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听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他面容铁青,有着疯魔过后的死寂和隐藏在眼底的一抹恐惧。 凌灿说:“当初,老魏国公说的那些话,您就不该信,您什么都不做,太子的地位便无人可撼动,您是皇嫡长子,不需要做那些事情来巩固所谓的地位,他利用了您,利用您笼络朝臣,巩固他自己的地位扩大他的势力,把您与他国公府捆在了一条船上。” 景昌帝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时候贵妃刚入府,热烈美丽,明艳灼灼。 那样的女子,自然比王妃和宁侧妃这样端方有度的人更加有趣,更叫人喜欢。 她会说起她的父兄,也总带着他回娘家去,他的那位丈人老魏国公会与他说历朝历代夺嫡争斗之凶险残酷。 他告诫说,别太理所当然,权力是天下间最大的巨兽,会吞噬人的良知,使人变得疯狂而残忍,他的那些弟弟,无一不觊觎着那个位置。 他说,周王,宁王,汉王已经在拉拢朝臣,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就是坐以待毙。 而且,当那几位王爷的势力扩大的时候,要嫡长子无声无息地死去,实在太容易不过。 他说,我魏国公府可襄助殿下坐稳太子之位,让满朝文武起码一半都是他的人。 他说,我魏国公府可以拿捏住了几位亲王的把柄,以后他们都将为殿下所用。 后来他说,养着那么多的人,办那样大的事,总需要银两,他们需要控制朝廷的铁矿。 一步,一步,他信着国公府,坐稳了太子之位,又登上了帝位。 他曾庆幸自己得到魏国公府的帮助,所以才能登基称帝,中途没有过任何的阻滞,顺利得不能再顺利。 但是,直到他坐上了九五之尊之位,回想起自己做过的一切,他才觉得心惊胆战。 他想抹掉那些污点,洗去那些黑暗,但发现根本不可能,魏国公府像一条毒蛇缠在了他的龙椅上。 而且,国公府的野心还不断地扩张,想要像当年扶持他一样,扶持一位皇子躲在背后摄政。 “你说得没错,一开始朕便信错了人。”他继续盯着凌灿,“你告诉朕,太上皇会废了朕吗?” 凌灿说:“是否废帝,在陛下,不在太上皇。” 他眸子暗光一闪,“朕要怎么做?” “告病颐养,跪请太上皇理政。” 他一怒,“这与废帝有什么区别?” 凌灿说:“至少,您还是皇帝陛下。” “若不能坐天下,朕要这名分何用?”他一顿,盯着凌灿,“以你之见,太上皇是否想复位?” “卦象所示,太上皇并无复位之意。” 景昌帝冷冷地道:“不废朕,他却重新临朝理政?这不可能,他会把监国之权交给云少渊,他最偏爱云少渊。” 他重重地捶落扶手上,恨声说:“所有人都说朕偏心蜀王,但是,却无人说太上皇偏心云少渊,他才是真正的偏心。” 凌灿凝了片刻,直言说:“太上皇是偏心,但他偏的是爱天下百姓之心,萧王心里装载天下百姓,所谋之事,也为燕国千年基业永固,因此太上皇偏心于他。” “笑话!”景昌帝冷冷说,“他云少渊没有私心?他不想当皇帝?他想夺位已久,只是爱惜名声,怕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乱臣贼子,所以他扶持老四想背后摄政,他与魏国公府是一样的野心。” 凌灿叹息,“所以,臣说陛下信了不该信之人,却又不信该信之人,魏国公父子祸国殃民,请问陛下,萧王是否做过有损燕国有伤百姓的事?” “他结党营私,撺掇朝臣党派之症,祸乱朝纲,企图大权独揽,这难道不是有损燕国的恶行吗?” 凌灿说:“罪名很多也很大,但却没有一件具体的事。” 景昌帝双手撑在案上,双肩耸起,怒目圆瞪,像一只怪异庞大的青蛙,“朕明白了,你是萧王的人。” 凌灿摇头,“陛下说错了,臣不是萧王的人,臣是燕国人,臣忠于燕国。” “你和萧王府串通,你们沆瀣一气!”景昌帝急怒,“当日就是你让朕先对付魏国公府,再收拾萧王府,是你给朕出的主意,朕要杀了你。” 凌灿眸色深沉,“陛下,臣当日只以陛下分析形势,魏国公派杀手进宫企图谋杀贵妃,他已经完全没把陛下您放在眼里,而他又有许多官员的把柄,若贵妃不与他反目,没有那些朝臣拉拢过来,那么今日的国公府比起萧王府会如何?” 凌灿语重心长,“陛下,野心都是一步步增大的,您那时候如果没有处置国公府,国公府只会越发张狂,他已经在拉拢扶持大皇子,开始朝一些是支持大皇子的官员入手,他要继续掌控陛下,与贵妃反目,他就送与贵妃相似的魏答应进宫,他要继续用魏家女来左右您的决定,这些都是您能看到的。” 凌灿说的都是事实,景昌帝心里也很清楚当时的魏国公府已经无法无天,他们敢派忍者入宫,想杀了他的儿子,就是已经完全不把皇权放在眼里。 但是,他愤怒的是凌灿,他竟然是萧王府的人。 他愤怒的是,魏国公府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而萧王却是悄无声息地安排一切。 他厉喝道:“巧舌如簧,却依旧难逃死罪,来人,把这乱臣贼子拖出去,明日午时处斩!” 罗满带着亲卫进来,擒住了凌灿双臂。 凌灿依旧是无惧,道:“陛下,臣方才所言,您考虑考虑,告病颐养,跪请太上皇临朝理政。” “拖下去!”景昌帝站起来一拍桌子,怒吼。 罗满令亲卫把他扭送下去,送入天牢。 凌灿刚被扭走,翁宝便急忙进来,跪在地上道:“陛下,太上皇传您去乾坤殿!” 景昌帝紧紧地攥住了椅子扶手,颤抖着慢慢地坐下,只觉心脏似都停了跳动,眼前一切似是幻境。
