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伯父写的信就说你要来,终于等到了。” 刚跟林雪松握过手,衣秀玉便招呼道: “走!我带你去我们院里走走,看看她生活的地方。” 于是,一行人呼啦啦离开木匠房,踩过碎石路,路过冒着炊烟的一栋栋小屋——它们中许多都是今年新建起来的。 路过阿木古楞毡包边大队正为他建的小木屋时,干活的王建国几人也加入了带林雪松参观的队伍。 又路过林雪君她们仨开辟出来的小菜园,与园子里帮忙除草的孩子打过招呼,跟坐在菜园外晒好太阳准备回家的老人们握过手,林雪松被请进知青小院。 这里是妹妹和两位朋友一起搭建起来的新家,其中还有穆俊卿等几位男知青和大队里其他社员们的功劳。 “这就是林同志写文章和写信的桌子,这是林同志用的洗脸盆,这是林同志的书架,林大哥你看,这些专业书都被林同志翻烂了。 “这是我的笔记本,我学的这些中药知识都是林同志教我的。 “这是萨仁阿妈亲手给林同志做的小外套,这是林同志的旧鞋,她出发去草原穿的是我们的好朋友托娅送给她的牛皮靴子。 “这些书都是各报社、广播站邮给林同志的,还有这些信纸、笔、墨水——” 衣秀玉才介绍完林雪君的战利品,院子里就传来小王小丁和王建国几人的声音: “放屋里吧,不然容易被院子里的动物啃了。” “好嘞。” 接着便见几个小伙子一起帮小王小丁将他们从首都及其他城市给林雪君带的东西搬进了瓦屋,一摞又一摞,一兜子又一兜子,全整齐堆放到侧卧。 衣秀玉于是笑着道:“林大哥,你看,林同志的东西又增加了那么多。” 林雪松站在桌边,四望这个干干净净的瓦屋。窗明几净,书架上有书,厨架上有油盐酱醋,灶边码着柴和干牛粪,椅子是新打的,洗脸盆是新买的…… 来这里不过大半年,妹妹已经将日子过得如此红火了啊。 揣着这样的感慨,林雪松还没来得及在妹妹家里坐坐,就被一众人请去了大食堂。 晚饭已备好,秋收后最丰盛的一顿盛宴,招待第七生产队的贵客,林雪松同志。 在驻地里的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大食堂,王老汉拿出了自己刚酿好的‘都柿酒’,赵得胜掏出了自己珍藏的高粱酒,额仁花家里的马奶酒也都搬了过来。 林兽医为生产队做了那么多事,她的哥哥,他们一定给招待好。 美酒,必须喝透了啊! 于是,当第二天林雪松和小王小丁一起坐上马车,去第八生产队的夏牧场找妹妹时,酒还没醒呢。 他躺在马车上,头枕着衣秀玉给他塞的棉花垫子,身上披着孟天霞给他找的薄被子,抱着穆俊卿送给他的装满了牛奶的水壶,望着头顶色彩浓郁的蓝天,魂儿随着马车的摇晃不停舞蹈。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醉过,过年回家见兄弟们没喝这么透过,跟亲戚们团聚没喝这么透过,居然在来看妹妹时,被妹妹的领导上级、同志、朋友们灌了个晕头转向! 酒都是好酒,人都是好人,借妹妹的光被众星捧月、热情款待时,那股骄傲幸福劲儿也真是美滴很,但……晕也是真晕呐! 穿过最美的大草原,见过雄鹰翱翔高空,见过成群牛羊过草场,也见过草原旱獭打架、鼠兔搬家,林雪松终于到了第八生产队,他的酒也终于醒了。 第八生产队的副队长嘎老三仍住在夏牧场牧户斯琴高娃家的毡包里,帮忙清点牲畜数量,规划迁徙冬牧场时间,听说林同志的哥哥和来采访林同志的报社编辑来了,当即骑上大马从这边的毡包直奔向2公里外另一位牧户才希亚勒家。 一瞧见林雪松,嘎老三就认了出来,长得跟林兽医嘎嘎像。 他跳下大马,一把便握住了林雪松的手,“林同志,您的妹妹刚为我们生产队的所有大母牛配好种,她配得真的嘎嘎好,没有一头母牛不乐意,我们牧场的母牛都嘎嘎喜欢林兽医! “她过来一趟啊,连我们牧场上的耗子都不生病了。 “哎呦,多好的小伙子啊,林兽医的哥哥啊,哈哈,快坐。” 他热情地拉着林雪松坐在马扎上,转头又喊人: “苏日娜,快去煮奶茶,林兽医来的时候杀的羊还剩一半呢,晚上都给烤了! “喊你阿爸架锅烧火啦。” “哎!”苏日娜探头盯着林雪松看了好几眼,才跑去煮奶茶。 “小梅不在这儿吗?”林雪松和小王小丁坐下后,左右张望都没见到妹妹。 “哎呀,我们这儿的活都干完了,昨天她刚回第七生产队的夏牧场。”嘎老三也拉了个木凳子坐下,3只大狗跑到他身后,好奇地打量林雪松三人。 嘎老三一把揪住带头的蒙獒,笑哈哈地展示给林雪松看: “你瞅瞅这仨狗,身上斑秃似的,好多地方没毛,知道咋整的不? “哈哈哈,你妹妹有条黑脸狼,老霸道了。这仨狗身上的毛都是被那头狼薅掉的。” “小梅还养了狼? “哎不是,她已经回第七生产队夏牧场了?” 竟然又错过了,想找到妹妹可真够波折的。 真如那首诗,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妹妹也是位隐者啊。 天色渐晚,林雪松有些踟蹰,刚开口准备跟小王小丁商量一下要不要立即改道去第七生产队,嘎老三就嚷嚷起来: “那怎么行! “你们既然来了,怎么能饿着肚子赶夜路呢?让人家知道林兽医的哥哥来了我们第八生产队,没好好招待一下就给送走了,我嘎老三还要不要做人。 “来来来,你们看这天色都晚了,草原上走夜路很危险的。 “听我的,在这吃个晚饭,今天晚上就歇在这儿了,明天早上我给你们带路,亲自送你们去第七生产队,怎么样?” 于是,大锅架起,羊排炖上,羊腿烤上。 因为自家大狗抓伤林雪君的边牧犬而被阿木古楞找上门的苏赫,眼圈儿的乌青还没消,就那样顶着俩黑眼圈,赶过来陪林兽医的哥哥喝酒。 饭桌边,羊汤鲜得小王小丁一个劲儿地啧啧称赞不停。 煮的羊排喷香,烤的羊腿焦香,大口撕扯着啃肉,胃满足,舌满足,精神上也畅爽得要命。 户主才希亚勒老人唱着蒙古族歌曲,苏赫高举着酒杯同林雪松讲述自己跟林兽医因狗打架而生出的纠葛故事,指着自己的乌眼青大声地笑,大声地喊“干杯”。 秋日凉爽的夜风吹去酒后的燥意,草原的夜空辽阔,在黑暗中与地连成一片。 晚秋虫子仍在鸣叫,夜风吹得它们瑟瑟发抖,高亢的鸣叫变了调。远处时有狼嚎,夜枭鬼叫着飞过,忽地俯冲,在一阵老鼠惨叫声后,夜枭叼着老鼠再次飞起,直掠向远处一片稀稀落落的灌木丛。 推杯换盏间,所有人都不停嘴地夸林兽医。什么牛疯了,林兽医一来一治,牛立马不疯了,喝水撒尿结石都好了。什么牛内脏掉出身体,林兽医三下五除二就给塞回去治好了…… 借着酒意,牧民们什么夸赞的词都敢讲,这一通乱吹,简直要把林雪君吹成菩萨下凡。 林雪松歪着脑袋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说的谁啊?真是他妹妹吗? 酒意熏然,苏日娜和苏赫举着酒杯一边饮一边唱,他们拉起林雪松,一道围向篝火,欢笑着敬酒,叽叽喳喳地教他跳蒙古族舞蹈。 唱啊跳啊,直到醉倒。 天好高啊,星子密布,一闪一闪地照亮夜空。 林雪松躺在未封顶的蒙古包里,醉眼朦胧,仍舍不得闭上赏景的双眼。 舒展四肢,让身体陷进直接铺在草地上的皮褥子里,鼻息间嗅着草味,他仿佛感受到了草原温柔的拥抱。 嘎老三走过毡包,探头往内看了看,见林雪松已睡沉,自觉未慢待了贵客,这才心满意足地骑马折返牧户斯琴高娃家毡包边上自己的毡包。 草原的秋夜越发地凉,酒意却暖了林雪松一整夜。 就这样,在见到妹妹之前,他已经喝了三次大酒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牧民们这个夸滴呀,把林大哥给整不会了。 【小剧场2】 林雪松:妹妹现在的酒量肯定老大了吧…… 【小剧场3】 林雪松:下次听到祝酒歌第一句,我就钻桌子!(真喝不动了…) ……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寻隐者不遇》贾岛” …… 【喝酒有害身体健康,医生建议喝酒的数量是0杯。请勿饮酒,请勿劝酒。】
第132章 属于妹妹的温柔草原 给与人类拥抱的草原狼沃勒,大概就是凛冽的大自然最温柔的一面。 人处在专注的工作中,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忙活完自家生产队的母牛,又去忙第八生产队的母牛, 再回到第七生产队做一下全畜检查, 眨眼间,林雪君已在夏牧场上呆了快20天。 秋高气爽,天仿佛变得更高,云好似也变得更白更厚了。深浓的蓝天被白云遮住时,竟也透不出一丁点蓝色。 在呼伦贝尔草原上、湖泊边出生、长大的鸿雁已熟练地翱翔高空, 随着长辈们一道唱着歌飞向更温暖的南方。 夏虫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 却仍不吝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地鸣叫, 并将后代深埋保温的泥土中, 祈求来年春天时它们能破土而生, 开启新一轮从生而死的轮回。 躺在泛黄后逐渐单薄的秋草上,当牛羊忽然散开, 为视野开辟出一片空境。稀稀落落的灌木叶子褪去了艳丽的绿,与远处河边朝阳处仍鲜绿着的草丛拉出层次的条带。 林雪君乍然在牛羊让出的视野中看到这样具有冲击性的风景,灵魂仿佛又受冲击。 可在这样赏景的时刻, 若只一人独赏, 难免觉得孤独寂寞。 那种生活在繁杂城市里的人看到如此风景时的震撼感受,可惜阿木古楞和塔米尔他们都无法体会。 当没见过世面的林大哥和小王小丁来到夏牧场时, 林雪君胸中渴望分享美景和震撼心情的寂寞,终于完全纾解了。 在前身的记忆里,林雪松这个大哥更多的是在大院里上房揭瓦、天天挨林父罚的皮小子,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兄妹互动, 是林大哥带着前身爬邻居家的房顶捉鸟, 俩人合力将人家的铁皮房顶给踩塌了, 前身也非常荣幸地第一次享受了跟大哥一样的待遇——罚站!面壁不许出去玩! 之后林大哥念小学,她去父母单位给员工家属们提供的托儿所;林大哥念初中,她念小学;林大哥念高中,她还念小学……等她终于开始稍微长大一点,不再是个纯粹的小孩时,林大哥已经去了部队,他们兄妹俩都完美错过了各自认识世界、认识身边亲朋最关键的青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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