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梅:“似是梦神山方向传来的震感,我去打听打听。” 织愉颔首。 香梅离开院子没一会儿,又折返回来,身后跟着战云霄与柳别鸿。 她刚出门就遇到他们了。 二人都是察觉到地动急忙赶来,恰好撞在一起。进了院,又不约而同地关切:“你没事吧?” 说罢,二人怔了怔。 柳别鸿沉默,战云霄不爽地扯了下嘴角。 “我没事。” 织愉又将地动原因询问一遍。 战云霄:“震源在梦神山深处,许是挖空梦神山,终是对此地造成了影响。” “还好这会儿时候早,尚无魔族进入梦神山挖掘神露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你不用怕,地动虽不常见,但也不是什么十分罕见的大事。” 战云霄走近织愉,在她身旁坐下,语气柔和,“这几日我没来找你,是在忙梦神山的事。太祖安排的时间太紧,过几日我还要去南海国,着手接掌南海国事宜。” 织愉敷衍地“嗯”了两声。 这事和她没关系,她懒得听。 一大早没睡好,又被吓着,她整个人都呆呆的。 柳别鸿眸色晦暗,没有否认战云霄对地动的猜测,只对织愉道:“地动可能还会发生,要不你暂时离开桑泽城?” 织愉回过神,奇怪地望向他:救南海国主一家的事还没头绪,她去哪儿? 柳别鸿:“一切先以你自身安全为先吧。” 织愉想了想,“我考虑考虑。” 战云霄含笑提议:“你不打算回尧光仙府了?不如你和我一同去南海国。” 织愉本就是要去南海国的。与战云霄同行虽安全方便,但太引人注目。 织愉否决他的提议。 柳别鸿若有所思:“关于地动的事,我得给桑泽城百姓一个交代,先行告辞。” 战云霄巴不得他离开,不待织愉回应,摆手示意他走。 织愉对他颔首,暗示道:“留意下香芜院附近可安全。” 这是示意他去找今日天谕送来的“礼”,将东西带走。 柳别鸿会意离去。 没有别的男人在,战云霄心情舒畅多了。 虽然在他看来,柳别鸿其实算不上对手。 香梅与香杏告退,去厨房为织愉准备早膳。 院中只剩下织愉和战云霄。 战云霄还想劝说织愉同他一起走。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相处的日子长了,也许他们就定下了。 还未开口,织愉先对他道:“太祖已经闭关了吗?” 那日她瞧见魔太祖容貌的表情再度浮现脑海,将战云霄今日的冲劲浇熄一半。 战云霄嘴角下压些许:“三日前,太祖回魔界当天,就入了天魔峰闭关。他此次闭关,少则两三个月,多则……你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他了。” 胡说八道。 她死前肯定能见到他。 织愉又问:“太祖闭关那么久,天谕的事,他不管了吗?” “他的手段你应当有所听闻,他自有他的安排。” 战云霄道,“不过天谕此人确实不一般。听李随风说,他们师门是与南海国主及其近臣、鲛族精卫一同趁夜离开的南海国。结果半路就被天谕的人围攻了。” 织愉懒懒地趴在桌上,示意战云霄接着说。 “对方人数不多,修为也不算顶尖,但个个功法诡谲,布阵强悍,似乎皆得神族传承。李随风师门及南海国的人——” 战云霄的话戛然而止,歪着头,趴在桌上与她对视,“你总从我这儿打探消息,不给我一点报酬吗?” 织愉:“待会儿请你吃早膳。” 战云霄:“你吃的都是灵云界的灵食,我如何吃得了。” 他指指自己的脸,“你亲我一下,如何?” 织愉静静地注视他,满脸写着:你觉得可能吗? 战云霄:“为何你对魔太祖就可以那般亲近?” 话音落,织愉没什么反应,他自己反倒怔住。 从前他认定她与魔太祖绝无可能,故而从不会说这种拈酸吃醋的话。 现在,是他再也无法否认,她和魔太祖的说不清道不明了吗? 他颇为走神。 织愉语调轻快俏皮:“那日你带走你六妹,留我和太祖说话,我十分感激。你这段时间对我多有照顾,多有帮助,我都铭记在心。若挟恩要我亲你一下,或许我会考虑。” 战云霄的尊严,绝不容许他接受这种“恩情”带来的妥协。 他不满地轻瞪她一眼,“你真是狡猾。” 织愉:“我可没拒绝你,狡猾什么?” 她颇为得意,眉眼笑得如弯月,眼睛里亮晶晶的。 让他突然想如在魔界时那样,她不亲他,他就去亲她。 可脑海中忽然闪过魔太祖那张脸,他顿时心下一沉。 战云霄闭眼扶额,妥协地接着道:“李随风师门及南海国的人,全员战败。对方只想留下南海国主一家四口,除他们之外的人,都被杀了。” 当时情况之惨烈可以想象。 天谕当真狠毒。 织愉叹息。 战云霄:“李随风及其师父孟枢被及时救下。孟枢为护李随风中毒伤重,昏迷不醒,被太祖的人接去医治。李随风则被安排来投靠太祖。” “据李随风说,天谕派来的人袭击他们时,有一男子从天而降,宛若天神。