四月二妹妹就是咱家的人了,何必叫人家少在家一日?” 她说:“你们说话吧,我回去了。” 崔瑜送夫人出去,回来见兄弟已经看起了书。 与阿珏说他的婚事必是自找没趣,崔瑜便不再提未来弟妹,只说安国公:“你岳父是真一心要拥护立嫡了?” 崔珏放下书:“他主意早定,与我暗示不止一次,但我看他还有隐瞒。” 崔瑜皱眉半日,叹道:“虽说立嫡是正统,但……你虽为陛下近臣,到底年轻位卑,万不可轻表态度。” 毕竟,陛下之心几乎已经昭示天下:欲立淑妃之子、皇长子为皇嗣。 皇长子在户部一年,又勤勉谦和,毫无错处,颇有仁君之风,衙门上下皆敬爱。 崔珏应下。 沉思不多时,他又与兄长说:“我观他欲立嫡并非为国朝稳固,而是另有私心。相处日久,越觉此人……太过功利。” 人无衣食不能存活性命,无名利不能荣耀己身,逐利本无错。但心中只有利益,连人情、人心都无,又怎能……再称之为人。 这话本不应由女婿评判岳父。 但崔瑜并未质疑兄弟无礼,反也叹说:“如今再叫你退亲,你也必不会应了。” “大哥,”崔珏正色,“既已定亲,便是许诺,怎可轻易毁约。旁人是旁人,我们是我们。” 崔瑜又叹了一声,起身拍拍兄弟的肩膀:“行啊。安国公此人,你就且留心些与他相交吧。” 他不用崔珏送,自己披衣出门。 崔珏拿起书,却不记得自己方才看到了何处。 他只得翻回去几页,重新阅读。 - 二月初一日,崔家向安国公府请期,两家将婚期定在四月初九。 温夫人并不要纪明遥自己绣嫁衣,而是早便专拨了八个绣娘到她院中,替她做所有会用到的针线,包括婚后送夫家人的荷包、香袋等小东西。纪明遥自己只管提要求和验看成果。 几日一闪而过。 很快,便是纪明达出阁前夕。 晚饭后,温慧来到启荣院。 在女儿出嫁前,她最后对她殷殷叮嘱:“虽然是嫁回舅舅家里,可做人外甥女和做人儿媳并不一样,连做人的外孙女和做人孙媳也不一样。你到了温家,勿要再以理国公府外甥女的身份自居,更不要再当自己是从阳的表姐,总是拿住他的不是,直接教训他。你是他的妻子,他是你的夫君,你也要先做好儿媳、孙媳,真有什么事,娘才能好好护着你……” “娘——” 离家前夜,纪明达也感慨万千。 她想谢谢娘,也想对娘道歉,她还有……许多埋怨的话想和娘说,更想说她舍不得娘、舍不得家里…… 可最终,她只是紧紧靠在娘怀里,只能说出:“我知道……我都知道……” “请娘放心就是……我都明白……” 温慧知道女儿并没有全明白,可再多的,只凭她说不行,还是要靠亲身体会才能彻底懂得。 现在她又觉得,万幸女儿是嫁回她娘家,不管有什么事,凭两家的情分,孩子总不会受大委屈。 从明遥看,崔家与明达……的确不合适。从前,是她太过信任明达了。明达学去了她祖母的劣处,真有些过于高傲、目中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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