第668章 儿臣真的知错了 景昌帝穿着一袭燕弁冠服,脚蹬黄缎云纹皂靴,一步一步地艰难踏上了乾坤殿的前阶。 翁宝公公陪伴他走这一路,好几次,他都差点摔倒,是翁宝公公扶住了他。 耳畔,一直回荡着凌灿的话,告病颐养,请太上皇临朝理政。 他不愿意,多么的不愿意,那与废帝没有区别。 但是,当他上了前阶,噗通地就跪在了殿门口,大呼:“儿臣不孝,儿臣患不能治之顽疾,请父皇临朝理政!” 翁宝也跟着跪下。 大殿的门紧紧闭着,廊下没有宫人走动,这天方才还好好的,忽地便淡黑的云笼罩,薄薄地一层,却遮蔽了日光。 “父皇,儿臣不孝啊,请父皇临朝理政!” “父皇,儿臣患有不治之症,请父皇临朝理政。” 景昌帝一遍一遍地喊,喊到力竭声嘶,那大殿的门还是没有开启。 殿中,太上皇在花梨木躺椅上闭目,他整张脸都是苍白的,无一点的血色。 锦书坐在一张檀木小凳上,看着吊瓶上的药水一滴一滴地进了他的血管,她试图过宽慰几句,但太上皇让她一句话都不要说,他经历过很多事,他什么事都能扛下来。 小老虎也蔫了,在锦书的怀中抱着,显得无精打采,毛发也似失去了光泽,宝公公在一旁擦眼泪,时而瞧着太上皇,心头一酸,眼泪又再涌出来。 门外的呼声还在继续,吵得比夏日的蝉鸣还要叫人心烦。 输液瓶空了,锦书把小老虎放在地上,为太上皇拔掉针头,摁住一会儿防止出血。 太上皇睁开了眸子,瞧了锦书一眼,道:“你先回内殿。” 锦书微微颌首,把小老虎抱起来放在他膝上,他却摇摇头,“你抱回去。” 他看着宝公公,“你把殿门打开,然后出外头守着,孤与他单独说说话。” 宝公公擦了泪水,应了一声,待萧王妃抱着小老虎进了内殿之后,他便去打开了殿门。 殿门的忽然开启,让景昌帝心头慌了一慌,他抬起头,声音哽咽带着嘶哑,“父皇,儿臣不孝,请父皇复朝理政。” 宝公公说:“陛下,进去吧!” 景昌帝双手支着地面,颤抖着慢慢地站了起来。 翁宝想随着进殿,宝公公拦下,“翁宝,就在这守着吧。” “是!”翁宝眉眼垂下,立于一旁。 景昌帝跌跌撞撞地进去,噗通地又跪在了太上皇的面前,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声,“父皇!” 大殿的门,从外头关了起来。 太上皇还是半躺着,景昌帝跪在他的面前,他没看,半阖眸子脸色比方才更差了些。 景昌帝没再喊着“儿子不孝”了,他跪在距离太上皇一丈远的金砖上,双膝痛得近乎麻木,身体稳不住,一直在颤抖。 良久,太上皇才开口,“皇帝怕什么?那晚你弑父的时候,都不曾有现在这样怕过。” 一句话,让景昌帝如堕冰窖,他颤抖得更厉害了。 “自你登基,孤一直在乾坤殿养病,从不过问朝政,唯一是在储君上,让你弟弟给你把把关,就这一点,仅此而已,可你为什么容不下你那已经退位的老父亲呢?” “你怕孤什么啊?怕孤把你废掉?你当太子的时候,怕我废了你,当皇帝也还怕我废了你,孤原先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怕,你都当上皇帝了,还怕什么啊?但孤现在懂了!” 太上皇攥紧扶手慢慢地坐起,望向眼前所跪之人,那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怒气,陡然升起,恨不得乱棍打死这个逆子。 但他们已经不是父子之间的矛盾。 “孤如今懂得,你为什么怕得这么要紧,因为你……”太上皇伸手一指,指向殿中案上的账册,书信,用尽全力厉喝,如惊雷骤起,“你把燕国卖了个彻彻底底。” 景昌帝低着头,额头渗出的汗水滴落金砖上,他面如死灰,这些年最怕最怕的事,终于是发生了。 那些事情,被父皇知晓了。 “说话!”太上皇拍着扶手,双眼充血,“说!” “父皇……”景昌帝哆嗦着,泪水与汗水混在一起落下,“儿臣,儿臣有罪啊!” 太上皇怒喝,“你不仅有罪,你还罪该万死,身为燕国的太子,你出卖燕国的利益,我六十万将士与北戎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你在背后给他们送武器,抬起头啊,看看那些死在战场上的战魂,看看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你该怎么跟他们交代?我们云家,对得起天下百姓吗?” “儿臣错了!”景昌帝伏地痛哭,“父皇,儿臣真的错了,儿臣也是追悔莫及啊!” “有什么用!”太上皇一拳打落花梨木扶手上,骨节裂开,他也浑然不知道痛了,“孤怎么就选了你这么一个昏庸无道的昏君,孤如何敢去死,孤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内殿里锦书听着他这一击木声,听得那骨裂的声音,心疼得不行,老爷子还是没压得住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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