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恰好在休沐,因此提前在五月初四日放了假。 这日,崔家集体去拜望松太公。 上回纪明遥来时,松太公的孙媳,也即现任国子监祭酒松大人之妻、赵恭人尚未病愈,未曾得见。今日她与松祭酒竟亲自领了松仪夫妻在大门等候,看面色已是大好了。 崔瑜下了车便忙上前问安:“世叔、婶娘!如何劳动二位相迎?我与阿珏可要无地自容了。” “你还客气上了!”松祭酒笑扶他起来,“是你婶娘说,上回阿珏和他媳妇第一次来,她竟没能招待,这次她一定要亲迎一迎,心里才过得去。还没给阿珏媳妇见面礼呢!” 崔瑜就笑:“原来我们是都沾弟妹的光了!” 纪明遥和崔珏也已快步赶过来。 “世叔、婶娘!”纪明遥站定便行礼,“纪氏见过两位长辈。如此盛情等候,实不敢当。” “好孩子,快起来!” 赵恭人亲自扶起纪明遥,挽住她的手笑:“怪不得太爷对你赞不绝口。从前我还总想,不知阿珏的媳妇会是什么样的人物?今日一见,便知除你之外,再没有别人能与他相配的。阿珏是有福气。” 一面说着,她多看了几眼崔珏。 见崔珏竟真不在长辈面前有所躲避,眼中只看着他媳妇,显然是在意喜欢极了,赵恭人心中一叹,也不再遗憾自己娘家侄女没这个缘分了。 各家女儿想嫁阿珏的不知几许,可有哪位姑娘得过阿珏这样的注视?婚姻大事,女虽有意,终究也要郎亦有情才好。 赵恭人面貌端雅慈和,神色语气温柔,让人不觉便心生亲近。 纪明遥还没回话,她已又笑说:“太爷正等着呢,咱们别在这里耽误了,快去见他老人家吧。” “是该如此!”松祭酒忙道。 一行人便免了繁琐礼节,直接向松太公院中行去。 赵恭人一路都挽着纪明遥的手,问些家常闲话,是由其子松仪之妻问候孟安然和两个孩子。 孟安然倒不介意。弟妹毕竟是新媳妇,第一次见赵婶娘,众人都更疼她才对。 至于太公更疼弟妹,那也是各人的缘法,强求不来的。 园内,松太公正坐在廊下摇扇乘凉。 小辈们过来要见礼,离他还有三四丈远,他已挥扇说免。 他先笑问纪明遥:“二丫头,这些日子怎么样?” “托太公的福,近日百事大吉!”纪明遥忙上前笑回。 “前日陛下来,看见你的字,说很好。”松太公指了指屋内,又问,“在家可练字了?” “每日都练。”纪明遥谨慎回道。 太公要看她的字吗? 太公说起皇帝对她的看法,是因知晓内情,在宽慰她、告诉她不必害怕吗? “练就好。”松句只说,“字便如人,练字即为修心。但也不可急于求成,乱了心性,慢慢来吧。” 说这话时,他轻飘飘看了眼崔珏。 崔珏不免赧然。 松句又笑对纪明遥说:“阿珏阿瑜都有我写的字帖,你想练,找他们要去。我还给你另写了一本,就放在东边案上,走之前别忘了拿。” “多谢太公!”纪明遥惊喜问,“我能现在就去看吗!” “去罢,去罢。”松句摇着扇子笑。 纪明遥忙对赵恭人等示意,提着裙子跑进屋里。 “行了!”松句站起身,“想包粽子的去西厢,留个人看孩子。”又笑问崔珏:“你做什么?” 松祭酒、赵恭人、孟安然、崔瑜等全看向了崔珏。 崔珏面色不改,语气从容:“我想去陪夫人练字,请太公准允。” “哈哈哈哈!”松句大笑,“去,去罢!你和你媳妇的粽子我替你包了!” 崔珏一礼,转身入内。 松仪大为惊奇,笑对崔瑜说:“二哥的耳朵都比辣椒还要红了。” 崔瑜“啧啧”道:“你二哥,再也不是从前的你二哥了。” “习惯就好。”他望天感叹。 正室东侧书房内。 一墙之隔,窗扇还未关,纪明遥当然听见了太公和众人对崔珏的调侃。 她低着头,只装没听见。 众人都说笑着向西去了,只有一个熟悉的声脚步缓缓靠近。 纪明遥把字帖抱在怀里,先竖起一根手指:“嘘。” 真怕他们说话还能被听见。 崔珏便更放缓脚步,安静地走到夫人身边。 要关窗吗? 他眼神示意。 纪明遥摇头,悄声说:“那他们更要多想了。” “我,先找二爷的字。”她看向四周。 夫人背对着他。 崔珏习惯地抬起手。可手将要放在夫人肩头时,却迟迟未落下。 若被旁人看见,是否对夫人太不尊重,还会再被取笑? “是这一幅!‘日落山水静’——”纪明遥找到了,连忙回头。 崔珏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四目相视。 纪明遥转过身,踮起脚,将肩膀放在崔珏手下。 崔珏的手也真正按到了夫人肩头。 纪明遥抬头看他,站平。 他的手没有离开。 两人都红着脸,轻轻笑了。 - 端午当日。 纪明遥直睡到辰初才起。 京中龙舟赛辰正一刻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多时辰,决赛在下午。而从崔宅到赛龙舟之处,平常乘车需一刻钟余,今日人流拥挤,所用时间应会更长。 纪明遥分毫不急,慢悠悠梳洗用早饭。 过节,就要轻松地过,快乐地过,不能紧赶慢赶挤在人山人海里。那不是过节,是去受罪。 ——当然,最关键的是,宝庆姐姐上月便说,已经在河边最好的观景酒楼给他们留下包厢了,她就算决赛之前再出发,到了也有位置坐。所以,她才愿意今天出去玩。 崔瑜怕人群挤着孟安然的身子,有损胎气,今日全家留在家里过节,只有纪明遥和崔珏出门。 巳初二刻,两人上车。 两刻钟后,车停在酒楼前。 满京同庆的节日里,不仅寻常人家的女子肆意欢笑,即便高门女眷出行,也多不戴帷帽、不避人群。纪明遥也只穿寻常衣裙,并未以帷帽罗扇遮掩容貌。 她与崔珏皆有绝世姿容,又携手并肩而行,从下车至酒楼前的短短一段路,便不知引得多少人惊呼称奇。 自然有熟人注意到了他们。 “二妹妹、二妹夫!”张尚书府的第五孙不顾自己四哥阻拦,越过人群快步走来他们身前,笑问,“你们可有位置了?” 崔珏向他身后看去,一眼便看见了张四表哥。 两人远远相望。 张文霄先颔首示意,移开视线。 崔珏淡然收回目光,手将夫人握得更紧。 “五表哥。”纪明遥问好,笑道,“我们在楼上先订过位置了。还要向五表哥道生不好意思:今日就不请你们一起了?” “不必、不必!二妹妹只管和妹夫高兴就是!今日我是和四哥一起来的。”张五挠了挠头。 他转身望回去,想找四哥来和二妹妹说句话。 但四哥竟已不见了人影。 崔珏略松开夫人的手,改为十指相扣,再握紧。 纪明遥嗔看他一眼,同样握紧了他。 “五表哥?”她问。 张五连忙回头:“二妹妹你说!” “今日端午佳节,也请五表哥与四表哥尽兴欢乐。”纪明遥笑看向热闹的河畔。 河水粼粼,波光跃动。河边人流如织,人声鼎沸,欢笑不绝,好一幅太平盛世之景。 她轻而坚定地说:“今后还会有许多这样的节日,请两位表哥不要辜负。” 张五愣愣地看着她。 “我与夫君先上去了。”纪明遥一笑。 她握住崔珏,走过张五身边。 张五微张着嘴,望了二妹妹的背影半响。 好一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二妹妹那样剔透,几乎万事不入心,连四哥都未曾让她心动的女子,方才,在叫崔翰林是……“夫君”啊。 他心内翻腾起不甘。 但这是为了四哥,还是为了他自己? 他想不分明了。 …… 崔珏由夫人牵着,走向楼上包厢。 夫人对张家表哥说,他是她的“夫君”。 他当然是夫人的丈夫。只有他才是。 但他竟想起一年前,四月初六日,他在安国公府花园内修云阁外,所听见的夫人与温从阳的对话。 温从阳问夫人,婚事改定,她就心甘情愿吗? 夫人回他,“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自然是甘愿的。” 温从阳又含着希望问,夫人与他,也是父母之命吗? 夫人毫无犹疑地说,“是。” 温从阳竟然哭了,说他看不开。 夫人还耐心地宽慰他,“将来还有几十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夫人说,“表哥会过得好。” 夫人说,从前夸赞温从阳的所有话,都是真心的。 方才,不到半刻钟前,夫人几乎用同样的话,让张五表哥转告、开解张四表哥。 父母之命。 父母之命。 每上一级台阶,崔珏便重复咀嚼这四个字一次。 张四表哥未能如愿,应是父母之命。 夫人险些与温从阳定亲,正是父母之命。 当日,安国公夫人提出,以夫人相替纪氏成婚。他问夫人心中可有遗憾,夫人的回答亦是: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并无私情。” 父母之命。 “二妹妹?!” 头顶传来一个震惊的、熟悉的,更让人厌烦的声音。 崔珏抬眼。 温从阳满面喜悦激动,敷衍地多说了一句:“二妹夫。”便跑下楼。 崔珏上前一步,正挡在夫人前面。 “姐夫。”他平淡问候,“今日未与大姐一同前来吗?” “我听说大姐正在家里帮太太,大约无暇也无心游玩吧。”纪明遥在他身后说,“姐夫,我与夫君就先上去了。” 崔珏在前,紧握夫人的手,一前一后越过了温从阳。 他一直注视着夫人。夫人没有向温从阳多看一眼。她已对此人甚为不喜。 但,同样是表哥,虽无长辈之命,张四表哥更从无纠缠,无人逼迫夫人与他明言斩断,夫人却依然愿意温言开解。 张文霄。 未等崔珏回忆完此人,上方又有人笑唤他:“小崔翰林?” “于世伯!”崔珏忙与夫人上前。 吏部尚书于旭今日是携几个子侄在此,家中女眷另在别处。 待夫人对于世伯见礼毕,崔珏忙一一介绍。 纪明遥记得其中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正是他们成婚那日,调侃过崔珏对“新妻”柔情的,另一个便是感叹,“一起读的书,崔兄都是翰林侍讲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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