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知道,所以他才想知道其中的每一个具体细节。 “主子爷,您是想在咱们府里实行这一套?” 胤禛不只想在府中实行,还想在户部实行,推广到各级州府县衙等。 可是,这样做势必要劳师动众,很多人肯定会反对,以皇阿玛如今的性子,只怕并不会同意。 这次出京办事才几日,满汉大臣之事、官员俸禄之事、官员贪污、户部账册,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件都是大事,每一件都是急事,他心里惦记的这些事,只怕皇阿玛一件都不想动。 太子、大哥、三哥、八弟,如今冒头的这些兄弟,胤禛觉得,如果他们登位,他们恐怕也是萧规曹随,说什么祖宗规矩,不能变。 胤禛想起去年山东赈灾时,九弟跳着脚大喊:大清迟早要亡。现如今,胤禛这种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不改变,大清碰到一场天灾赈济不及时,某地官员贪婪太过百姓不甘心受压迫,农民起义随时都可能爆发。 九弟说大清唯一的好处是刀子够利,再过十年二十年,整日玩鸟赌钱的八旗士兵,还有多少战斗力? 胤禛一想到这些就焦心,他越焦心,就越迫不及待,要将挖大清根基的贪官污吏清洗干净。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跟谁待得越久你就越像谁,胤禛自己毫无察觉时,他的想法越来越像胤禟了。 二十三箱账本,严真带着账房昨日到今天早上,忙了几乎一天一夜,也才清出四箱多账本。 孙全带着一群账房加入,一群人流水线作业,也是一天一夜,隔日早晨,他们把二十三箱账本都清理出来。 他们做出的总结表格,按照官员名字,贪污银两,按照从高到低的贪污数目列了一张表。 每个涉及到的官员,每人都有一张单独的表,他们哪一年在哪个地方为官,什么职位,贪污了多少银子,从哪儿贪的,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胤禟这个人更绝,单子列出来后,胤禟把吏部和刑部的官员都叫到房间里,叫他们一起群策群力,把这些涉及到的官员,谁跟谁是什么关系,同乡、座师、同门是兄弟、亲戚、姻亲等,全部理清楚。 这种得罪人的事,要换以前他们肯定不干,或者阳奉阴违地干,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昨日他们差点被那些贪官弄死,如今有机会报复一点回去,那肯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胤禟在一边看热闹,慢慢地,他看出门道来。 比如,王进这种前程远大的年轻员外郎,远远不如吏部的老主事知道的事情多。别看这些吏部主事也就是个六品小官,他们连江苏哪个官员后院的得宠小妾是谁送的都知道一二。 李德明原是甘肃布政使,甘肃和江苏隔那么远,江苏官场上的事情他居然也是门清。 李德明谦虚道:“我祖籍浙江宁波府,少时在江苏东林书院求过学,因师父指点,所以对江苏稍有了解。” “熊赐履是你师兄,你们是在东林书院读书时结交的?” “正是,师兄是汉阳府人,我二人一同拜大儒许善为师。” “汉阳府官场你可知?” 李德明微微一笑:“略懂。” 胤禟震惊,果然不能小看能在官场几十年的老人,不管是个六七品小官,还是李德明这样的一方大员,肚子里都装着一堆秘密。 吏部和刑部官员一起动手,很快就把账册上涉及到官员通过同乡、同年、姻亲串成一条条线,线头上的两人,一个是在皇阿玛跟前当了三十二年宠臣的高士奇,另外一人名叫老根。 胤禟奇怪:“这是什么名儿?代号?” 其他官员都觉得这是个代号。 不知道这个老根具体姓甚名谁,从和他相关的人分析,这人应该是个京官。 胤禟叫叶淮他们把名单都收起来,账册也装箱子锁好:“管他是谁,把其他人抓了,自然会有人供出他是谁。” 名单上除了江苏的官员,还涉及到浙江、安徽、山东等地的官员,胤禛提醒胤禟:“回去你就给皇阿玛上折子,我等皇阿玛折子来了就抓人,早抓了早放心。” “我办事,四哥你不用操心,今天一早出发,就算拉着账册,赶紧着点,明日应该也能到京城。” “你们路上小心。” 两兄弟告别,胤禛带人去曹州府,胤禟和岳父带着人回京述职。 齐世昨晚为了尽快赶来武定,一人两匹马,回去的路上他们马匹多得很,两匹马拉一辆马车,速度跑起来跟普通人骑马速度差不多。 大部分人骑马,装马车上的除了账册之外,就是伤员、押解进京的犯臣。最后面还有十几辆马车里,装的是这次死亡的侍卫。 九皇子府的侍卫优中选优本来实力就强,死的人最少。林家宅子里为了拦住从后院闯入的土匪头子,实力较弱的四贝勒府侍卫全军覆没,一个活口都没有,相当惨烈。 马车上拉的尸体大部分都是四贝勒府的侍卫,叶淮再次感叹:“咱们运气真不赖。” “可不是。”活下来的侍卫都十分感慨。 当时叶淮带队二十人突袭山贼,叶淮回城时候只回去了十来个人,其他人没有死,只是重伤不能动,叶淮带队回去增援四贝勒时,他们都留在原地,齐世他们过来路过笔架山下,队伍里有军医,及时给他们稳住了伤势。 