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嘛,把前后事情串联在一起,就把自己给吓着了。 许貅听说孩子受惊了,立刻变了脸色:“那是不能由着人胡说,你们俩快把孩子哄好。” 张珠珠:“有她爹在,已经没事了。” 周兰书道:“要是你们两口子都要闹掰了,那旁人都过不下去了。” 像他们俩这样,安稳地过了十几年,还惦记着彼此的夫妻,实在罕见。 张珠珠摇头说:“这话可不对,我们俩这样要求多的,才容易出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那才更长久。” 夫妻夫妻,说起来是名分的问题,为着名分,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许貅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那你们什么时候有问题?” 张珠珠也沉默了。 “盼我点儿好吧,争取不让你在有生之年看到。”张珠珠无情表示。 “那我要活到八十岁……” 她说到一半,就被周兰书打断,说:“八十?你怎么不说你要升仙。” 按照现在的平均年龄,活到四十就已经超过平均数了,想乘以二,那这人的名字名字都能写进地方志里。 “你们别不信,我有三个姑奶奶,现在还活着的就有两位,我们许家的女人,都很长命的,”许貅喝了口茶,接着说,“我公公当时找儿媳妇的时候,人家都说我们许家的女人克夫,命硬,他老人家说我是命贵,要厉害的人才能娶得起,就把我说给他儿子了。” 现在宋家老大还活着呢。 张珠珠听她扯到这里,便说:“那你觉得谁能给你当个小弟妹?” 承安长公主不是请来玩乐的,要玩乐,她也不找女人。 她是要给她的宝贝儿子,找个好儿媳妇。 偏偏她这个儿子,出身有些含糊,不是人人都愿意结亲的。 许貅哼了一声:“叫我要说,只要人品好,有本事,愿意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就没什么不好,偏要论出身、门第这些漂亮东西,那长公主她还有的发愁。” 别说长公主这个儿子了,就是宋大将军的嫡亲儿子,哪一个又是娶了高门大户的儿媳妇了。 周兰书说:“人嘛,不能图的太多,这也想要,那也想要,最后什么都捞不着。” 要是承安长公主明白这个道理,那也不会把儿子的婚事拖延到现在了。 张珠珠正要与她们探讨这个问题,长公主身边的侍女便过来了,要请张珠珠过来。 张珠珠道:“请我?” 这不应该请许貅过去吗,虽然长公主没给儿子改姓氏,但许貅是着实尽到了长嫂的义务,自己儿子有的,不管是贵重还是便宜的,她都一并要送,实在是个合格的大家主母了。 张珠珠看看她俩,许貅和周兰书也搞不清楚,那侍女又支支吾吾的。 张珠珠:“算了,我过去瞧瞧,回来和你们说话。” 说罢,她便跟着侍女走了。 承安长公主的脸色实在不是很好,她看见张珠珠,脸上就更难看了。 旁边长公主的儿子,周曜看见母亲请了张珠珠过来,不由高声说道:“母亲!” 长公主看儿子居然要和自己大小声,顿时怒气翻滚,又心中悲凉。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是你母亲,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了你,你居然为了外人,高声与我呼喝,曜儿,你变了。”长公主当场指责起儿子来了。 周曜握拳,深吸了一口气,说:“母亲生育之恩,我当以血肉偿还,母亲说我变了,我不能认,是母亲从来不知我。” 承安长公主高龄孕育孩子,那是真遭了大罪,但要说她是个好母亲,那恐怕她自己都要脸红。 张珠珠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看这个场面。 这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吧。 她要不先出去等着。 承安长公主扭头看着张珠珠:“你不能走,今日我们母子争吵,正是因你而起。” 张珠珠背不了这口锅:“公主昨夜同宋章姑姑喝酒去了?” 这说的什么醉话。 “母亲!”周曜朝张珠珠行礼,“连累您了,是我的过错。” 承安长公主对张珠珠说:“你可知我这儿子为何不愿成婚?” 张珠珠没说话,长公主就说:“他瞧上了你那女学里头的,一个学医的女学生,就是那个,当街给早产的孕妇接生的那一个!” 周曜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免得自己被亲娘当场气死。 张珠珠现在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先看了周曜一眼,看他神情,就知道此事不作假。 承安长公主说:“你那女学生,实在,实在不像话,竟然勾引我的儿子!” 她知道京城里这些权贵,瞧不上她和她的儿子,承安长公主不在乎,但她要让自己的儿子活得体面,她早有计划,要给儿子找一个高门贵女,结果她儿子不领情就算了,还在这里为了外人与她争执。 承安长公主说的那个女孩儿,叫顾岁,是慈幼局的孤女,后来在女学读书,去了医。 去年冬天,有个妊娠妇人受惊,在街上早产了,顾岁挺身而出,救下了那对母子,十六七的女孩,已经很有胆量了,张珠珠很喜欢她。 她自然容不得长公主这般诋毁她的女学生,便又看了周曜一眼,目光下移,落在他腹部,露出惊讶之色:“曜郎君腹中,有了动静吗?”
