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边是一颗完全炸开的干燥松塔,林雪君将之捏在手里咔吧咔吧地捏着把玩。 衣秀玉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下去,视线穿过树枝圈勾的空隙,看渐渐从湛蓝变成墨蓝色的天空。 她心里念叨着“不疼不疼,我是钢是铁,不怕疼”,嘴巴一张,忍不住便唱了起来: “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林雪君一听这调子如此熟悉,不知不觉便跟着应和: “向着太阳,向着自由……” 抱着一捧干木枝和炸开的干燥松树塔回来烧的赵得胜路过两个女孩子,不由自主地也唱了起来: “向着新中国……” 于是,歌声渐渐传染了整片营盘,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来: “团结就是力量……” “发出光芒万丈……” 唱歌好像真的有鼓舞士气、提振精神的作用,劳累的学员们唱着唱着好像都不那么累了。 脚上、背上的酸痛等似乎也得到了纾解。 音乐安抚了人类的灵魂,也救治了小小抗议的肉身。 阿木古楞和神射手宁金在歌声中冲回营盘,两个人都啊啊大叫,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歌声被打断,大叫回头便见一大一小两个少年都成了落汤鸡,从头到脚全湿漉漉的。 坐在树桩上的林雪君刚想问他们是不是跑去游水了,忽然看清了阿木古楞手里拎着的东西。 “蜂蜜!”她惊呼出声。 阿木古楞循声终于找到林雪君,当即啪叽啪叽踩着被水浸湿的白布鞋朝她跑过来,献宝一样将蜂蜜送到她面前,高兴地道: “你尝尝,野蜂蜜可甜了!” 林雪君望着他手里捧着的闪烁着蜂蜜特殊金色稠亮光泽的完整蜂巢,忍不住咽口水。 这可是真正采食各种鲜花花粉酿成的新鲜蜂蜜!不是后世那些骗人的假蜂蜜。 光是闻着就够香甜的了,她抬起头,忍不住道:“我们烤兔腿的时候可以把蜂蜜涂在外面,焦香甜蜜,那样吃老好吃了。” 目光落在献宝的阿木古楞脸上,林雪君的笑容微微怔住,小少年那只蓝瞳眼睛完全睁不开了。 好好的帅少年,因为眼皮被蜜蜂盯肿,变得有些惨又有些滑稽。 可他还笑着,高兴地用浅褐色的那只眼瞳望着她。看见她惊喜的样子,于是笑得眼睛更弯了,白白的牙齿也露出来,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个独眼海盗。 太阳悄悄隐藏了半张脸在山坡下,树影被无限拉长,条条栋栋地将森林分割成无数明暗相间的片段。 鬼鸮的眼睛被阴影笼罩时,黑色的瞳仁忽地放大,被挤成细圈的亮黄色虹膜仿佛是黑色眼瞳的金色镶边。它眨了下大大圆圆的眼睛,在属于它的夜晚将来临前,发出笛子般的声声低鸣。 林雪君轻轻压按了下阿木古楞举着蜂巢的手臂,笑着道:“走,我们去把蜂巢处理下,找个杯子装蜂蜜。” 宁金将处理好的所有野味都交给赵得胜大叔,得胜叔把野兔肉用盐简单腌制一下,便用削好的木棍穿过兔身,架在篝火上转着烤。 另外一些小型动物的肉则切剁后放在大锅里炖汤,再搭配几样适合炖煮的野菜,香味很快便飘开了。 野外环境受限,食材也并不很多,大家没办法做出很多花样,却也认真烹饪,尽量在有限的条件下做出最美味的食物。 野葱、婆婆丁等可以直接吃的菜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甩去溪水后整齐摆放在盆里。 