叶淮也觉得他们运气好,要是那个二当家有大当家的实力,或者都统大人来得晚一点,队伍里重伤那几个,当场就交代了。 “这次回去后,咱们就闲下来了哦。” 这次伤了根本不能再当侍卫,只能去主子名下的铺子里当个掌柜,或者去庄子里当个庄头,都是极好的。 “头儿,咱们兄弟以后不能跟你办差了,你以后一定要压着其他兄弟好好练本事,实力太差就别去当侍卫了,免得一刀被人砍死,连个反手的机会都没有。” 瞧瞧四贝勒府的那些侍卫,好多都是家里过得十分不错的满人,结果一个个的,别说土匪头子,普通厉害点的土匪都打不过。 叶淮也这样认为,等回去,下头人的训练要抓紧了。他觉得,以主子和主子爷如今的情况来看,以后这种危险的时候会越来越多。 他算一个,叶舟算一个,只两个高手还不够,一定要多提拔些人起来。 叶淮躺在马车上想事情,胤禟啥也不想,这几天太累了,昨晚上睡了一夜也没缓和过来,他一上马车躺下就睡了。 小金子坐在车夫旁边,过会儿就打开车帘看一眼主子有没有撞到头。 中间歇息的时候齐世也会来瞧一瞧,见他睡得好,也不叫他用饭,就让他安生地睡着。 齐世去叶淮那儿:“你如何了?” “谢您关心,脸上的伤用了张大夫的药已经开始好转了,胳膊上的伤没有伤到筋脉,养几天就好了。” 齐世嗯了声:“你是从小跟在菁菁身边的孩子,本事也是跟董鄂家的孩子一起练起来的,我看你们如同看子侄,你们一个个,死了哪个我心头都不好受。” “您别为我们操心,该考虑到的主子都替我们考虑到了,要真到死的那一天,也是我们学艺不精,命该如此,怪不得别人。” 叶淮说得无所谓,齐世听了不高兴:“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们以后小心着点,出门多带些人,小心无大错。” 叶淮低头认错:“您说的我都记下了。” 齐世嗯了声,望了眼后面一车车尸体,叹了口气。旗人家的孩子,一代不如一代,远比不上当年跟太宗皇帝打天下那批人了哦。 路上走得不快,隔日上午一行人才进京。 折子胤禟已经写好,胡子都没刮,也没说换身衣裳,就这么邋里邋遢地进宫,还叫叶淮、严真等人抬着账册去乾清宫。 他们一行人进京康熙早就得到消息了,进宫也没人阻拦。 一刻钟后,康熙在乾清宫见到出宫没多久就瘦了一圈,还精神萎靡的九皇子,顿生起慈父之心。 “听他们说你肩膀被砍了一刀?” “他们说得太夸张了,没那么严重,刀子没砍进去,只流了点血。” 胤禟越是这般说,康熙越是放不下:“过来,给朕瞧瞧。” “我多少天没洗澡了,脏得很,皇阿玛就别看了。” 康熙板着脸:“过来,给阿玛看看,不看我不放心。” 在胤禟的记忆里,他们父子难得有如此温情的时刻,他也就不说了,脱掉身上的衣裳,叫他皇阿玛看他肩膀。 太医早就等在门外,康熙宣他们进来,太医轻手轻脚地拆掉包在伤口外面的布条,露出肩膀上的伤口,只见肩膀上皮肉裂开,鲜红一片,好在伤口上了药已经好了许多,也没有化脓。 “回禀皇上,九阿哥这伤十分凶险,再往下两分之怕肩骨都能劈裂,手臂都能削下来,好在冬日穿的衣裳后,能稍微抵挡几分。” 胤禟不以为然,哪里有太医说得那么严重。 康熙心疼坏了,忙道:“你们可有治外伤的好药?” “回禀皇上,九阿哥如今用的伤药就是极好的,不用再换。” 康熙想到董鄂家,董鄂氏都是武将,要说伤药,他们家的伤药应该不差。 天冷,怕感冒了让伤口难以愈合,康熙赶紧吩咐太监给九阿哥穿好衣裳。梁九功没让别人动,他亲自给九阿哥穿好衣裳,没忍住说了句:“九阿哥注意身子啊。” “多谢,我知道了。” 梁九功嘴角似乎翘了下,他抿了抿嘴,退到一边。 胤禟还记得今天进宫的正事,他把折子递上去,随同折子递上去的还有那厚厚一摞统计出来的名单。 康熙看折子,胤禟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等了会儿,胤禟实在忍不住讥讽:“皇阿玛,您宠了大半辈子的宠臣高士奇哦,家财说不定比国库一年总收入还多,您常说他是忠臣,人死了还巴巴地给他赐谥号“文恪”,现在您感受如何?” “闭嘴,别打扰朕看折子。” 胤禟闭嘴! 也只闭嘴了一会儿,他看他皇阿玛放下折子,拿起查账查出来的那堆表格,他冷笑一声:“这就是您治下的朝廷。” 康熙瞪眼:“学不会闭嘴给朕滚出去。” 胤禟才不滚,他轻哼一声,跷起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哼小调,幼稚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康熙嫌他烦人,也不骂他,皱着眉看完所有记录,看到最后一张涉及到的官员关系图谱,他看了许久。 满臣、汉臣;京城、地方;税关、粮道,到处都串联起来了。 “胤禟,你如何说?” “抄家,杀头,除了这两样还有什么能震慑住他们?” 康熙嗯了声:“孔家不能动,其他都按你说的办吧。” 说到孔家胤禟就炸了:“凭什么孔家不能动?他孔家有什么特殊?用朝廷的土地、税收养这样一群废物,您是天下百姓的皇帝还是孔家的皇帝?你不为百姓做主,还偏私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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