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牛接犊后,乌力吉大哥给我们送了好些柴和牛奶。 “大队长给我送来工资,生产队里许多人还记住了我的名字。 “那种靠自己支撑起生活的感觉,太迷人了。” “……”林雪松垂下眼睑,似乎在思考她的话。 “还想试一试,可以走到什么程度。”人生大概就是这样,朝着未知,选一条路,不知道可以走到什么程度。 身后木围栏根儿处,不知什么时候开出了一簇簇小黄花,林雪君摘了几朵,朝着哥哥晃了晃。 林雪松也弯腰摘了几朵,与她的合成一捧。 “小雏菊。”林雪君说。 林雪松扯了几根草叶将花束紧,迎着阳光将之举高,透过花瓣看到天空、云,还有云下的大山。 接回哥哥帮她系上的花捧,林雪君轻轻嗅了嗅。 转头看看瓦屋后的一棵树,她跑回院子,找了个杯子将花插进去,出来后拽上大哥的手直往屋后走。 攀上高坡,穿过几棵落叶松便来到一棵又粗又高的大树前。 已变得足够粗糙的掌心压住粗糙的树干,左右拍摸了几下,找到合适着力的地方后用力一抓,双脚要敢于离地,双臂要有劲,然后就是往上爬。 转头朝着哥哥一挑下巴,她便专心地蹭蹭上行。选定一根粗枝后小心坐上去,屁股底下稳了,才低头招呼哥哥: “上来呀。” 林雪松拍了拍树干,上房揭瓦爬树登高这些事他最在行。毫不费力离地后,他自觉太重,选了个比她更低也更粗的树枝。 人才坐稳,一串紫黑色的小果子便递到了手心。 仰头,妹妹收回手,笑着道: “臭李子,学名稠李,这东西老好了。甜,还对血管好。第一次吃会觉得有点涩有点苦,还酸,但越吃越甜。” 富含蛋白质、矿物质等,是山里人秋天不可错过的野味。 林雪松尝了几颗,果然又涩又酸,奈何妹妹一直劝,他只好坚持吃。 几分钟后,习惯了它的酸涩苦味,竟真的渐渐爱上其特殊的果味。 也品出了它酸涩之后的甜。 兄妹俩于是骑在树上,一边摘一边吃,时不时抬头眺望远方,讨论几句鸟儿筑的巢或者草原上斑驳的黑点到底是马还是牛。 无聊地闲谈,放肆地浪费山中岁月,猴子的快乐,他们体会到了。 “叽叽——”林雪君笑着朝哥哥学猴子叫。 “叽叽叽叽——”林雪松吃得舌头都变成了紫色,仰头一看,发现妹妹的嘴巴也染上了紫黑色,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的妹妹哪需要听他说什么大道理啊,她把自己的生活归拢得很好。 … 大队长带赵得胜几人先将上午采摘的收获送回驻地,想找个人帮归拢下这些野味,便拉了马棚饲养员问: “林同志呢?” “跟他哥哥在树上呢。” “?”这是什么回答。 大队长疑惑地找到知青小院后山,往上面一看,那兄妹俩还真像猴一样骑在树上吃果子呢。 笑着将两人从树上喊下来,大队长毫不客气地给他们分派了规整榛子、向日葵瓜子、松子和地莓的工作: “这些活不累人,你们一边聊天一边就给干了。” “……”林雪君。 什么活能比啥也不干轻松,大队长净唬人。 再怎么做鬼脸,兄妹俩的‘快乐猴子时光’还是结束了。 一人捞一个小马扎,围着装满各种果子的大麻袋再次忙碌起来。 林雪君用剪刀剪去榛壳外的萼叶,余光扫见带队再次折返后山的大队长等人,忍不住抬头注目。 秋储的工作会给人一种生活幸福的冲击感,红红火火的,仿佛整个冬天的艰苦生活都有了希望。是以哪怕忙得脚不沾地,累得每天晚上一沾枕头立即入睡,也还是起劲儿。 林雪松将松子从松树塔中剥出,看着妹妹远眺时的笑容,也看到了‘生活在希望中的人’会有的样子。 …… 傍晚牛羊归队的时候,林家兄妹终于将大队长中午交给他们的坚果和地莓都摘去茎叶、枯枝等杂物,干干净净地规整成了几堆。 