阿木古楞和宁金处理好蜂巢后,留出了一些蜂蜜今天晚上吃。 手巧的得胜叔用厚实的无毒草叶切丝后系在一根小木棍上,做成了个纯天然无污染的小刷子,在野兔烤熟后蘸上蜂蜜均匀涂抹外皮。 抹了蜂蜜的野兔被炭火熏烤得散发出混着甜的肉香,糖豆站在边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流下来的口水都拉丝了。 森林里各种夜晚出没的鸟类都开始齐唱阴森乐曲,黑暗笼罩之后,被篝火照亮的营盘像被黑夜包裹的孤岛。人们忙忙碌碌间,总会因为远处黑暗中的某些声音或一晃而过的影子,而忽然驻足静望,直到确认没有危险潜伏,才继续方才的忙碌。 大锅里的肉汤咕嘟咕嘟冒泡,白色的热烟驱散了夏季森林夜晚渐渐侵袭过来的寒意。 尝试着将宁金打的整只鼠丢给鬼鸮,小鸟用一只锋利爪子压住老鼠后,居然真的在林雪君等人远离开它时,低头缓慢撕吃起来——之前会被虫子欺负的濒死小鸟,状况恢复得居然如此之快。 能自主进食后,只要飞行能力恢复,它就可以放归了。 林雪君又将另一只宁金打的小鸟拴在树桩上,让鬼鸮吃完了灰鼠后自己抓鸟吃。 王老汉把煮给三只狗子的食物放凉分成三份摆在一边,霸道的沃勒先选,然后赤兔和糖豆才轻摇尾巴去吃自己那一份。 人类也一圈圈地围在篝火边,开始等待自己的晚餐。 一碗一碗的肉汤分发,被烤得外焦里嫩的兔肉等野味被切割成二十几份,依次送到每个人手上。 就在大家准备就着生蔬菜喝汤吃肉时,马大叔忽然掏出一盒大酱。 篝火边瞬间响起无数低呼,这也太惊喜了。 “马大叔,好厉害啊。” “还有这种好东西!” “哇,这黄豆酱吧?也太香了!” 马大叔瞬间被包围,所有人都捏了一把野葱或苦菊,排队来蘸酱。 清脆多汁的蔬菜,香辣的野葱,蘸上咸香的大酱,在辛劳一天的夏夜大力咀嚼,满口酱汁和蔬菜汁,不要太幸福啊! 在森林里能掏出大酱的人,简直是英雄。 林雪君坐在阿木古楞从树丛间捡出来的小木桩上,双腿蹬直靠近篝火,脚底板被烤得热乎乎。 捏着一条兔腿,连皮带肉撕下一条,皮焦香酥脆,肉软而多汁,蜂蜜浓稠的甜贴在舌尖,肉汁被牙齿压榨入口腔,咸味浸润,越嚼越香,越吃越快乐。 篝火噼啪燃烧,脚不疼了,腰不酸了,连被蚊虫咬出的包都不痒了。 闭上眼睛,轻轻喟叹,专注品味嘴巴里兔肉的味道,鼻孔间全是焦香,耳中尽是热闹。 风吹拂过鬓角,脚底板烤火的热窜上脊椎,配合入腹食物散发的热量,汗直往外涌。仲夏夜,说不出的尽兴畅快。 饭后,大家在营盘上分散开,各自找了个区域坐卧,三三两两一堆地聊天。 聊累了倒头便睡,没有人问时间,只剩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 林雪君和衣秀玉照旧将布片拼铺在一棵落叶松前,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干燥松针是最天然舒适的褥子,只要铺上厚布隔开,躺在上面就不会被松针扎得浑身痒。 阿木古楞带小毛驴饮水回来后,林雪君将他按在松树前给他铺的‘床位’上躺好,用冷溪水将干净的手巾打湿,也被冷溪浸凉的手掌在他眼睛上一抹,迫得他闭上眼,下一瞬便将叠好的湿手巾盖在他眉眼上。 “好凉。”他咕哝。 “冷敷一下,很快就能消肿了。” 乖乖躺平,他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 “……唔。” …… 夜半,森林中此起彼伏的动物叫声时而悠远,时而靠近,虫鸣起伏,鸮叫不休。 