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是不能跟着去皇陵的,是陛下带着储君和皇子亲王们去送葬了。 飞絮感觉到自己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转头一看,娘娘神色不对:“娘娘?” 无眠不回答, 机械的走着。 她赶紧叫了一声:“许嬷嬷?” 许嬷嬷几步上前,跟她一起扶着皇后:“快去叫太医来,就说娘娘伤心过度。” 可不能说是累倒的。 无眠此时听不清楚,她只是有个想法要回去。 至于回哪里,她也不知道,就这么机械的走着。 她这样,谁也不敢扶着她上步辇,匆忙传来轿子,嫔妃们都在后头看着,见此情景难免也露出诧异和担忧。 上轿子的时侯,无眠其实就已经昏过去了。 玉珠儿叫了一声母后,也没反应。 吓得她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刚见过了皇祖母的去世,六哥之前也没了母妃,她真的很怕。 轿子匆匆回了凤仪宫,无眠是被杜康抱下来的。 “奴婢得罪了。”杜康先跪下磕头,然后把无眠抱起来。 一抱起来他就心惊,怎么这么轻? 不敢多想,将人抱进正殿。 整个凤仪宫的人都紧张的不得了,玉珠儿死死的跟着,眼圈红红的。 “公主不要怕,娘娘就是累着了,太医马上就来了。” 玉珠儿慌乱点头,什么都没说。 太医很快就来了,请脉之后也说娘娘是因为伤心过度,加上疲累,一时昏厥。 建议不叫醒,叫她睡一觉。 所有人都松口气。 直到下午时侯,御驾归来。 英琼楼听说皇后昏厥,衣裳都没换,就穿着大礼服赶来了凤仪宫。 此时距离无眠昏厥已经过了三个多时辰。 玉珠儿这会子没法不惊慌,一见英琼楼,哇的一声就哭出来:“父皇,娘亲醒不过来,父皇,娘醒不过来!您快叫醒她,呜呜呜,她怎么了?” 象儿跟在后头,一听这个,吓得人都呆住了。 很快也跟着哭出来:“娘!” 英琼楼顾不得安抚儿女,疾步走近内室,就见榻上的人安然的睡着,脸色发白,嘴唇没有血色。 “太医呢?太医是死人吗?” 太医就没敢走,等着娘娘醒来呢,可这会子他们也没法子。 “臣等无能,皇后娘娘这脉象分明就是因疲惫太过导致的昏厥,这阵子饮食也不好,有些缺了营养,本不该昏睡这么久啊。” 三个多时辰了,从早上送走太后开始,这都快黄昏了。 “无能,叫太医局所有人都来给皇后看诊。”英琼楼怒道。 他走过去拉住无眠的手:“无眠,无眠醒醒,无眠?” 可不管怎么叫,榻上的人都没有一丝回应。 英琼楼的心像是被什么凿开一道口子。 “你们过来,叫你们娘。”他对哭的一噎一噎的玉珠儿和象儿道。 两个孩子扑过来,抱着无眠哭着喊娘。 可还是没用。 英琼楼感觉自己腿已经软了,只是支撑着,站在那,面无表情,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情。 哭了许久,喊了许久,可那个人还是不醒来。 太医局擅长针灸的太医来,给无眠刺激穴位,可那人也没反应。 所有人请脉,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疲累。 可人就是不醒来。 直到夜深了,英琼楼叫他们别折腾:“实在是累了,就叫她多睡一夜。朕陪着她。” 玉珠儿和象儿都已经哭不动了,就是怎么都不肯离开娘亲。 甚至年年那边也闹起来了,他还不懂事,可凤仪宫这么个情况,他怎么会没反应,也是嗷嗷哭。 皇后昏迷不醒,这消息也没瞒住宫中。 次日一早,嫔妃们都陆续过来。 英琼楼在凤仪宫里休息了一夜,他是睡在外间的,一夜进去看了九次,可九次那人也没醒来。 得知嫔妃来了,他摆手叫人全部回去。 还好今日没有早朝,英琼楼也就没有走,有紧急公务会有人送来的。 太医今日也是束手无措,昏迷的人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英琼楼看了许久后道:“叫人将她以前那个贴身的丫头,叫临水的叫进来照顾几日。再把昌茂公夫人请进来。” 很快有人去办,将近午时,钱氏和临水前后脚来了。 临水已经怀孕五个月了,一见娘娘这样,吓得上去就把娘娘的手拉住:“您这是怎么了?”
