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飞出我的胸膛, “英雄的祖国屹立在东方……” 林雪君捏着一杯奶茶坐到托娅身边, 听她唱歌。 原本坐在篝火边的年轻人, 好几个都注意到托娅和林雪君的离开。 穆俊卿捏着奶茶碗,心不在焉地时时偷看林雪君, 却有点不好意思直白地走过去。 另一边席地而坐的塔米尔忽然撑膝起立,拍拍屁股便大步走向林雪君,几乎是挨着她坐下。 林雪君正听托娅唱歌, 并没注意到塔米尔的靠近。 阿木古楞目光扫见年轻人们凑到光照不见的地方纳凉, 也丢下正话当年的大队长,行到林雪君身边, 坐在了她另一侧。 衣秀玉见到了,便也去凑热闹,奈何林雪君身边的位置已被占,只好坐到塔米尔另一边。 接着, 壮小伙昭那木日等几位年轻牧民依次转移过去。 小糖豆颠颠凑到林雪君脚边时, 王建国几人也抬了屁股。到这时, 随过去的穆俊卿已经找不到令他心动的好位置了。 “……像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昭那木日也会唱这首歌。 “……赞美中华的崛起和希望……”塔米尔也会唱。 “啊嗬咿啊嗬咿啊嗬咿……”阿木古楞也会唱。 托娅随性唱起的歌,忽然就成了大合唱。 蒙古族年轻人们唱得悠长,仿佛是历经沧桑的感慨。有时轻轻地和,又像是对如今生活的叹诵。 几位知青们加入后,歌曲却变得高亢起来,有时甚至像呐喊,似喝问。 又变成一种强力的、深沉的激励和回答。 一些不足言说的茫然迷雾被唱散,朗朗夜空,群星闪烁。没有云遮蔽,也没有月争辉。 它们可真亮啊,每一颗都在发光。 衣秀玉忽然有些想哭,大概是想家。 渐渐的,知青们的声调也低缓下来,也便悠长。 大家都躺下来,望着浓郁墨蓝的夜幕,盯住某一颗或大或小的闪烁星星,一边唱,一边陷入自己的思索。 林雪君从怀里掏出口琴,轻轻吹奏,慢慢跟上了大家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合唱。 年轻人们不由自主降低了音量,侧耳听她口琴发出的独特奏响。在草原上,想听到这样的声音并不容易,这也成了他们孤独的日常中难得的趣味变调。 远处的牛羊好像也在听,随着音乐偶尔低鸣。 青草和野花好像也在听,随风舞蹈。 远处篝火边,收购员刘树林身边的徒弟王鹏终于也坐不住了,起身猫腰走向年轻人的群落。 刘树林看着徒弟坐在夜空下的模糊背影,转头低声对大队长王小磊道: “你们这边真好。” 王小磊目光也转向远离了篝火光芒,置身在莽莽夜色下,被黑暗勾勒得朦胧的年轻人们。 倾听晚风送来的《赞歌》,朝着刘树林点了点头。 王小磊知道的,孩子们都很好。 在这远离家乡的艰苦边疆草野,不知未来在何方的年轻人们都尽力了。 他们真的很好。 …… 草原上两名收购员看着第七生产队的年轻人们白天撸着袖子干活,晚上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跟着吃羊肉、吃猪肉、喝奶茶、吃奶豆腐,渐渐甚至不想走了。 人都愿意跟有趣的人群一起生活,收购员们也不例外。 可一头头的羊和骆驼被剪掉毛,凉爽地奔向草场,收购员们来时的马车堆上更多羊毛驼毛布袋,他们离开的时间也无法再拖后。 下面还有好多生产队要去,眼看着夏天越来越热,必须立即启程了。 送别时,林雪君反复叮咛,每到一个牧场,都一定要洗衣服洗澡,至少要洗手洗靴子…… 刘树林和王鹏不断应允,大声表态绝对配合做好防疫,这才被放行。 马车咕噜噜离开好几米,刘树林还在回头跟林雪君喊话:“你就放心吧,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啰嗦。” “牛命关天嘛!”林雪君也笑着大声喊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受你监督好吧,绝对配合防疫。”刘树林哈哈大笑着摆手,终于驾着马车去往第八生产队。 塔米尔站在林雪君身边,一起望着那驾马车渐行渐远,他们还没有回夏牧场,却在此刻也提前体会到了离愁。 临时驻地上剩下的不过是些给牛和马做驱虫的工作,明天说不定就做完了,到时便也到了他要离开的时刻。 转头望一眼林雪君,见她笑吟吟远眺,似乎并未染上离愁。 塔米尔唉声叹气,真是苦不堪言,苦不堪言哇。 …… 在剪羊毛节接近尾声,翠姐、昭那木日几人拿到大队长准备的‘突出劳动奖品’时,太阳越来越火热的北京城内,一篇‘描绘大山春天、边疆小驻地被建设得一天比一天好’的充满成就感和希望的、奋进又温馨的文章,刊登在了《首都早报》第3版。 图文结合,整整占了半个版面。 大标题选用的是手写书法大字,挥洒间仿佛只看那些撇捺勾划,就能感受到文章所传达出的热情: 《大队建得欢乐生产搞得红火》——内蒙古呼伦贝尔 呼色赫公社第七生产大队牧区见闻社员林雪君。 