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不情愿地起床,也不敢闹出动静打扰到福晋,他走出卧房后才皱眉道:“姚元景不是没被罢官嘛,他这个工部侍郎今天请假了?” “皇上叫姚大人休息三日,这三日姚大人不上朝。” “呵,叫他在家休息他偏跑来我这儿,也不嫌累。” 胤禟满嘴抱怨,手上的动作却快起来,他还是要赶紧去前院报到。 姚元景跟秦道然不一样,他可不会听他使唤。 太监丫头们端着热水进来,小金子麻溜地送来早膳,胤禟洗漱完又用了早膳,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就准备出门了。 “别吵着福晋,叫她睡饱。等会儿岳父岳母到了也别催她,你们去前院叫爷来待客。” “奴婢们知道了。” 前院里,姚元景一点不见外,喝了一盏茶后就起身在书房里随处转悠。 毕竟是皇子的书房,檀木书架的高处摆满了四书五经、各朝史书,他只看书的新旧程度以及书页折痕,就猜到九皇子搬到这儿之后肯定没有主动翻看过这些书。倒是随意摆放在书架低处的杂书,肯定是九皇子常看的书。 姚元景略看了看书名,这些杂书涉及地理、水文、种地、工技等。除开这些,市面上流行的小说、传奇故事也有十多本,书生小姐的故事一本没有,多是行侠仗义的英雄故事,由此可见九皇子的喜好。 只看这些书,姚元景对九阿哥的了解又更深了一层。九阿哥在他心里的评价也往上提升了不少。 “姚大人久候,我来晚了。” 胤禟进门就拱手问好,言必称我,没有以势压人,姚元景对他的求学态度还算满意。 虽然,九阿哥心里不一定愿意跟他求学。 “九阿哥客气,是我来得太早。” 九阿哥掩藏的怨气从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你也知道你来的太早? 姚元景又道:“听说九福晋有孕,我还未恭喜你们夫妻。” 九阿哥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笑着给他倒茶:“多谢姚大人恭贺,姚大人快过来坐。姚大人一早过来,可用过早饭了?” 九阿哥突然这么贴心,姚元景从善如流,过去坐下:“多谢九皇子关心,来之前已和夫人用过早饭了。” 姚元景端起热茶,笑问:“我看九阿哥书房里摆着很多传奇小说,可见九阿哥颇有侠义之心。” “姚大人不认同?要劝我多读四书五经,圣人之言?”九阿哥在他对面坐下,也不避讳自己上不得台面的爱好。 “侠者,替天行道,惩恶扬善。九阿哥在山东赈灾时,不顾自身安危跑到受灾区扶贫济困,行的是侠义之道。这次豁出去不惜违背皇上的心意也要除掉国家的蛀虫,行的也是侠义之道。我十分佩服。” 胤禟得意地摇头晃脑,念起福晋听书时曾说过的那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姚元景激赏:“九福晋这话说得真好,入木三分。” 胤禟哈哈大笑:“福晋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姚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姚元景多聪明的人,一听九阿哥如此说,就知道九阿哥盼着他接话捧一捧九福晋,他偏不这样。 “有侠义心肠自然是好事,但我认为,九阿哥不必如此。” 胤禟掉脸子了:“姚大人何出此言?” “九阿哥,您是皇子,您已经成婚,还即将有后代,并不是独自行走江湖没有一块软肋的游侠儿。你次次把事做绝,人得罪透,以后,但凡有一次皇上不站在你这边,你该如何?带着妻儿去死吗?叫他们为你的侠义之心殉葬?” “九福晋叫我一声师兄,我必须在这里替她叫一句屈。您在山东赈灾扶贫济困,九福晋打点人脉给你筹粮食费了多少心思你知道吗?” “但凡她没有叶氏商行,没有那么多粮食和人手,没有那些人脉。你以为凭着你一个阿哥的身份,就能轻松从外地调来如此多粮食?” “还有这次,你带着人在工部熬夜查账确实值得人敬佩,但若没有九福晋给你的人手,你能做成?若没有九福晋安排得当,你敢动账本,其他担忧自己被查的贪官污吏不会给你使绊子?其他皇子不会落井下石?这都是九福晋提前做了准备,给你铺得好。” “若没有九福晋,九阿哥,恕我直言,这些事,你一件都做不成!” “你所谓的侠义,慷的是九福晋的慨。你以后若要继续这样下去,你们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先别说侠义这样的大话,只说要想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若连妻儿都无法照料好,那你真是不配为人。” 胤禟一下站起身,脸色涨得通红,半晌才说出一句:“你骂够了吧!” 姚元景轻笑出声:“没有骂你的意思,其实,我还挺羡慕你这种不顾一切的莽撞。” “你还是在骂我!” “九阿哥,我认真劝你一句,比起当个一腔孤勇的侠客,你其实应该成为一名英雄。” “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为之雄。你要想为国为民,更该好好保护自己,保护着更多有侠义之心的人,靠你的运筹帷幄,一点点地实现你的凌云壮志。” 姚元景说这一长串,又是大棒又是甜枣,核心宗旨就一个:这位爷,您以后可别如此莽撞了。 这次要不是运气好,他这个汉臣未来的领袖,最有前途的工部尚书,就要折戟沉沙了。 