第476章 口舌之剑 屋里霎时一片安静。 这叫什么话? 张珠珠问一个男人,腹中是不是有孩子了,这多离谱,这是怎么问出口的啊。 承安长公主恼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叫你过来说正事,你与我闲扯些什么东西。” 张珠珠说道:“公主息怒,您方才说,我那女学生勾引您儿子,那我不得仔细想想,她为何动了这样不该动的心思。” “这孩子在泰山娘娘面前发了誓愿,要一辈子为天下受苦受难的妊娠妇人活着,她成日里心无旁骛,忽然动了心思,那我只能觉得,是令郎腹中有子,这孩子瞧见妊娠的男人,必定好奇万分,以至于公主用到了‘勾引’这两个字。” 张珠珠说到这里,脸上也不是太好看。 在这样的环境中,说一个女孩儿勾引男人,那就是在谋杀! 一定是谋杀! 不是别的。 口舌吐出的利剑,淬着天底下最毒的,从人心的恶意之中炼出来的毒药,谁妄图用这把毒剑伤人,谁就罪该万死。 承安长公主出身好,她有任性的资本,这毒对她只是皮肉之伤。 但是旁的女孩儿没有,她们一旦被这锋利的剑刃割伤,那她们可能会被毒死,即便不死,也要忍受巨大的痛苦。 她们会承担着莫须有的罪名,在更深层的苦难之中挣扎。 周曜又向张珠珠行了一礼:“请您息怒,如果母亲今日的言辞传到外面,我身上的血,一半偿还母亲的生养之恩,一半是我对顾姑娘的赔罪。” 这话说的,还算有诚意。 承安长公主到底是年纪大了,听儿子居然以死相逼,一时间受不了这个刺激,昏沉沉地倒在椅子上。 张珠珠说:“公主也请息怒,我觉得您必定只是一时的气话,‘勾引’这样的词,怎么好随便乱用。” 承安长公主脑瓜子嗡嗡的,听见张珠珠的声音,更加生气。 周曜客客气气地和张珠珠说:“我送您出去。” 两人一起往外走。 周曜知道张珠珠担心什么,他说:“您放心,有关顾姑娘的闲话,绝不会传出一丝一毫,我绝无虚言。” 张珠珠往后看了一眼,长公主可在那里呢。 周曜说:“不会,承蒙在京兆府学中学到的事理,我知道该如何做。” 他确实倾心顾岁,他不会给顾岁带去麻烦的,那是他喜欢且敬重的女子,他不是年少无知的蠢货。 张珠珠点头。 有了这话,她就放心了。 做孩子的,有数不清的办法,对付真心挨着在意自己的父母。 承安长公主当不好母亲,可她又是真心在意自己的儿子。 很复杂,说不清楚。 张珠珠没有掺和他们母子的矛盾,只说:“顾岁没有父母,但她有我,慈幼局上下,都是她的兄弟姊妹。” 这话就是在威胁了。 周曜听得出来,他道:“我知道。” 顾岁发愿要一辈子为她的医学事业现身,她现在对男人并没有兴趣,周曜并没有故意暴露过自己的心思,只是承安长公主看出来端倪,周曜又没有经验,被她诈了出来。 张珠珠得了承诺,便离开了。 周曜回去,看着自己已经缓过来的母亲,认真说:“我所言不虚,还望母亲体谅。” 承安长公主像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说:“你,你为了外人……” 周曜蹙眉:“母亲,顾姑娘根本不会看上我,你放一百个心,我与你争吵,是因为你手伸的太长。” “我关心你还有错了?”长公主说,“那叫顾岁的,还看不上你,她凭什么?” 想到儿子的出身,她又一阵郁闷。 周曜说:“她发了愿的,她都不知道世上还有我这个人。” 见死活说不通,周曜又威胁:“顾岁日后,若是受伤受害,不论什么缘由,我都一律算到您头上,然后偿还,您知道我不说假话。” 长公主又晕了一次。 周曜苦笑一声,他出身不明,当然了,京兆府的学生没有人笑话过他这一点。 只是他自己放不下,觉得很苦闷。 要说京城中他最羡慕谁,那不用说,正是张珠珠的儿子李渐,他们的母子关系,真的很叫人眼红了。 可惜他没这个命。 这日的宴席散了,长公主自然没有挑到合适的儿媳妇,母子俩关系僵硬。 张珠珠回去之后,和李弗提起此事,李弗便挑了几个人,去护着顾岁,以免那位公职真的把人命当成草芥。 张珠珠吐槽:“我那女学生真是冤屈死了。” 李弗:“不会有事,放心。” 张珠珠还是很生气:“她自己也是女人,怎么能够轻易说出那样的话来,那是能随便说的吗。” “还勾引,勾引个屁,我那女学生聪明伶俐,小小年纪,手里就留住了不少性命,她有大本事,她可比成天流连花丛的长公主强得多,周曜喜欢她,我还看不上周曜呢!” 张珠珠待那些女孩儿,不能说是和自己孩子一样,可也是尽心尽力的。 一想到她们哪一个都可能遇上这样的坏事,张珠珠就心情郁闷。 “我说句难听的,他有什么前程,宗室出身的,又不能科举当官,只能领个闲职,以后吃饱喝足当个闲人,他配得上我那聪明厉害的女学生吗。” 张珠珠把那母子俩给说了一顿,这才出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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