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酒味让织愉不喜,她嫌弃地用帕子捂着口鼻,“你再喝,我就回去了。” 柳别鸿问:“倘若是谢无镜这般喝酒,你也不陪他吗?” 织愉:“谢无镜私下里从不喝酒。” “他身为仙尊,每日糟心事那么多,也不喝?” “不喝。” 织愉记得在凡界时,谢无镜就从不喝酒。 有一回,织愉看了个侠客与大家闺秀相恋的话本,跑去问谢无镜:“你们江湖客,不都是喝酒吃肉,放荡不羁的吗?为何我从未见过你喝酒,清苦得像个出家人?” 谢无镜道:“我从前喝过一次。” 那时他十二岁,被牵扯进一个江湖组织。 为了摆脱那些人,他血洗了他们总坛。 总坛除了杀人如麻的魔教武士,还有一众被奴役干活的孩子。 那些孩子年龄和谢无镜差不多大,有些甚至比他还小。 他以为他们们身中奇毒,故而受人操控。 年幼、尚存一丝恻隐之心的他,拿了解药放了他们。 这群孩子连连对他磕头道谢。 却在他转身之后,使出暗器与毒物伤他。 他将他们全部斩杀,拖着伤体翻遍总坛,找到解药伤药治伤,而后一把火将总坛烧了,只留下库房。 他身上的伤很痛,心里也有种他弄不清楚的压抑。 他听人说酒可以消愁。 便拿了库房的酒,坐在房顶上喝,看总坛火光冲天。 他明明第一次喝酒,却怎么也喝不醉。 好不容易有了些醉意,第二天醒来,只觉头痛欲裂。 昨夜之事,仍历历在目。 昨夜之伤,仍火灼般痛。 昨夜光阴,却浑浑噩噩溜走。 一切事都没有解决,还浪费了他的时间。 十二岁的他便认定: 借酒消愁,是无能之辈虚度光阴、自我麻痹的借口,没有意义。 真正想要解决事情,唯有让自己更加清醒地面对。摒弃无用的情绪,找到解决根本的方法。 织愉无法否认他说的道理,但也不能认同。 谢无镜没和她争论,接着道:“至于我为何过得清苦……” 他转眸,注视她:“要不,你去买斤肉来。” 霎时,织愉就懂了: 她不挣银子,还被朝廷追捕。 以前谢无镜虽然也遭人追杀,但身为江湖客,朝廷不管,他有大把的方式可以赚银子。 带着她,江湖上的赚钱方法,他做不了。 正儿八经的赚钱方法,他还是做不了。 他赚的不多的银子,一大半还要花在她身上。 织愉心虚地反问:“你以前怎么不攒银子?” 谢无镜:“还债了。” 他四岁时,无意从山上救了位有位云游道长。 道长说他骨骼惊奇,天纵奇才,必有大造化。 道长离开后没多久,就来了位贵人说是道长介绍,要接他进京,收他做义子。 未曾想进京后,他没等到贵人,只等到贵人下令杀他。 理由是他八字冲撞贵人,必须死。 那贵人有权有势,竟动用全京城势力来追杀他一个幼童。 那时是道长找到他,说有愧于他,将他带回道观藏起来。 后来,贵人还是找上了门。 道长随人离开后,再没回来。 这不大的道观,原本都靠道长支撑。 道长离去后,留下一堆老弱病残。 谢无镜,还的就是道长本能养起道观的那些债。 织愉:“可如果不是他,贵人也许不会找到你。” 谢无镜:“我救道长,插手道长劫难,道长险些害我性命,他代我去死,此乃因果。但观中人与我无关。” “我不想被牵扯进他们的因果。用银子解决,是最简单的。” 这债,还到谢无镜十六岁。 没出三天,他就遇到了织愉,还没来得及重新攒银子。 谢无镜默默凝视织愉。 织愉开始东张西望,转移话题:“今晚吃什么呢?” 谢无镜:“要不,你去给我买瓶梨花酿,我也可以喝酒。” 织愉瞪他:“谢无镜!” 瞪完,又忍不住笑了。 织愉记得,谢无镜好像也笑了。 他笑起来还是淡淡的,少了几分冷意,多了几分温煦。 很好看。 织愉结束回想,不由得畅想: 仙尊谢无镜,幼年时是否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听闻借酒消愁,试了一试,结果发现根本没用。 光是想到幼年的他会因此露出何种表情,织愉就想笑。 她嘴角扬了扬,饮尽盏中茶。 茶水已凉,入喉肠,冷得她心中变得更加清明。 呼吸间,是柳别鸿正啜饮的酒味。 她想:倘若此刻陪在她身边的是谢无镜。 那她闻到的,一定是清冷雅致的茶香。 * 魔界王都。 魔尊战不癫从梦中惊醒,连忙从床榻上下来,走到窗旁向外张望。 幽森苍穹下,是即便白日也亮着猩红灯笼、犹如黑海之中漂浮着红光蜉蝣的魔界王都。 视线掠过王都,战不癫的眼中倒映出正朝宫城铺天盖地而来的黑云。 战不癫立刻整理衣冠,震声吩咐:“命王都众将随我至擎天台候命。” 他大步流星,出了魔宫直往擎天台飞去。脑海中回想着梦中场景,仍不敢相信那会成真。 王都中的人亦发现天边异样,纷纷站在血红的光辉中,仰望那滚滚而来的黑云。 黑云散发着暴戾狂横的魔气,比之魔尊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人惊讶地揣测:“那是邪冢的方向,是来自邪冢的魔气。邪冢里有东西出来了?!” 在王都百姓的恐慌惊呼之中,魔族众将如临大敌,整军待命,奔赴擎天台,守在战不癫身后。 “父尊,那是什么!” “父尊,是邪冢出事了吗?” “会不会和谢无镜有关?当初谢无镜通过邪冢离开了魔界……” “都一个多月过去了,谢无镜被抽了仙骨,不可能活下去。他肯定已经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被野兽吃了……” “会不会是天命盟对邪冢做过什么?三哥,他们不是跟你去过邪冢吗?” 战不癫的五位太子议论纷纷。 黑云压来,狂暴魔风吹乱众人长发与战袍。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紧张至极。 唯有战不癫眼中光彩愈盛,死死盯着魔云。 魔云突然犹如巨浪倾泻,顷刻间从天上落下,遍布整个擎天台。 四下凝重,连呼吸都静了。 突闻魔云之中,响起战靴踏在地上的声音。 一道高大身影从魔云之中缓缓走出—— 他一身漆黑暗金的天魔兽纹战甲散发着刺骨的冷,天魔兽胄完全遮住了他的脸。 众人只能看见兽胄上那凶戾而精致的兽面。 磅礴黑气萦绕在他周身,那是几乎要凝成实体的凶煞魔气。 骇人魔威,震得人不由从心底生出畏惧。 这身传说中陪葬在邪冢的战甲、这身恐怖的魔气,让在场所有人都联想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当世的人。 然而他们的魔尊战不癫,却屈膝向其行礼,激动地颤声道: “我等恭迎太祖重返魔界!” 天地凝滞了一息。 随后战不癫身后的人跪倒一片,跟随战不癫高呼:“我等恭迎太祖,重返魔界!” 呼声震天,犹在梦中。 所有人都依旧不敢相信: 与神族一同陨灭的魔太祖,竟然复生了!
第85章 魔族太祖 十月廿五,节气大雪。 本非议事之日,织愉却端坐太清殿中。 天冷。 她身披雪青绒大氅,怀里抱着镂花手炉,颇为烦躁地俯视座下杨平山及各方使者。 杨平山:“先前夫人命我派人去探查佘尸山的势力,我等发现那势力的头目,竟是赵觉庭。” “这些时日,我们派出的人马抵达佘尸。但……还是让赵觉庭跑了。” 织愉:“跑了就继续抓。你把我叫来做什么,我现在能把赵觉庭抓回来?” 这大冷天的,一大早把她从温暖如春的尧光仙府,拉到这天寒地冻的乾元山上。 也不怕把她给冻死。 哦,以前一口一个凡人叫她。现在就忘了她一个凡人和他们修士不一样,不经冻吗! 织愉不耐烦极了,大有三句话内再不说事,她就走人的架势。 各方使者手捧传音玉牌。 桑泽城传音玉牌里响起柳别鸿的声音:“如果只是跑了,我们自然不会贸然惊扰夫人。主要是,他跑了之后,又出了两件事。” 织愉严肃起来,“什么事?” 柳别鸿:“其一,赵觉庭成立了救天教,自称救天之主。灵云界许多邪修、散修,成了他的教中弟子。加之灵云界各方人心浮躁,谁都想趁乱出头,很多人都对赵觉庭身上仙灵虎视眈眈。” “我们如今若想捉拿赵觉庭,明里暗里的敌人,恐怕有不少。” “其二,魔族昨夜进攻佘尸山,一夜之间,已拿下整个佘尸地界。” 话音落,原本就寒的空气又冷凝几分。 佘尸山算西海管辖,澜尽娆道:“此次丢失佘尸山,除了魔族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魔族中出了一名猛将。” “魔军由他掌管,上下犹如铜墙铁壁。西海军撤出佘尸山后,再打听不到有关那名魔将以及佘尸山境内的半点消息。” “不过撤出的将领说,魔族三太子战云霄也听令于那名魔将,不排除……” 澜尽娆顿了顿,难掩不安,“魔族听闻仙尊陨落,魔尊亲自率军来攻打灵云界了。” 织愉眉头轻蹙,心想这魔尊还没换人吗? 还是说魔尊会死在进攻灵云界的战役中? 不然她要勾引的人难道就是现任魔尊? 光是想到要去勾引一位好几个孩子的爹,织愉就觉得头隐隐作痛。 柳别鸿接着道:“魔族拿下佘尸山的消息,现在已经传开。赵觉庭借势称三界将亡,唯有他能拯救三界,再次大肆广纳教徒。” 东方毅:“因西海国未能守住佘尸山,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现在灵云界的人都不再信任天命盟了。” “我方境内一些门派势力,都妄图自立为王了!” 澜尽娆不爽:“佘尸山丢失难道怪我吗?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东方毅这个暴脾气毫不客气:“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双方各执一词地吵起来。 其他玉牌里的声音也陆续加入战局。 织愉被吵得更心烦,扶着突突跳的额头,“现在吵架毫无意义。还是说,你们想要解散天命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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