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 内院的府务也是一团乱糟糟的模样, 不少人聚在李氏的身边唯命是从。 而往里日不少还算规矩的下人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毕竟认真干活不如拍马屁的时候, 大家都愿意走一走捷径。 四阿哥愈看愈觉得心惊,难不成前一段时候的他也如同福晋这般? 怪不得汉阿玛一眼便将他看透了。 无论如何, 后院这般模样归根结底还是他的不作为所致,四阿哥想着,抬脚便去了正院。 只是走着走着,这路就有些不同, 前院至内院的那条道上还算好走, 但去正院的分叉路上竟还有积雪, 雪虽不多,但被人反复践踏成了黑泥水般模样,看着十分腌臜。 苏培盛一边跟在后头走着, 一边又去交代小全子去前方清路。 等靠近正院, 入目更是凄凉,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正院, 如今竟只有一个小太监守在院门口,见主子爷来了, 又想跪地磕头,又想进去通报, 只是他一个人怎能分两半用,一时间竟僵住了。 哪来的青瓜蛋子,连看门的差事都做的不熟练,全公公心中吐槽,他上前推开院门,只见院子的墙根底下,好几个宫女太监正在晒着太阳,悄摸着说着闲话。 全公公心中一咯噔,他们好大的胆子。 这些人的胆子其实也没有那么大,只是一来,福晋不让别人在她身边伺候,来来往往忙活的便只有康嬷嬷一人,他们自然就空闲下来。 康嬷嬷年岁又大了,伺候完福晋自然也没有精力管教这些个丫头小子。 二来,这也是康嬷嬷默许的,空落落的院子里一天到晚没个人声,寂静的让人害怕,这些小宫女小太监说说玩玩的,反倒能添些人气。 福晋每日从窗户往外看的时候,也不至于入目都是悲凉。 不过,此刻见四阿哥来,他们还是怕了,老老实实的跪在墙跟处。 四阿哥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全公公忙小跑着上前挑开帘子,诺大的厅中空无一人,看着就冷冷清清的,他四下一瞧,中间摆的火盆也灭了,这屋子里竟感觉比外边还要冷些。 他多少还是有些眼色的,麻利的去斟水倒茶,片刻功夫,热茶被摆在桌上,重新点燃的火盆也被端了上来,屋子里多少有了丝暖和气。 许是听见外面的响动,康嬷嬷从书房出来了,她拉下脸正打算骂人,却发现榻上坐的竟是主子爷,身子一软,就势跪在地上了。 “福晋呢?”四阿哥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又好像在看前些天的自己,一时间很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感。 康嬷嬷小心看着四阿哥的脸色,期期艾艾道,“福晋在书房”。 又担心福晋哀戚的模样惹怒四阿哥,康嬷嬷又添了一句,试图勾起主子爷的怜悯之心,“福晋在看大阿哥以前的功课”。 四阿哥确实沉默了一瞬,只是往日种种不可沉溺,他抬脚去了书房。 书房里,福晋仍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来劲,彷佛失了魂魄一般,手中只抓着一个书册,又彷佛在透过书册回忆什么。 四阿哥不知是气福晋,还是气自己,他抓过书册,想撕掉,偏生又舍不得,只能张开嘴同时质问两个人。 “照照镜子看看你的模样罢,你难道只是弘晖的额娘吗?你还是这大清朝的四福晋,这贝勒府的女主子”。 福晋呆愣了片刻,似乎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伸手去抢四阿哥手中的书册,只是她太过瘦弱无力,费了半天劲,终究是徒劳无功。 一瞬间,她甚至连带着恨起来面前的人。 “我?嗬,对,我不像你,失了弘晖还有别的阿哥,还有大格格”。 “可我有什么?我只有弘晖,他就是我的命”。 福晋边说边冷笑起来,“你们爱新觉罗家的人都是一样的冷心冷肺,你们肯定早就忘掉他了,若是我再将弘晖忘却,只怕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记住弘晖之人”。 康嬷嬷在一旁扑了上去,想捂住福晋的嘴。 她知道,福晋是不想活了才会这般口出无状,甚至犯下大不敬之罪,只是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寻死。 “主子爷,福晋不是有意的”,康嬷嬷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不多时头上的银簪子便随着动作滑落,露出苦心隐藏的华发。 不知不觉中她也老了,也不知能陪福晋多久,只是福晋这副模样,无论如何也让人放心不下。 重击之下额头很快红肿紫青,康嬷嬷也似乎并未察觉,仍然一下又一下的磕在青石砖上,口中还磕磕跘跘找些理由解释着,“福晋她是被魇住了,对,被魇住了,才会说出这般话,求您看在大阿哥的份上,求您,就饶过福晋这次罢”。 众生皆苦…… 四阿哥手中的手册掉落在地,福晋似乎对康嬷嬷的苦楚并未察觉,眼中只有那个薄薄的书册,她扑在地上,小心的拭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又珍惜的抱在怀里,呆呆的坐在地上,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众生皆苦。 