那群袭击他们的人,都尊称其为天谕。” “那人还说了一段话——奉天之命,行天之……” 织愉喃喃:“奉天之命,行天之道,吾乃天谕。” 这是天谕第一次向她介绍自己时说的话。 战云霄:“你听过这段话?对了……你曾和天谕是同盟。依你看,这人真的是在奉行天道吗?” 织愉:“它若真奉行天道,天道怎会不帮它?” 战云霄觉得也是,“如今,天命在魔,天谕算个屁。太祖能丢下它去闭关,说明太祖也没把它放在眼里。” 他本来就不用把它放在眼里。 如今的他,可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存在了。 若不是她还有点良心,顾念钟渺一家,它连她都威胁不到。 织愉叹息,叹完打了个哈欠。 地动害她起太早,她起身晃晃悠悠回房去,对战云霄道:“我要继续睡了,你去忙吧。” 战云霄站起来跟上她:“我和你一起睡一会儿。” 织愉:“滚。” 战云霄戏谑:“我挟恩图报,要在你这儿睡一会儿。” 织愉:“滚。” * 三月初一,漆夜无月。 崩塌的深海灵域废墟,笼罩在黑暗之中。 洪王的手已经止血,但血腥味仍旧萦绕在钟渺与钟隐呼吸之间。 在朦胧的昏暗里,可见洪王的左臂已经断到了手肘处。 他们的灵脉被异法所封,此刻与凡人无异。 洪王从昨夜起身子就隐隐发烫,昏昏沉沉。 洪王妃抱着失血过多、肤色苍白的丈夫,神情哀婉又坚毅,没有流露出一丝卑怯。 仿佛即便死在这里,她也毫不畏惧。 钟渺安静打坐。 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钟隐忍不下去,冲阵法外的守卫喊道:“拿些治伤的灵药来!若南海国主死了,你们拿什么威胁天命盟主?” 那些守卫身穿异服,全身都被遮掩,分辨不出气息。 但能和他们一样在深海中长久地生活,说明他们也是海族。 然而对于同为海族的洪王一家,他们没有丝毫怜悯。 为首者冷血傲慢:“他已经不是南海国主,死了也一样可以用。” 钟隐愤怒地捶击结界,反倒被结界反噬震伤。 钟渺连忙扶住他:“这是从前的神族伏龙阵,连龙都能困杀,更何况我们呢?” 能布下伏龙阵,可知对方底蕴深厚。 若织愉不能顺利杀掉魔太祖,恐怕他们一家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钟隐无力地合眼,钟渺垂首叹息。 绝望在安静中蔓延。 突然,一声惨叫打破了无望的死寂。 钟渺、钟隐与洪王妃皆循声望去,就见结界附近的守卫竟都集结,奔向远处的黑暗。 惨叫与死亡的气息,正是从那看不清的黑暗里发出来的。 他们的心高高悬起。 既期盼来人是救他们的人,又害怕来人是夺命的死神。 杀戮的嚎叫持续良久,却不听来人发出一点声音。只听得伏龙阵在威胁般震鸣,听见长刀断骨肉的声音。 最后一刀刺入血肉,拔出。 前方黑暗里,落入死亡一般的沉寂。 钟隐、钟渺与洪王妃警惕地注视着黑暗。 钟隐高声问:“谁?” 无人回答。 只见一人,着一身玄黑武服,从黑暗中走出,步履稳踏地靠近。 他身影高大而修长,身姿挺拔,气势强悍。 手中是一把几乎融入黑暗、散发出幽幽死息、却不染丝血的玄刀。 黑色兜帽斗篷覆面,叫人无法看清他的容貌与具体身形。 钟隐挡在钟渺与洪王、洪王妃身前,“你到底是谁?” 来人嗓音低沉,语调平淡:“救你们的人。” 钟隐警惕地问:“谁派你来的?” 是真救,还是有诈? 来人沉吟片刻,道:“无人。” 钟隐讶然。 钟渺打量着他,手中暗暗掐算,“敢问侠士叫什么名字?” 既无人派来,那便是自发而来,或许和他们曾有旧义。 那他的名字,他们应当听说过。 “你们话很多。” 来人语调依旧没什么情绪。 这话让钟渺他们觉得好像是自己在不识好歹。 钟渺诚恳致歉:“抱歉,我等如今毫无法力,着实不敢冒险。” 灵云界局势动荡,焉知他们接受了这次帮助,不是刚出狼口又入虎穴? 来人提刀,踏入阵内。 伏龙阵对他们这些人是阻出不阻进,只要不动武,阵便不启。 然而他一入阵,阵却瞬间启动,荡出骇人威势。 重重咒法,阵阵杀机,层层开启。 犹如天降重劫,直逼他一人性命。 钟隐与钟渺连忙护着洪王夫妇后退。 便听在杀阵震鸣中,他报出一个陌生但又熟悉的姓名。 钟隐错愕,愣愣地问:“你和李织愉,是什么关系?” 来人不答。 挥刀破杀阵,攻势骇天地。 钟隐望着他失了神,耳边响起去年在海中孤峰看烟花时,他与织愉说的话: ——我能听出来,你很喜欢跟你说这句话的人。 ——不算很喜欢吧……以前是有点喜欢的,就一点点。 ——是仙尊吗? ——是……我的一个刀客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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