笨拙的公交车晃晃悠悠驶过马路,几辆自行车超过公交,在转过弯时险些与几个一边走路一边看报的年轻人碰上。 “干嘛呢?” “劳驾,看路哇,真让人搓火儿。” 受了训斥,年轻人才恍然停步,她们一抖报纸,正看的版面上刊登的正是林雪君的文章。 一位青年骑着大自行车一转弯从她们身边擦过,骑向边上的机关单位,他单手握着车把,另一边腋下夹的除了方方正正的旧布公文包,还有份报纸,折页露在外头的也正是登载林雪君文章的第3版面。 自行车拐进单位大楼前,随便找了个地方将自行车一停,便往里面跑。 门口遇到的人跟他打招呼,他只草草回应便擦肩奔过,直朝着楼梯上去右拐的办公室去了。 “遇着啥事儿了?跑这么急呢。” “好悬撞着我。” 同事们抬头望,只瞧见他闪进办公室旧木门的背影。 文书办公室里,大家倒了热水都整理起自己今天要读的文件、做的文书工作。 瞧见人冲进来,坐在靠窗位置、被一堆文件遮住下半张脸的李明芬抬起头,笑问:“小唐什么事儿啊?这跑得喘的。” “李姐,这儿啊就找你呢。你快给看看,这是不是你家小梅。”小唐赶到李明芬桌前讲报纸拍在对方面前,便双手撑了桌子歇气儿。 “什么啊?”办公室里其他同事纷纷端着茶杯或自己正看着的文件挤过来,探头探脑地往李明芬捏着的报纸上看。 文书里最年轻的小钱站到李明芬左后方,抻长了脖子、歪着脑袋就着李姐的手读报。 “这画得真好啊,好像在林间小屋里给狗动手术呢。 “这幅好像是在草原上采什么呢? “真漂亮,跟联欢会似的,好像画的都是一个人嘛,扎着俩麻花辫,像是位女牧民。” 小钱本来以为正读报的李明芬或者已经知道报纸内容的小唐会回答她猜得对不对,哪知道两个人竟都盯住了报纸,谁也没搭腔。 小钱戳了戳鼻梁上的眼镜,摸了把自己的麻花辫,凑头读起文字来。 看过标题和名字,便忽然瞪圆眼睛,方才小唐说什么来着? 她转头看向办公室里围过来的其他同事,不敢置信地低声问:“李姐闺女不就是去的牧区当知青支边吗? “就是叫林雪君的对不对? “她去的是不是这个呼色赫公社啊?” 其他人都摇头,谁也没记住那个公社的名字。 李明芬却霍地抬起头,双眼红润润,激动地道:“就是呼色赫公社!就是小梅!” 说罢,她一手将报纸压按在桌上,右手捞过办公桌上的老电话,话筒往脖子下一夹,拨开电话线,手指头便一圈一圈地拨起号来。 身边同事们逐渐热烈起来的讨论声她完全听不到了,待电话被接通的瞬间,她当即急道: “找林书记!” 1分钟后,电话对面传来丈夫的声音,李明芬立即声音哽咽,却带着笑意地道: “老林,小梅的文章登报了,就登在咱们《首都早报》上,第3版,写得……写得真好……” 她真想不到,自己生出来的那个小姑娘,如今长大了,出息了,竟写出这么好的文章来了。 “老林,你快看看。” 几分钟后,老林书记拿到《首都早报》,找到了落款为‘林雪君’的文章。 他一直想让儿子从部队回来后去看看女儿,偏偏儿子被部队派去帮农民种地,可能要等秋收后才回京,想让儿子亲自去看看小梅的事情只能一拖再拖,倒是小梅的信和好消息一件又一件地传递了过来。 他捧着报纸,手指轻轻拂过‘林雪君’这个名字,当年老爷子专门找人给起的。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家里人总是叫她‘小梅’,仅仅用毛笔在新学期包好的书皮上帮她写上名字时,才会随着笔划不由自主默念‘林雪君’三个字。 生活中却少有用这三个字喊小梅的时候,如今…… 如今这三个字用标准的印刷体印在首都的大报纸上,占了第3版大半版面。 回想过去大半年,这孩子刚提议要去边疆支援时热血沸腾的样子,后来她初抵呼色赫写信求救想回北京。又一阵子后她尝试融入生产队,写信请家里人不必担心,说生产队的人对她都很好,一起去的知青们也都是志同道合的好同志。 现在,她写的文章竟悄悄登上家乡的早报,默默给了家人一个好大的惊喜。 这孩子……哈哈,这孩子! … 当林父激动地站在办公桌前俯首认真阅读起女儿的文章时,首都街头巷尾许多买到报纸的年轻人也在阅读,或与身边同龄人讨论着这篇文章。 也有的捧着报纸,读了一遍又一遍,渐渐沉入林雪君所描绘的场景和劳作中去,隐隐约约间,他们仿佛找到了在城市中一直未能寻找到的答案。 在这篇文章里,她描绘了边疆的夏天,草原上遍开的野花,兴安岭森林里美味的野果子、榛蘑和采不完的草药。 社员们开荒耕种出来的新田地,肥沃的黑土地包裹住种子,将绿苗送出地面,滋养它朝着太阳蓬勃生长。 知青们锯木头做房梁,脱大坯、垒大墙,热火朝天地干着东北民间‘四大累活’之首的两项。每天都觉得干不下去了,第二天却又准时站在太阳下挥汗如雨。 这里的土坯房要自己建,院子要自己围,想吃鸡蛋要从小母鸡崽开始养。挤牛奶、放牧、耕种、上山采野菜野果子……一睁眼尽是看不完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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