四阿哥转过身望着外面寥寂的天空,“若是你主子继续这般魇着,只怕以后便再也好不了了”。 贝勒府需要的是一个当家福晋,而不是一个疯疯癫癫的额娘。 康嬷嬷抬起头,露出一张涕泪横流的老脸,看着主子爷远去的身影。 这是饶过福晋了? 她甚至来不及松口气,便膝行至仍坐在地上的福晋身侧,像小时候那样将福晋搂在怀里,哼起小时候常常用来哄睡的歌谣。 温暖的怀抱让福晋平静下来,她安稳的睡着了。 等福晋再次醒来的时候,康嬷嬷不再像以前那般纵着她,而是将弘晖之前的功课递与福晋。 见是弘晖的东西,福晋身上感觉有了些力气,也不再像往常一样只躺着,竟坐起身来,甚至还可以下床走动。 福晋每日里便专注于整理这些纸张,按照年月日将这些功课细细的排列,只是越到最后,她的手愈沉,几乎拿不起这厚厚的一沓纸。 “嬷嬷,你说这么多功课,我儿到底要写到什么时候?”福晋直勾勾的看着康嬷嬷,想要寻求一个答案,“是不是我害了他?” 她的声音幽幽,似是从九泉之下发出的呜咽声。 康嬷嬷也不安慰她,而是正色问道,“福晋,难道您没有发现这里的蹊跷吗?” 蹊跷?什么蹊跷? 福晋心中一跳,想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可能,她浑身抖动如筛,颤抖着去翻桌上的功课,一寸一寸细细查找起来。 当带着怀疑去看某件事情的时候,这件事便处处都是疑点。 弘晖是三月十八才咳的厉害,而在这之前他的字迹已然无力,而他当时并未生病。 还有,最开始陈大夫的药就很有效果,为何换了太医反而越治病越厉害了。 还有还有,那个换了药碗的小太监,明明伺候弘晖的人都是熟手,怎会犯下这种简单的错误。 难不成……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瘦弱的福晋竟推动了面前的黄花梨实木桌子,在屋子里渡步起来。 是谁?到底是谁害了弘晖? 许是那李侧福晋,她定是早看大阿哥不顺眼了,如今府里的孩子皆由她所出,别的且不说,弘晖死后她确是府上最受益的人,如今连府务都抓在手上,一副当家做主的福晋做派,一定是她。 不过,宋格格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当年宋格格那院子里的小格格与弘晖同时出生,可只有弘晖有这个福气活下来,说不定她早就将弘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还有刚来的耿氏与钮祜禄氏,她们没有孩儿,想必嫉恨的厉害。 一时之间福晋觉得这满府上上下下所有人,个个都可能是那害了弘晖之人,她咬住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若是叫她查出来是哪个人动了手脚,哪怕是拼上性命,定要让那人血债血偿。 * 等过完年,耿清宁发现福晋的身子竟然大好了,虽然看着仍是瘦弱不堪,但精神头倒是极足,眼中像是燃着火苗一般。 请安也变成了一月一次的惯例,而且每次都要坐上整整一晌午,还怪让人不习惯的,不过吐槽归吐槽,耿清宁还是每次按时按点的到,没办法,社畜的本能就是打卡,而且这种每月打卡一次的工作已经很难得了,待遇又这般好,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再说了,福晋出山可能还蕴含着另外一层含义,说明弘晖阿哥的事儿这次是真的过去了。 别的耿清宁都不关心,但是只要不服丧是不是就可以吃肉了? 那可是香喷喷的肉欸。 说实话,素的东西再好吃,天天吃顿顿吃,也让人受不了。 不过,耿清宁还是谨慎的,专门打发人去膳房守着,看看别院的膳食都是如何,社畜犯错第一条,若是大家都犯错了,那这就不是一个错误。 于进忠愈发的伶俐了,不多时就把各处的午膳给报了出来。 李测福晋院子里是葱烧羊肉,鸭肉锅子,还有各色小菜。宋格格还是那样,仍然是万年不变的素斋。钮祜禄格格不必多说,只吃膳房的例菜。 而且最关键的正院,竟要了一盏补身子的野鸡子虫草汤。 领导的带头模范作用不可小觑,耿清宁当即决定,今日兰院上下,所有人,都要吃顿好的。
第55章 开荤第一天呐。 太重要、太关键了。 耿清宁思索了半天, 定下了今日的午膳,别的东西都往后放一放,第一顺位一定是香喷喷的东坡肉, 再整个猪肘子炖酸菜和豆腐, 少放酸菜豆腐,多多放肘子的那种。 酒水暂且就不要了, 来个羊骨羊杂汤润润喉咙, 素菜一概不要,要保证每个菜里面都是满满的肉。 别笑话, 孩子真的馋肉馋哭了。 这些菜耗时都有些长,虽说耿清宁有这个耐心等待, 但是她仍然打算在中间的这段时间找些东西垫垫。 就你了,炸鸡腿。 于进忠按照耿清宁的吩咐细细交代着,“将鸡腿用刀划至骨头的部位,拿黄酒和细盐腌制入味, 裹上面衣炸制酥脆即可”。 刘太监听着耿清宁班门弄斧的交代, 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主子只负责说她们想吃的味儿,剩下的肯定是膳房的活。 比如说这鸡腿,只拿黄酒和细盐腌制, 肯定还有一股鸡腥味, 最好再添些花椒、香叶、桂皮等香料腌制, 还有那面衣, 如何调配才能炸出来酥脆,一口掉渣, 这都是膳房该考虑的事儿,反正主子们只要等着吃便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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