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山间景色秀丽,远眺只见天空湛蓝,湖面辽阔,心中的郁气不知不觉就微风吹散,心境似乎也跟着开阔不少。 一旁的耿清宁已经随着孩子们一起钻到树林子里,一人手中挎着一个竹篮,看见什么喜欢的,不拘什么东西,哪怕是一枝花、一片树叶,树下掉落的松果、榛子和橡果等,全都放进篮子里,不一会儿就满满当当的装了一篮子。 耿清宁凑到闺女身边,见她的篮子中多的是石头和果子,个个都是圆溜溜的,呆萌可爱。 弘时则是捡了几根长短不一的棍子在手里握着,好像无论什么年纪的男性,都无法拒绝一根直溜的棍子。 弘昼一会跟姐姐抢东西,一会儿又去扒哥哥的篮子,在场的,就没有比他更忙的人,只是苦了身边跟着的几个小太监。 虽然主子说了,摔着不要紧,别磕着头就行,可对他们而言,恨不得以身为肉垫,就怕碰破一点油皮。 留在最后的佛拉娜本来有些不好意思,但见除了伺候她的人之外,没人把眼神放在她身上,也跟着弯腰捡了几片树叶,红的黄的绿的各色仿佛有楚河汉街,放在篮子里的不同区域里。 耿清宁瞄了一眼,果然血脉传承,这个大格格应当是继承了四爷的强迫症,就连颜色也得分类。 几人走走捡捡,小的没觉得累,但大的佛拉娜已经摇摇欲坠,知道小姑娘脸皮薄,耿清宁也就没问,直接召来竹轿,率先坐上去。 下人的脚程就快多了,一刻钟之后,众人就登上了山顶。 耿清宁看向远方,整个园子尽收眼底,在这广阔天地间,由于她没文化不能赋诗一首,只能发出朴实无华的赞美,“真好看啊”。 甯楚格则是兴奋的与弘时说着话,经过昨日之后,他们的关系仿佛亲近了许多,二人看着远方,讨论这处是碧桐书院,那处是九州清宴。 弘昼年岁小,还不能清晰的表达他的意思,但他偏偏就喜欢撵着比自己大的孩子玩,凑在哥哥姐姐身边,三个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耿清宁只觉得吵闹,稍稍远离几步,走到另一边观看风景,遇见了同样躲开的佛拉娜,二人相视一笑,倒有些心照不宣。 歇了一会儿,又用了点心茶水,一行人继续出发,轿子下山后,沿河走,一路游览到最北面,隐约能看见一些竹篱茅舍,里面似乎有人在劳作。 园子里还有农庄? 耿清宁离近一看,河边有水车,还有几洼水稻,四爷正一副老农装扮,在田间地头忙着劳作呢。 此处正是观稼轩,专为观农桑所建。 几个孩子给阿玛行礼后,都好奇的凑上去仔细瞧,他们是典型的权二代,从没见过这番景象,更没有见过阿玛这般打扮,还在做活。 见几个小崽子都迷糊了,耿清宁反而来了劲,她叫来于进忠吩咐了几句,既然四爷cosplay的劲儿上来了,她自然不愿败坏他的兴致。 不一会儿,几套麻布所做的衣裳被送过来,有大人也有孩子的。 孩子们看着手中的粗布衣裳面面相觑,这种短打的衣裳,他们这有限的几年中也没见过,但见额娘都打算去换衣裳,也一脸懵的进了屋子。 耿清宁换好衣裳,妆发改成了农村妇人的装扮,叫人送来一瓮绿豆汤,挎着篮子去了田头。 她举起手作呐喊状,“相公,天气热,快上来歇一歇罢”。 周围伺候的人都捂着嘴笑,主子这般有兴致,他们自然是要配合的。 四爷抬头看了一眼,见她穿着粗布的衣裳,头上抱着一块碎花布,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仿若一个农家的妇人一般,便知她心意与他一般,眼神中都闪着光。 他也像一个真正的农夫那般,先是高声哎了一声,又回道,“娘子莫急,待我割完这陇地,便来了”。 他弯下腰,镰刀紧贴水稻的根部,微微用力,手中的水稻便被割下,被顺手放在一旁的草垛上,一直割到地的尽头,他才丢下镰刀,径直朝她走来。 日头逐渐高起来,耿清宁等了好一会,将遮阳的草帽的戴在头上,见四爷热得满脸通红,忙将帽子给他,又塞了一碗绿豆汤在他手中。 四爷没拒绝她的好意,一直含笑看着,端起粗瓷碗一饮而尽。 耿清宁捧起小瓮又倒一碗,“相公小心些,莫要摔坏了咱家里这最后一只碗”。 四爷被她逗得直笑,指着她头上的碎花布道,“能做出这种料子的,家里只有一只碗?” 太祖时就定下,良民于夏则冠菊花顶之新式帽,衣粗蓝葛布裙,春秋则衣粗布蓝裙,后来即便宽松些,也多灰褐色,灰绿色,是以即便是片碎花布料子,那也是富裕些的人家才用得起的东西。 耿清宁做出羞怯状,“哎呀,相公,还不是你心疼奴家,为奴家扯了那二尺花布”。 她还抽出帕子甩了两下,“使得人家成为咱们村里最风光的媳妇儿”。
