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青杏说,这一段时间,兆佳氏倒是经常来,明眼人都知道是为着十三阿哥的事。 太子出事后一直住在上驷院那里,随行的十三爷则是在封府三个月后住进了养蜂夹道。 后来太子都被放出来,还复立了,但十三爷仍被圈着。 万岁爷的心思难猜,下面的人却乐此不疲,有人说他是被太子牵连,还有人说他是在举荐新太子时惹怒了皇上。 兆佳氏在府里,对外面也是两眼一抹黑,只能跌跌撞撞的琢磨。 十三爷生母敏妃早逝,仅有的妹妹也送去和亲了,宫中无一援手。 兆佳氏先是往宫里递牌子,说想去给德妃娘娘磕头,可自从四爷封了亲王之后,娘娘就低调的病了,什么人都不见。 爷们被圈着,兆佳氏哪能放下心来,相熟的府上都去了一遍,但实在是墙倒众人推,能听上一两句含糊不清的劝慰话都算是有良心的。 为了十三爷,也是为了孩子们,兆佳氏也不怕丢了脸面,每日里拼命钻营,一心想走出一条路子来,去的最多的就是四、十四两位爷的府上。 一方面是有些皇阿哥们刚被放出来,自身都已难保,另一个则是十三爷曾经被养在永和宫里,与这二位的香火情最厚。 十四福晋完颜氏与兆佳氏前后脚嫁进阿哥所的,二人也算是相熟,但面对这种情况,她也无能无力,“我们爷只是个光头阿哥,四伯封亲王以后,娘娘都不让我们爷进宫了”。 这在宫中几乎是定例了,毕竟他们二人一母同胞,一人已然得势,另一个肯定只能低调三分,否则就是落人口实。 最后连宫中的娘娘都闭门谢客,毕竟这个时候跳出来的人太多,是忠是奸难以分辨。 兆佳氏只能去求四福晋,四福晋倒也客气,好茶好点心的招待着,虽然兆佳氏一口也吃不下,此刻也捺着性子陪坐一侧,最后才得知,四伯带着两个格格去万岁爷新赏的院子去了。 她一个嫡福晋没有去拜访两个格格的道理,只能在京中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却办起了丧事。 兆佳氏揪着心,眼睛都快哭瞎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办丧事的就要是自个府上了,只能强撑着来了一趟又一趟。 耿清宁每次看见都要叹一声,十三福晋已经完全瘦成了一把骨头,整个人在旗袍里晃荡,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 虽说她知道十三爷在雍正朝是肱骨之臣,可外头的事情她也不了解,十三爷有没有和四爷搞在一起她都未知,自然是有心无力。 按照她以前的想法总觉得死了丈夫也没什么,反正守着爵位俸禄也能过日子,膝下若有亲生孩儿,更是喜上加喜,可来清朝久了,她也知道这极不现实,若无有权势者的庇佑,什么爵位、俸禄全都到不了自个手上。 十三爷这回进去,人还没死呢,万岁爷就停了他的俸禄,若无以前的积蓄,一家老小饿死都有可能。 万岁爷真是狠心。 耿清宁默默吐槽两句,又叫人收拾东西去了,之前四爷一直特别忙,没想到他再来兰院的时候,就叫她给十三爷收拾些东西。 衣裳、吃食、药物、书本,甚至还有冬天的皮草。 养蜂夹道这么阴冷的吗,夏天还能用到皮草?不过后世确实说十三爷腿脚有寒症,有说是遗传病的,也有说是落下的病根。 因此,她特意叫葡萄用皮草、棉布、纱布缝制了护腕护膝,又叫陈大夫制了一些去湿的药丸子,也不知晓有没有作用,反正聊胜于无吧。 不过,一般这个活不是应该福晋来做吗?耿清宁边干边嘀咕,不是她躲懒,关键是兆佳氏一天三趟的往正院福晋那里跑,最后叫她收拾东西这算是什么事。 摘福晋的桃子? 四爷这是想让她与福晋打擂台呢,还是嫌弃福晋的手爪子太长了,都伸到府外去了。 耿清宁搞不懂这些弯弯道道的,反正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只能相信他不会故意害她。
第113章 四爷带着满满一车的东西去了养蜂夹道, 东西重,车走得慢,他也勒着缰绳, 让胯下骏马慢慢踱步。 太阳晒在脸上, 他眯着眼想着最近的事情。 皇上始终都在打压旗权和贵族外戚之权,而老八放弃此种原则对八旗贵胄输送利益才换取彼之群体的称颂, 只是, 以老八所为,大清必将重回关外贵族共治之旧习。 但老八拥趸已深植朝野, 皇上只能唾面自干,复立太子, 压制群臣。 太子被接回东宫,众人仿佛集体忘记了当日的情形,重归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场景。 然而,表面一如往常无法掩盖背后的异样, 皇储之尊已如麋鹿曝于荒野, 周围, 群狼环顾。 野心如同星火燎原,比外头夏日的太阳还要滚烫。 正想着,养蜂夹道已近在眼前, 狭窄的胡同过道, 骡车走得十分艰难, 四爷有些不耐烦, 他摆摆手,车立刻就停了。 虽然车过不去, 人是没问题的。 苏培盛带着几个小太监将车上的包裹抱在怀里,包裹太重, 不留神趔趄一步竟闪了腰,他僵着身子跟在后头,鼻尖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药物,还有一股浓浓的尿骚味,尿碱味太重,刺激到眼睛,几乎让人流下泪来。 天气热,夹道内没有一丝风,闷得让人喘不过来气,墙角的青苔不知是干的还是热的,早已变成黄色,一丝火星子就能烧起来。 一股子邪火从心头腾的一下升起来,四爷的脸立刻阴沉下来。 领头的太监腰几乎与地面齐平,都说雍亲王是位冷面阎王,如今看来,果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破旧木门上的铜锁带着一丝油亮,应当是有人反复开锁所致,门刚打开,便一股骚燥之气迎面扑来,四爷一撩袍角,抬腿走了进去。 