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撇了下嘴,“还不是华而不实的东西,远不如一根鱼竿用处多。” “可是鱼竿也要看在谁手里呀……”杳杳看了眼半天都没钓上鱼的鱼竿,“书画也是一样,笔墨在不同人的手里,会发挥出不同的作用。” 秦世忠眼皮一跳:“”小丫头是在说他钓鱼技术差 秦世忠人生中有两大爱好,其一是作画,其二就是钓鱼。 他看着眼前一脸无辜的的小崽崽,轻轻磨了磨牙,把钓鱼竿往她手里一塞。 “你来钓,你看看这鱼竿在你手里跟在我手里有什么不同。”秦世忠站起来让开位置,“你自己钓就知道了,这块地方根本就没鱼!” 杳杳哼哼两声,她脾气好,才不跟吹胡子瞪眼睛的老爷爷计较。 她乖乖接过鱼竿,坐在小石头上钓了起来。 片刻后,杳杳抓了抓后脑勺,“秦爷爷,鱼钩一直晃来晃去的,是有鱼上钩了吗” 秦世忠看着晃动的鱼鳔,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秦诗萝回来时,莫名觉得祖父沧桑了很多,连脊背都微微佝偻了,仿佛很心累的样子。 她奇怪地看了祖父两眼,才抬脚走过去。 杳杳两手并用的抓着鱼竿,看到她眼睛一亮:“秦姐姐!你快来看看,这个水里一直有东西拽着鱼竿,杳杳都快抓不住鱼竿了。” 秦诗萝探头望去,露出笑意,“这是有鱼上钩了。” 她帮杳杳把鱼竿抬起来,果然一条又肥又大的草鱼在鱼竿上晃来晃去,大力地摆着尾巴。 杳杳看向秦世忠,疑惑地歪了歪头,“秦爷爷刚才不是说没有鱼吗” 秦诗萝:“” 她默了两息,用控诉的眼神看向秦世忠。 刚欺骗过小崽崽的秦世忠没有丝毫愧疚感,他低头看了看活蹦乱跳的草鱼,抬手揉了下眼睛,“诶呀,我老眼昏花了,刚才没看清。” 秦诗萝:“……”莫名觉得有点丢脸是怎么回事 杳杳不疑有他的走过去,拍了拍秦世忠的手背,“秦爷爷,我想到书画还有什么用途了!” 秦世忠老神在在地揣着手,“说来听听。” “还可以用来纪念!我父亲失踪期间,娘亲在我和哥哥们过生辰的时候,每年都会请画师来给我和哥哥们画画像,父亲回来后就能看到我们每一岁不同的变化,以后杳杳长大了也可以把这些画像拿出来看一看,像秦爷爷刚才老眼昏花的样子,就很值得找画师画下来,留作纪念!” 秦世忠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最后一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抬眼瞅了瞅杳杳。 杳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秦世忠默默自省,一定是他想太多了。 不谙世事的小崽崽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杳杳又懵懵懂懂道:“书画一定还有很多其他的用途,只是杳杳太小了,所以不知道,秦爷爷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你怎么也知道呢!” 秦世忠:“……”不谙世事的小崽崽肯定没有坏心思! 他清了清嗓子,扭头看了眼秦诗萝,“你娘不是找我么,我过去看看。” 杳杳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个词叫‘转移话题’,所以默默看着秦世忠背着手开溜了。 秦诗萝无奈一笑,让丫鬟把草鱼送去厨房,牵着杳杳跟在秦世忠后面慢慢走。 “你别跟我祖父计较,我祖父生平最喜欢作画,偏偏心里又痛恨作画,这些年来他每次忍不住作画后都痛苦不已,如果不是我娘一直找机会把他的画作留下来,他早就把自己的画作都毁了。” “为什么会这样” 秦诗萝揉了揉她的头,缓缓道:“你别看我家现在好像不缺钱一样,其实以前日子远不如现在。” “祖父年轻的时候沉迷于作画,既不考曲功名,也不出去找活做,画起画来能几天几夜不睡觉,他那个时候没有名气,画作根本不值钱,没有人买。” “祖父家里以前是卖酒的,曾祖父和曾祖母还活着的时候家中尚算富裕,他们过世后家中钱财便一点点用尽了,毕竟笔墨最费钱,祖母不得以,只能重新支撑起了酒铺,卖酒来养家。” “有一日,祖母收摊时下起了暴雨,她淋了一身雨,心中本来就积攒着怒火,回家后见外公还沉迷于作画,连外面下雨了都不知道,家里桌子上、地上全是他的画作,祖母一下子怒火中烧,大声斥责祖父那些画都是无用之物,怒骂他整天都在做一些无用的事,虚耗光阴。” 杳杳望着走在前面的秦世忠,小声问:“秦爷爷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觉得画作无用吗”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秦诗萝叹息了一声,她跟杳杳极为投缘才会跟杳杳说起这件事,以前从未向人倾诉过,此时说起来心里也是五味陈杂。 “祖母跟祖父大吵一架后,祖父受朋友相邀去拜访名师大家,一去就是两日,可就在这两日里,家里却出了事。” “书房里的油灯不知道为什么倒了,大火漫天,祖母为了救祖父的画竟然冲进了火场,被横梁砸中,等祖父兴冲冲的买了玉钗回来想要向她赔礼道歉时,她已经彻底没了生息,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杳杳听的眉毛皱起来,心情跟着变得沉闷。 