第129章 圆明园·十里八村·俏媳妇儿·耿清宁就着四爷的手也喝了半碗绿豆汤。 还是那个粗瓷碗, 不过汤色清澈,喝起来甜滋滋儿的,心口都有甜甜的余味。 身后, 几个孩子动作僵硬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虽说换不换衣裳是自愿原则,但阿玛都穿了, 他们这些做人儿女的自然不能落后, 就连最小的弘昼都被奶娘伺候着换成了葛布做的衣裳。 他没穿过这个,正不自在的到处挠痒, 耿清宁眼神好,清晰的看见他脖子处发红的指甲印。 葛布衣裳粗糙硬挺, 他们从小娇贵到大的,细棉布都是下人拿手搓软才会上身,浆洗发硬后就被被丢弃,哪能受得住这种料子。 甯楚格也刺挠的站不安稳, 她摩擦了手臂, 又摸了摸腰间的衣带, “阿玛,这衣裳不方便干活呐”。 衣裳是长衫长裤,因是着急做的, 略微有些宽大, 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像是古画上的小孩的那副模样。 耿清宁失笑, 他们本来就是古代的一群小孩儿。 四爷伸手摸了摸甯楚格的小脑袋,“晌午后还得干活, 若是穿着短打下地,你们的小皮子怕是不能要了”。稻禾的叶片带有细碎的毛刺, 碰到身上就是一道血印子,长袖长裤多少能护着些。 佛拉娜也是满满的不适应,但见阿玛与耿格格都将粗布衣裳穿着,她便忍着不说,只是有些心疼弟弟,担忧的眼神一直在弘时身上打转。 这“奸妃”为了讨好阿玛,竟然连这些小的都不放过。 耿清宁自然能看出大格格的神色,但她自觉是自己思虑不周,只能赶紧补救一二。 她推了推身边人,“既然晌午后再干活,不如去换身衣裳,刚送来的蜜瓜不错,咱们就不讲究规矩了,在这田间地头上吃,如何?” 四爷听了果然说好,耿清宁就吩咐人把刚才看见的茅草棚给收拾出来,总不能当真坐在泥巴地上。 说是个棚子,其实倒像是个漂亮的竹屋,只有顶部是个茅草的顶儿。 棚底架空,离地一尺有余,三面以竹为壁,以竹帘为门,大片的竹板拼制而成的底部,脱下鞋子坐进去,就是个典型的竹制榻榻米。 四爷摇头笑她怪言怪语,“筵铺于地,其上置席,此乃席居,古礼也”。 唐朝之后椅凳盛行,人们发现坐在椅凳上可比盘腿坐着舒服多了,还不容易受寒气,才择床弃席。 四爷说完典故又让孩子们数坐下席的数量,他道,“《礼记》载周天子之席五重,诸侯之席三重,大夫则为二重”。 皇上应为五重席,他当下贵为亲王,理应为三重席,这些是他的血脉,未来最起码也是个辅国公之类的,坐个二重席不过分。 耿清宁比划了一下,她和孩子们的席子高度是一致的,只比四爷的略微矮一丢丢。 他这怕是强迫症又犯了罢,连坐个席子,还得按规矩来。 她悄悄瞥了两眼身边人,蹑手蹑脚的把自己的席往四爷那边挪了一段距离,盖住了他的席子。 耿清宁努力抑制自己,但嘴角仍然是忍不住的笑意,特别是见他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仍在认真的讲解时候,她更是有种偷偷做坏事的愉悦感。 四爷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块蜜瓜,没拿热帕子擦手,反倒将手放下,用沾了汁水的手偷偷去蹭她的,直到她手也黏糊糊、腻歪歪的,才松开手捏了一块瓜给她,笑着哄道,“乖,吃瓜去罢”。 这是把她当成了弘昼来哄呢。 只是他的嗓音太过低沉缱绻,带有一□□哄的意味,让人脸红心跳难以抑制,一时间耿清宁只暗自庆幸他今日穿的蓝布袍衣袖宽大,没让旁人看见他们相握的手。 略微吃了两块瓜,膳房的人就将膳盒送了过来,众人也没换地方,支了两个膳桌,还在这里用。 午膳也是应景的农家饭菜,米饭不是常吃的碧梗米,而是将大米与黍、稷、麦、菽等混在一起,煮制而成。 肉则是河里捞的鱼,菜是湖里采的藕,地里种的芋头,和田埂边摘的秋菜。 耿清宁看着菜色,推测四爷是想进行思想教育,不过对她没什么影响,不就是杂粮饭嘛,正好她怕孕期升糖快,吃这个正好。 四爷先动过筷子,剩下的人才开始夹菜。 耿清宁是个肉食动物,桌上的鱼自然是她的第一目标,只是这次惨遭食物背刺。 河鱼虽然鲜嫩但腥气重又多刺,炸着吃或者煎制后熬汤最为适宜,但今日是农家饭,穷苦人家油少,自然不能用这种奢侈的做法。 因此,这盘子杂鱼应当是用农家的大酱烹制,即便是膳房大师傅的手艺,也只能评一个无功无过罢了。 耿清宁虽然嘴刁,但是她人怂,四爷有意这般做,她可不能跟他对着来,只夹自己面前的那盘子秋菜吃,没想到又被杂粮饭二次伤害。 干、硬,没有粮食的香味不说,还充斥这一股子豆腥气,嚼到腮帮子疼,待好不容易咽下,还喇嗓子。 耿清宁尽量维持面部表情不变,她偷偷拿眼去看四爷,见他面不改色,与平常用膳并无多少不同。 真是个狠人。 耿清宁只能戳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的夹着,大有一副吃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四爷见她用的不香,顺势拿起她的碗,不过两三口就吃了个一干二净。 耿清宁这才露出微笑,以后她不管血糖的事了,甭管升不升,总比吃杂粮饭饿死强。 一旁的佛拉娜盯着碗,仿佛身边的一切都没看见,不过,她嚼麦饭的力道却大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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