屋内昏暗,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从侧面开的小窗户透过的光看清了榻上之人。 十三爷撑着胳膊坐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四哥?” 小屋子里只有一扇支摘窗,从里头开着,也能透气,但只有两本书大小,外间阳光明媚,而落在榻上的只有一个光斑。 光斑落在麻灰色的铺盖上,给它加了一层莹润的光,看上去不像是破麻布,倒像是进贡的缎子。 四爷心中邪火越烧越旺,这些人通通都该死,他们怎么敢这般作贱一个皇阿哥! 他坐到榻上,也不敢问别的,只问道,“伺候你的那些人呢?” 十三爷面上激动之色稍减,换成了郑重的模样,“包衣大和饭茶上人均行退去,交给他们各自的佐领、管领当差行走了”。 这是皇上的旨意,没有任何人置喙的余地。 四爷脸上的血色也渐渐褪去,指使苏培盛将包裹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其余的几个小太监已经满屋子忙活起来,有打水抹桌子的,扫地倒尿壶的,四爷则是亲自扶着十三爷起身,叫人换铺盖被面。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觉得宁宁准备的东西过了些,如今看正是刚刚够用。 十三爷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没想到却直接摔回了榻上。 四爷低头一看,只见十三爷双膝上满是白泡,还有破后形成的疮,稀脓水与血水混成一片,顺着膝盖滴至床铺上。 他面上风云变色,那股子火气,再也按捺不住,一脚踢在旁边看门太监的心窝处,“这都没报给老三?” 那太监额头砸在地上砰砰作响,“报了,报了,真不是奴婢……” 真的不是他没报,而是三爷没报给皇上,但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攀扯三爷。 满宫里都知道三爷跟十三爷早就不对付,当年敏妃娘娘去世三爷未满百日便剃头,被十三爷告到皇上面前,三爷也因此削了爵,降为贝勒,在众兄弟跟前丢了脸面。 一旁的十三爷摇了摇头,干涩道,“罢了,四哥,都是听命行事”。 若是皇上关心、在意,给这些小兔崽子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瞒报,但皇上舍弃的人,谁都会过来踩上一脚。 * 四爷是冷着脸回来的,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 他在书房里龙飞凤舞写了好一会大字,那股子寒意仍旧围绕身侧,不曾消懈,小全子进去送茶,也被拉出去打了十板子。 苏培盛守在门口,即便是门外,他僵着闪着的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板子落在自个身上。 拐角处,于进忠伸头缩脑的看着打板子,苏培盛正想上前叫住他,就见他身影一闪而过,竟扭头跑了。 “这小兔崽子”,苏培盛撮着牙花子,这小子眼见着越来越滑头,明明都睡在前院里了,见主子爷此刻心情不好又溜了。 不过,虽然于进忠怕主子爷想起兰院,但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总得让主子爷把这股邪火发出去,不然受苦受难的就是他们这些人了。 苏培盛打定主意,叫人用天蓝釉杯装了一盏冰镇的酸梅汤,这套瓷器与兰院的那套洋红釉彩只有颜色不同,这酸梅汤也是耿主子爱用的东西。 他蹑手蹑脚的将茶碗放在桌上一角,又悄无声息的门口守着,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见主子爷摔帘子径直出去了,正是去兰院的方向。 兰院内,耿清宁已经从于进忠那知晓前院之事,心中也在祈祷四爷不要来兰院。 二人地位不平等,怎能不让人战战兢兢,她苦中作乐的想着,就这她都能产生感情,说不定还有些斯德哥尔摩症。 以前网上说,穿越相当于拐卖,但是是拐卖到另外一个时空去……她还没想完,外头已经传来葡萄大声喊吉祥的声音,耿清宁在心中哀叹,难不成身为四爷的灭火器就是她的宿命? 问题是,她也不知该如何灭火啊,以前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哪能次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来不及细想,她急忙下榻,趿着绣鞋就是一福。 耿清宁这一福身,倒是让四爷愣了一下,热河行宫只有他们二人,她又怀着身子,自那就免了她的礼,今个倒是怎么了? 没人扶她?耿清宁不停的从眼角瞥着四爷的脸色,难不成还在生气? 见她一脸的惊惶,连头上的流苏簪子都在微微晃动,四爷心中的邪火就消退七分,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扶住她,又将簪子插的紧一些,才携手坐在榻上。 此刻也不嫌弃热了,耿清宁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身上,想起早上搬走的那一车东西,还有未来十三爷的寿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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