第439章 命运 钱氏更是吓坏了,不敢再宫里哭,只是扑上去叫三丫头。 可不管是临水,还是钱氏,都没能唤醒无眠。 张太医提议:“娘娘一时不能醒来,臣确实不知道原因,可娘娘身子虚弱,要是长久的不能进食,却不行。好歹给娘娘喂一些汤水,不然时间久了,娘娘更没了精神。” “是,您说,我叫人马上送来。”飞絮忙道。 张太医就建议了一些骨头汤之类的,好歹有些营养,也不好喂进去,要费力气的。 果然,躺着的人不吞咽。 英琼楼沉默的挥开众人,将无眠扶起来抱在怀里,捏开她的嘴巴,用小勺子给她喂汤。 一开始是不吞咽的,怎么喂都吃不进去。 英琼楼的脸黑的什么一样,钱氏几个看着都觉得陛下要发火了。 可英琼楼其实没有要发火,他只是……心里一直都漏风。 一勺一勺,十几次后,怀里的人终于吞下去了一口。 谁也看不见,稳稳拿着勺子的男人身体都发了抖。 他却还是稳稳的,慢慢的,喂她喝了小半碗汤。 人依旧没有醒来,可能喝汤,好像也就意味着她……不会死。 玉珠儿忽然道:“娘说过,要是不小心被困在哪里了,没有别的东西了,但是能找到甜的东西的话,就吃一点,能……能保证活下来。” 她不想说这话,这是娘亲给她讲什么避难小知识的时侯说的。 她那时侯还说怎么会有没吃的那种灾难啊,毕竟如今是盛世啊。 可现在,好像娘自己要用上了。 英琼楼点头,就叫人兑了蜂蜜水,隔一会他亲手给无眠喂一点。 玉珠儿,象儿,甚至不懂事的年年都被抱来,跟无眠说话,跟她哭。 钱氏,临水,飞絮等人日夜不休的陪着无眠。 英琼楼这几日甚至不上朝,只处理一些必须处理的公务,尽量都不离开凤仪宫。 宫中嫔妃们不知道皇后到底怎么了,可见凤仪宫这个架势,也知道皇后不大好。 其实,多数的嫔妃是希望皇后好起来的。 比如那些有了孩子的年长一些的嫔妃,她们都希望皇后能好起来。 因为一旦皇后没了,陛下这个年岁,多半是还要再立一个继后的。 到时侯,年轻的,新鲜的继后进宫,一定会再生下子嗣。 争斗就难以避免。 其实许多人都不想斗,也斗不动了。 但是年轻的嫔妃,还有斗志的嫔妃们,就不这么希望了。如果皇后没了,陛下定会把给皇后的宠爱分出来,大家都有机会了。 这都是人性,没什么对错,端看自己想要什么。 绝大多数的皇子公主都是希望皇后能好起来的,这样的母后很难得。 可一日一日,连续七日,皇后依旧昏迷不醒。 虽然每天喂一些汤水吊着,她还是很快的消瘦下去。 孩子们每天哭的死去活来,她也像是听不到。 第七日的夜里,英琼楼靠在榻上,拉着她的手,此时殿中就他们两个人。 英琼楼沉默了好久才问了一句:“你是不想醒来了吗?我日日叫孩子们叫你,你也不醒来,是也放心他们三个了?” 榻上的人自然不会回答他。 “我真想告诉你,你要是死了,他们三个日子就不会比如今好了。”英琼楼深吸气:“不过不会,你……就算丢下我们走了,我也不会叫他们受委屈。我日后也就不立后了,只有他们是中宫嫡出。” “玉珠儿会有个如意的驸马,象儿和年年,我也会给他们找合适的妻子。” 他又沉默了很久后道:“只是你甘心吗?你的儿女都还小,玉珠儿对什么都好奇,是你把她养的性子如此,男孩子都不如她。你要是不在了,日后我并不懂得如何按着你的方式教导,她会高兴吗?你也说过,给再多珠宝也不如爹娘疼爱。” “象儿古灵精怪,偏你最能拿捏他,他这么小,还没种痘。他是储君,我不可避免要对他严厉,日后他没了母后要是有别的兄弟起了心思呢?他觉得我对他不好,又没了人护着他怎么办?” “年年不到两岁,如果没了娘亲,他大了想要去怀念都想不起你的样子。他是中宫生的,不可能抱去给别的嫔妃养,那他这一辈子就没体会过母亲的关爱,怎么办?” “还有你赵家,你要是走了,我就是对他们再好,没了你的约束,弄出乱子来我也会生气,谁来转圜?” “还有这个后宫,你花了十多年心血,才叫大家都安生过日子。那些孩子提起你,都是佩服敬重。你要是没了,日后这后宫是什么样子?” 英琼楼攥着无眠的手,后仰闭上眼:“你心真硬。” 夜风习习,天凉了。 他感觉自己心上那个洞愈发大了。 七天了,他甚至不敢抱希望她还能醒来。 这几日,也见了几个民间的郎中,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明明没病,为什么就是不肯醒来呢? 再这么下去,就醒不过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英琼楼忽然感觉到了手心里的力道,极轻的力道。 是他手里攥着的手动了一下。 他愣怔着,不敢置信的转头去看。 就见榻上那人睁开眼,还是那双漂亮的眼,此时正含着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了那么多,我还答应了母后要照顾你,陪着你,你怎么不提起来?” 英琼楼说不出话,只是身体开始颤抖。 无眠眨眨眼,深吸一口气:“英琼楼,以后别叫别人生孩子了,我不喜欢。” 英琼楼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手里将她的手捏的更紧。 “从今日起,我们学着做一对夫妻,可好?” 夜风似乎更加猛烈,窗户都被吹动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英琼楼才声音沙哑的说了一个字:“好。” 一个字后,又是一个字,这一次,更坚定,更坚决:“好。” “我陪着你,养大孩子,我生的也好,别人生的也好,都好好养大,然后陪着你白头。” 英琼楼又说了第三个好。 他说:“好,我们要一起白头。” 无眠笑了,她想这一切原不是我要的,可落在这里,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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