胤禟听明白他的话,鄙视他:“账本是你叫人送到我手上的,出了事你又怕,像什么男人。” 姚元景也学他,十分坦荡道:“送账册的时候是真心,怕出事牵连家人也是真心。” “我姚家,从先祖开始,繁衍子嗣多少代人才有如今,不能因为我一己之私就把整个家族败了。” “你们文人,就是想得太多。关键时候豁不出去,以后再没有机会给你挽回。”胤禟嫌弃道。 “我承认你说得对,但是我问你一句,真的到关键时候了吗?” 胤禟沉默,过了会儿才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我相信你已经看到大清的弊病在哪儿,从今儿开始,你该改一改你的直脾气,韬光养晦,从根子上一点点进行改变。” “你是皇子,只要你不谋反,一心为国办事,我相信无论是当今,还是继承皇位的皇子,肯定都容得下你。” 这话胤禟信,他皇阿玛包容儿子的这点胸襟还是有的。 胤禟心里一松,懒散地靠着圈椅:“姚大人要教我读什么书?” “读史。” 读史记?好吧,比起那什么论语还算有点意思。 得,那就读吧。 “先讲哪一段?” “你在上书房读过书,肯定也听我师父张英讲过史,咱们今儿不按照以往的惯例来,我们来讲历朝历代的变法,变法是因何开始,又是如何结束的,变法后对皇权,对百姓,又有何影响。” “第一课,咱们讲变法之始,战国时期,魏国的魏文侯任用丞相李悝进行的李悝变法,李悝主张废止权贵的世袭特权,其中涉及土地、刑法和军事。” 讲这个,胤禟可就不困了,他坐直身体,用目光催促姚元景赶紧讲。 姚元景嘴角微翘,看来他因材施教真做对了。 秦道然,他被皇上指给九阿哥,叫他教导九阿哥读书已有大半年了。结果呢,一事无成。 皇上嫌他了,给九阿哥换了个二品大员当老师,他听说那位工部侍郎一早就到了,以为九阿哥肯定会像晾着他一样晾着那位姚大人,没曾想九阿哥竟然乖乖到书房听讲了。 秦道然不服,定要来听一听这位大人是如何给九阿哥讲学的。他本想着去书房打探完情况就走,他走到书房门外听了会儿却挪不开脚。他竖起耳朵专心听里头讲课,以至于大雪飘飞落到他头上,都没感觉。 “秦先生,下雪了,您快进屋躲雪。”小金子拉着秦道然到旁边耳房里躲雪烤火。 秦道然叹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今日听姚大人讲学后我才知此说甚为荒谬。文有第一,只是那些心胸狭窄有无自知之明的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小金子笑道:“您是说姚大人讲课讲得好?” “你懂什么,姚大人那不是讲得好,那是讲得极好。我家从我开蒙始,就延请名师教导我,年长后也曾到各地游学,拜见当地大儒,至今我从未见过比姚大人还厉害的老师。” 有学识,且能因材施教讲给学生,叫学生听到心里去,多难得啊!他要拜姚大人为师,肯定早就考上进士了,也不会蹉跎到如今。 “秦先生不必沮丧,我们福晋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人自有各人的用处。人这一生啊,只要做到取长补短,扬长避短,自然会有一番造化。” 秦道然赞道:“九福晋是明白人。” “秦先生,昨儿听管事说你要回家过年了?明年还来吗?” 秦道然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不走了,我虽不够资格教九阿哥读书,给九阿哥伴读应是可以的。” 小金子也不傻,见秦道然竖起耳朵想听书房里的动静,他就知道秦道然也想跟姚先生读书。 “这事儿您得问问主子爷,要主子爷点头才行。” “等下课我再去拜见九阿哥和姚大人。” 胤禟认真读书,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巳时了,叶菁菁睡到了自然醒。 “什么,我怎么睡这么久?我是猪吗?”叶菁菁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她睡了十多个小时,震惊。 “您昨儿午休只睡了一会儿就被主子爷吵醒了,算上您昨日午憩,其实也没睡多久。” “慧心,你学坏了,你这是睁眼说瞎话。” 屋里伺候的下人们都忍不住笑了。 慧心也不再说这个,转而道:“都统和福晋还没来,不过我估摸着也快到了。” 叶菁菁起身换衣裳:“我额娘肯定知道我贪睡,才没一早就来府里。” “咱们家福晋没来,姚大人倒是来得早,主子爷已经去前院读书一个时辰了。” “哦,姚师兄来了?这回给我带厚礼了吗?” “带了,给您带了两块水头顶好的白玉,还有其他珍贵药材、布料等等,都是有银子都难买到的好东西。” 叶菁菁满意了,传了多少代的清贵人家,送礼就该按照这个水准来嘛。 还有一个时辰就午时了,叶菁菁想留着肚子等着和额娘一起用午膳,就随便吃了点粥食填补下肚子。 母女俩真是心意相通,叶菁菁刚用完饭,觉罗氏就到了。 叶菁菁听回事处传完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她额娘、伯娘进来,她挽着两人撒娇:“我等了好一会儿你们还不见来,我都想去门口接你们去了。” 勇勤公福晋笑道:“这不怪我,你得怪你额娘,搬家似的拖来两车东西,她又不放心,盯着下人把东西搬下车我们这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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