秦诗萝轻声道:“祖父痛不欲生,祖母生前最后的那番锥心之言就这样在祖父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每当想起来就是锥心之痛,他既控制不住想要作画,又深深的厌恶自己的画作,这些年来,他既煎熬又痛恨自己,日夜备受折磨,如果遇到雨夜,他就会受到刺激,仿佛祖母仍然在雨中怒骂着他一样,发疯一样撕毁自己的画作。” 世事无常,杳杳既替秦诗萝的祖母感到遗憾,最后对爱人说出的是伤人之语,也替秦世忠感到遗憾,爱人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后来功成名就却佳人已逝。 杳杳低头想了一会儿,颠颠跑上前去,“秦爷爷!你等等杳杳,杳杳有话跟你说!” 秦世忠停住脚瞥了她一眼,面色有些黑,两个小丫头在后面嘀嘀咕咕,虽然压着声音,自以为声音很小,可他还没耳聋呢! “什么事”秦世忠故意沉着一张脸。 “杳杳又想到书画有什么用途了!” “……再说来听听。” “我家老太太曾经不想让我读书识字,觉得我有时间不如用来学习女红,可我觉得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那就不是无用的,哥哥夸我说的对。” 杳杳仰起头,粲然一笑,“所以,如果您喜欢画画,那它就不是无用的。” 秦世忠猝不及防的愣了一下。 “秦奶奶当初冲进火场里冒死救了那些画,一定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那些画,而是因为她喜欢您,所以那一刻她才会下意识去救那些画,连自己都顾不得了,她是心疼您的心血,知道您有多在乎那些画,也许那个时候您的画作不值一文,但在她的心里一定价值千金。” 秦世忠全身一震,睁大了眼睛。 杳杳稚气的声音不断在他的心底回响、震颤。 半晌,他哑着嗓子说:“你这么点一个小娃娃,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杳杳当然知道!” 秦世忠听着她赌气的童言童语,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眼眶却泛着红,怅然若失道:“我这辈子,在该好好爱护夫人的时候沉迷于作画,在该专心作画的时候不断思念夫人,终归是失败的一生,一切我该好好珍惜的,等我幡然醒悟都已经太晚了。” “您既然觉得亏欠了秦奶奶,就更不应该辜负她的心意,应该坚持画下去才对。” 秦世忠痛苦道:“可夫人不喜欢我的画。” “她以前可曾撕毁过你一张画” 秦世忠轻轻摇了摇头,“夫人嘴硬心软,不但不曾毁坏过我的画,还经常帮我打扫,把画归类……” “若是这样你还不能明白秦奶奶的心意,那才真是辜负了她。” 秦世忠愣在原地。 杳杳牵着秦诗萝的手蹦蹦跳跳的走了,只留下心中掀起巨大波澜的秦世忠怔然站在原地。 他想起娘子虽然经常抱怨,却总是亲自为他红袖添香。 他想起他偶尔想放弃时,娘子虽然不会安慰他,却总会默默给他买新的笔墨。 他想起那个雨夜,娘子明明怒火中烧,却只是斥责他,没有撕毁他的画作,甚至因为身上滴着水而远远避着他的画。 秦世忠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往日的点点滴滴落在心头,痛得他心如刀绞。 可是又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以前他不知道死后该如何面对夫人,可是现在他好像明白了夫人对他的期盼,明白了那些藏在指责下温柔的话语。 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继续沉迷作画,而是会好好陪伴夫人,可往事不可追,他现在能做的唯有不辜负夫人的一片心意。 秦世忠想通一切后,再抬眼望去,只觉得花是花、水是水,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只觉得画性大发。 他擦了擦眼泪,立马就钻进了书房。 宴席开始,众人却没等来秦世忠。 秦世忠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慕名而来的人都有些失望,脸上难掩失落。 虞宝琳心中烦躁,早知道见不到人,她今日就不跑这一趟了。 秦疏不想让大家败兴而归,便亲自去了一趟书房,回来时唇边隐隐含笑,眉宇间的哀愁都少了几分。 “诸位,我父亲刚才忽得灵感,一直待在书房里作画,恐怕今日无法出来见大家了。” 大家虽然失望,更多的却是期待,秦世忠这些年来虽然名声大噪,所作的画却不多,能流传出来的更是少之又少,他上一次有新作还是三年前。 “不知秦大师的新作我等是否有缘得见”有人按捺不住激动问。 大家本来没抱多少希望,却听秦疏含笑道:“父亲说他愿意把画作拿出来给大家观赏,待他画好,装裱完毕,我会在府中举办赏画宴,大家如果感兴趣都可前来观赏。” 众人闻言都兴奋起来,气氛再次变得欢愉。 …… 从秦府离开,杳杳跟秦诗萝恋恋不舍的告别,约定好下次秦诗萝到苏府玩。 苏景毓和裴元卿被沈懿带走了,自从杳杳把苏景毓想要考童生却不确信自己水平的事告诉沈懿,沈懿就给苏景毓加了不少课程,闲暇之余经常带着苏景毓和裴元卿去其他书院,让他们跟书院里众多学子们探讨学问。 苏景毓接触的人多了,逐渐清晰意识到自己的水平在哪里,也了解了自己的优点和不足之处,在看书的时候就专挑自己薄弱的部分深入研读,进步速度极快。 裴元卿虽然不参加科举,但他应该学的课程沈懿一样也没让他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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