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来了?吃吃,上好的牛肉!配这家香酿,绝了。” “吃过了。”盆里牛筋炖得酥烂入味,离开海市后,他再没尝过这个味儿的牛筋肉了。 “……查到了吗?”江见许给自己倒了碗酒,喝了一口。 对面二十来岁歪戴帽的小年轻,把手上的油往衣服上蹭了蹭,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扔过去。 他的任务就是常年在酒馆周围蹲哨,蹲大半年了,连组织给的那人的毛都没见着,平时除了吃吃喝喝,也没别的事干了。 江见许已经离开这里,按说是不能再回来,好在当初和他一批进来的人,有两个关系贼铁,江见许想查的事儿跟他们发了电报,一直没拿到结果,就知道他们不方便了,江见许趁这次来海城的机会,亲自过来拿。 “我说江同志,杨家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你查遍了,连远房亲戚都不放过,为了你妹,啧啧,你可真是,斩草除根啊!可怕!”小年轻摇了摇头。 “你阴阳怪气什么?”江见许不理他,把几张纸拿起来一张张仔细看,上面全是情报,都是杨家人的。 小年轻啃完一块骨头,剔了会牙,瞧着对面认真看情报的家伙。 这哥们真护短,为她妹妹的事儿,把害他妹妹的人全家查了一遍,出国的不提,留在国内还活着的,能查到的一个不拉,连只狗都不放过。 不过这招好使,真的好使,只要让他查到杨家里面有一个是敌特,那杨家就完了,全家都要被国家重点监视,这辈子这家人都别想翻身了,永远被压在社会最底层,读书给你卡掉,工作给你卡掉,想进政府谁都能进,他们家人一个也进不了,把所有这家人能起来的可能性,全部死死碾在地上,像鞋底的蚂蚁,你说可不可怕这个人。 “小时候没看过连环画吗?”江见许看完一张翻下一张,“为国家者,见恶亦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蕰崇之,绝其根本,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 “你少拽你那文言文了。”恶熏。 江见许道:“那就给你来点你能听懂的,听过一句话没?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犯罪。” 铲除祸根,勿留后患!否则全家遭殃。 “你这个人呐,谁要得罪了你,那是要倒大霉的,我真有点可怜那个抛弃你妹的家伙了……”小年轻又从盆里捞出块肉无所谓吃起来。 江见许拿起其中一张纸,问对面:“这个人,是杨弘杉的姑妈?” 他嘴里含肉,抻脖看了眼:“哦,这是亲姑妈,这半年只有她一直试图联系这个侄子,杨弘杉他爷爷纺织业起家,到了他爹一辈,这两兄弟将家族纺织业发扬光大,虽不是刘鸿金家族那样的大资本家,但也混得风生水起,鹿城听说还有他们建的小洋楼呢,海城这边杨家人也有花园公寓的股份,全家出国后股份卖了,据说杨家当年那日子过得也是相当富足,就像老外说的什么……幸福伊甸园!” “后来国内形式不好,这两兄弟一见不妙,把国内资产一抛,带了钱全家跑去国外。” “只是这个杨弘杉,他爹是兄弟俩中的老大,他是他爹第三个儿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二哥已经不在了,大哥一家跟着父亲去了国外定居,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本来还有个妹妹也没了,就他自己一直留在国内,没有出国,出事前一直在大学教书,其它的我也没细查。” “这些你自己查,我只帮你查海市与杨弘杉有来往的人,当年杨家兄弟把家里头的几个太太儿子都带走了,留在海市的人不多,都是些远房亲戚,表兄表妹,这些年也都安安份份,没什么异常,只有杨弘杉的亲姑妈,当年嫁在海市,丈夫现在是某厂计划劳动科的副科长。” “她还记挂着这个侄子,这几个月往侄子给的地址写信,可惜,一次都没有收到回信,她还不知道她侄子进去了。” “她没问题吗?” “暂时没有查出来,倒是她丈夫,在建国前有点猫腻儿。” “帮我查查他。”杨家人在他这里,已经是敌人了,需要铲除的敌人。 “行,我再帮你查一查,真是的,就会支使人,以后我有事找你,你也得痛快点。”小年轻支着腿,扔了一颗花生米到嘴里,“两人又聊了会儿,彼此都有正事,吃完散场,小年轻出了店,继续隐在人海闹市中。 江见许返回招待所,同事被尿憋醒了,问他去哪儿了,江见许面不改色:“睡不着,出去转转。” 到点收拾了下行李,二人带上给同事捎的一箱鱼罐头和一卡白酒,登上了返回鹿城的火车。 …… 韩舒樱上了两天班,最大的感触就是国营商场的班,真好上,根本没人管,这么说吧,营业员吼顾客老大声,主任听见都不带吱声,除非推搡客人。 韩舒樱的工作又轻松,又自在,来了人她就站起来随着人走一走,看着点衣服,衣服每天都要出库入库,数量要对上。 其它的,只要记住每件衣服多少钱,多少票就行了,她不收钱票,钱直接交到收银台,没客人的时候,很多营业员都坐在柜台里织毛衣。 几天就能织出一件。 