风吹得树木啪嚓作响,走兽穿过丛林小径不时踩碎木枝。又一些捕猎撕斗在黑暗中隐蔽地进行,一些失败者的惨叫短促而高亢,一瞬既逝。 凌晨时分四野最为黑暗,没有霓虹带来的光污染,世界黑洞洞。 树影、林间奔窜的獐鹿、忽然掠过夜空的凶禽、将一切笼罩得更加鬼影绰绰的灰雾,属于夜晚的所有恐怖影响都在摇摆、飘荡。 衣秀玉原本睡得很香,一股冷风窜过脖颈时,她翻了个身,耳边鬼魅般的幽幽鸣叫一下又一下敲击她半梦半醒的神经。 她低低哼了两声,似有惊醒的迹象。 睡在林雪君颈侧的灰狼沃勒忽然抬起头,转眸望向树桩上瞪着大眼睛鬼叫不休的小猫头鹰。月夜中朦胧的光偶尔晃过沃勒的眼睛,两簇绿莹莹的光亮起一瞬,又快速被夜雾笼入阴影。 小鬼鸮倏忽转头,对上沃勒时,有规律的一下下叫声不自觉变缓、变低。 沃勒弓起腰悄悄伸展了下四肢,转头悄无生息地靠近鬼鸮。 察觉到危险,鬼鸮忙炸起翅膀,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恐吓并不会吓退可怕的草原狼,它扑腾着翅膀便想飞。 奈何它伤势刚开始恢复,虽然连吃了两顿饱饭,但好久没用的翅膀仍有些沉。 沃勒行到它跟前,完全无视了它虚张声势的炸毛和半张的尖喙,大爪子抬起来往鬼鸮脑袋一搭,小东西立即闭喙,不叫了。 毛茸茸宽厚的大狼爪在鬼鸮脑袋上压着,将小东西的脑袋按抵在树桩上。肚子并不饿的沃勒将长嘴巴子凑近鬼鸮,轻轻嗅了嗅又抬起头警惕四望。就这样压着鬼鸮静持了好一会儿,它才懒洋洋地收回狼爪。 小鬼鸮原本圆滚滚蓬松的羽毛被压趴,它惊悚地瞪着圆眼睛望着草原狼,一动不敢动,完全哑火。 沃勒又盯了它一会儿,确定这小东西确实不再扰狼,这才吧嗒了下嘴巴,转身慢悠悠折返林雪君身边,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闭目蜷缩了下身体,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次缓缓睡去。 原本有些不安宁的衣秀玉的呼吸也渐沉,美梦绵长。 这一夜,小鬼鸮再没发出过一声鬼叫。 … 第二天清晨,林雪君睁开眼睛,目光便扫见三条毛茸茸的大狗散趴在自己身周。 伸手摸了摸赤兔狗,它抽了抽鼻子,从睡梦中醒转,抬头看了看林雪君,低调地摇了摇尾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才转回它的主人王老汉身侧复又倒下。 狗好温柔,从不记仇。 … 清晨,原本安静的营盘逐渐苏醒,各种声音渐次响起。 ‘扁脑袋’陪林雪君烧水时,信誓旦旦称昨天晚上轮到他守夜时,他亲眼看到沃勒爬起来去摸鬼鸮的脑袋。 “就是抬起左前爪,像人抬起左手一样,就这样,轻轻摸鬼鸮的脑袋,林同志,真的,我亲眼看到的,就这样。” 一边讲,‘扁脑袋’一边抬起左手做抚摸状,并发誓自己没撒谎,昨天他就是看到草原狼沃勒这样摸鸟的。 “可能就是玩呢呗,这有啥大惊小怪的。”林雪君一边等水烧开,一边整理起东西,今天吃完饭后,大家要拔营出发,继续往深山里走了。 “不一样,它是去摸鸟的,就像人喜欢小动物时候一样的那种。它一边摸还一边害怕被别人发现,转头警惕地四处张望。幸亏我当时蹲在篝火另一边,它没看见我,不然我可能会被它灭口吧?这狼成精了,真的。”‘扁脑袋’讲得好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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