国营商场管得松,不像现代,顾客是上帝,还得陪着笑脸说着好话,这时候正好反过来,客人要看营业员脸色买东西。 除了节假日忙一些外,韩舒樱工作两天,还挺闲的,一点也不累,坐在柜台里还能打扮打扮自己,要是有个手机刷一刷就好了。 二楼靠她近的是布料柜台,柜台营业员叫王梅,已婚有两个孩子,韩舒樱没来的时候,她一个人要照看两个区域,韩舒樱过来后,帮她减轻老大负担了。 中午有事她回家接孩子,韩舒樱还能帮忙看着,两人关系不错。 加了钱,裁缝很快将新衣服做好了。 合身的青色长裤,雪白的衬衫,韩舒樱将衬衫掖在裤子里,再稍微拽出来一些,这一身穿上很清爽,她将辫子在后面编成一条,用做好的青色发带,绑在发尾系成蝴蝶结,垂在身后。 韩舒樱是拿着她校服衬衫,让老裁缝照着做的,她还加了两毛钱,提早拿到衣服,布料好,剪裁好,穿起来比剧组那件还要好看。 白衣青裤,青发带,整个人看起来冰清玉洁,走在路上,一群人回头望。 没办法,之前的衣服封印了她的美貌,一但打开封印,她就是无敌的。 小腰细细的,打扮得迷死人的韩舒樱,提着装得满登登饭菜的饭盒,往县委大院走去。 她想给江公安一个惊喜,主要也想去他宿舍看看,天天上班闷死人,自己得找点乐子,找江公安玩一玩,顺便研究下场地,怎么完成第七场戏。 江见许四点多才下火车,匆匆洗完澡回了宿舍,身上还湿漉漉的,但想到一会要见的人,他深吸一口气。 赶紧俯身在地上,一分钟连做了五十个俯卧撑,练到肩膀肌肉鼓起来,才从地上爬起来,满头的汗,全身散发着运动后荷尔蒙的气息。 消耗完毕了,他才擦了下脸颊的汗珠,取了件衣服打算去大杂院看那小妖精一眼。
第24章 酥糊 鹿城县委大院。 里面住着的都是些吃公粮的人。 韩舒樱提着饭盒从大门进去,院子宽敞,绿树成荫。 周围几栋两层高的小楼房,转了半天才搞清楚这块地方的格局,西侧是机关干部住的公用房,南面二小楼房县委的主要领导住在那儿。 再往东就是机关食堂,办公地方在大院中间,一楼设信.访接待室,院里停了几辆吉普车,主要领导下乡专用车,剩下的就是一排排自行车。 公交班车县委大院不远,大院另一边有一个小公园,平时县委院里的家属吃完饭,可以在公园里散步,大院里还设有球场,工作之余消遣娱乐,球场旁边的一道小门过去,便是平时县委的小礼堂,后面都是菜地,县武装部与县委大院只一墙之隔。 韩舒樱在里面转了半天,差点没走晕,最后停在县委院里巨大的皂角树,大树幽静整洁,每天都有人打扫,因为地上没有一片纸屑,一块果皮,一颗烟头,连树叶都很少。 一阵清风袭来,其实是冷风,周围都是皂角树的气味儿。 院中来来往往的人穿着规整,或走路,或骑车,行路匆匆。 她拎着饭盒找到地方时,已经四点多了,正是食堂开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去东侧食堂排队打饭去了。 宿舍楼,又叫家属院,小楼加上平房,家属区一共有四个院,里面住着三十来户人家,楼房的房间都是小间小间的,平房要空间要大一些,平时父母都有工作,孩子散养,没工夫管小孩,一群孩子在家属区跑着玩。 韩舒樱在平房处打听人家属区在哪儿,走错了才知道原来家属区有四处房子,还有个宿舍楼,她又拎着饭盒跑到宿舍楼这边,一进宿舍小楼大门,迎面就是一个急匆匆,手拿饭盒,梳着齐耳短发的女性,她手拿着餐具急火火的朝大门走过来。 身上穿着崭新改良过的灰色列宁装,这就不得不提一下,这个年代,似乎越是有官职的人,穿着越体面。 很明显,在她所见的人中,县委院里的人们,穿得最干净讲究,已经不再追求衣服没有补丁,而是像面前这位女士一样,衣着体面精细。 她一见到韩舒樱,目光就快速上下打量一番,这女孩她没在院里见过啊? 外来的? 姑娘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青色长裤,脚上一双板正的小皮鞋,白色衬衫领口处还系着一条和裤子同色的青色缎带,蝴蝶结柔顺地垂在胸口,看起来很别致,她目光落在缎带上面好久。 头发编了辫子放在身后,但不知道辫子怎么编的,从后脑勺就开始编了,一直编到发尾,头发中还缠进一根长长的青色发带,最后在辫子尾端系好,丝带也自然垂在身后,走起路来轻轻晃动,看起来十分青春俏丽。 猝然撞见,她还没说话呢,姑娘先冲她一笑,唇红齿白,颜色动人。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想到一个词儿,冰清玉洁! “你好,同志,跟你打听个事儿行吗?” “行啊,什么事?” 大院里住着的人都是县委工作人员,大多热心,相处融洽,当然不包括少数拉党结派,勾心斗角的人物。 韩舒樱:“找个人,我找……”她卡壳了一下,刚想说江公安,但这不是全名江公安全名叫什么来着?到现在名字也没告诉她,过份! 她记得在省城时,那女同志叫他什么?叫……江见许? 对了,江见许! “姑娘?你说你找谁啊?” “哦,我找……”韩舒樱立即道:“我找江见许,你知道他住哪个房间吗?” “你找小江啊,他住二楼,你上楼往右拐,一直走,最里面把边的那个门儿,就是他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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