林雪松才站起身舒展下手臂,‘终于干完了’的感慨还没开口,王小磊再次找上门来。 “大队长,你看看我们整的果子——”林雪君捶了捶腰,笑着指向他们一下午的劳动成果。 “先别管啥果子了,你跟我去老秦那儿看看,帮我劝劝他。”大队长上前一把将马扎上的林雪君拉起来,一脸的急闷。 “咋啦?”林雪君起身后跺跺脚,跟了两步才想起来问。 “咱们棚圈不是要扩建嘛,扩到老秦的毡包前,给他选了个朝阳的好地方让他搬一下,他就是不搬!”大队长脾气那么爆,愣是没爆过老秦头儿,“油盐不进简直是!” “秦大爷不是挺好说话的嘛。”林雪君挠头,之前老秦头儿的狗被养猫的大山叔踹脱臼,就是她帮那条大黑狗治好的。 当时沟通起来没觉得老秦头儿是个难说话的人啊。 “他好说话?你可拉倒吧。”大队长正在气头上,很不能认同她的话。 林雪松丢开整理好的榛子地莓,双手撑住发酸的后腰,大步跟上,心里直嘀咕:真是闲不了一会儿。 “这个老秦头儿就是那个喜欢追猫的狗的主人?”林雪松好奇地问。 “对,就是他。那黑狗也就是他的,但凡是别人的狗,早知道管教管教了。整天放任着不管,把人家养来捉耗子的猫追得天天往房上跑。”大队长心里有气,想起老秦头的黑狗总追张大山的猫,更觉愤愤。 一行三人到了老秦头家毡包前,林雪松打量了下,这毡包可比阿木古楞那个小帐篷一样的毡包大多了。 看到这大大的蒙古包,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老秦头不愿意搬。 “我这地每天扫得可好了,茶桌板凳都布置着,凭什么移啊?”老秦头坐在毡包前的板凳上,一边摘他自己采的蘑菇一边扯开嗓子喊话: “换地方,说得容易,那不还得整理东西搬家嘛。搬完了还得重新布置,地不得重新铲平嘛,土不得重新踩实了嘛。谁爱搬谁搬,反正我不搬。” 林雪君转头看了看边上的棚圈,陈木匠和穆俊卿配合着大队里的社员已经将原来的旧棚圈重改过了,木桩子木梁都是新木头打的,结实又挡风。 这地界后面就是山坡,另一边又有一片松树林,前面是生产队的瓦屋房舍,四面挡风,是个不让牲畜冬天挨冻的风水宝地。 如果老秦头搬走,棚圈就能一直建到松树林边,绝对足够所有牛住进去——怀孕母牛晚上在这里住,就算下大雪也不怕受冻了。 三人走到近前,一直防备地站在老秦头身边的大黑狗忽然收起呲着的牙齿,摇着尾巴便凑了过来。 林雪君蹲身摸了摸大黑狗的头,抬头与老秦头视线对上,笑着道: “秦大爷,大黑最近身体怎么样?没有再脱臼了吧?” 老秦酝酿的满腔怒气,一对上帮他治过狗的林兽医便全泄了。 他尴尬地停顿了一会儿,才撤掉凶巴巴的表情,站起来道: “林兽医咋也过来了?过来坐。” 他回毡包拎了个马扎,出来后瞧见林雪君身后的高大青年,想起这应该是林兽医的大哥,于是回屋又找了个马扎。 “你们兄妹俩过来,我这也没啥准备的,坐。”他招呼林家兄妹,对站在边上掐腰瞪自己的王小磊却视而不见。 王小磊见他不给自己拿马扎,便叉着长腿站着,虎住脸也不吭气。 老秦又要去拿茶来煮,林雪君拉住他坐回来,笑着道:“秦大爷别忙了,我坐会儿就走。” “……”老秦叉着腿坐下,低头摸狗,方才的凶横气消减,倒显得有些可怜,“咋地,你也是过来让我搬家的?” “秦大爷,棚圈可以建在别的地方,唯一的难处就是每次放牧和收牧等工作会增加一些麻烦。小的麻烦放大到一个冬天一百多天里,就会变成大麻烦。 “咱们生产队是牧区,牲畜的生死最重要,大队长希望您搬,也不是为了他自己住,都是为了牲畜。 “牲畜养得好,咱们生产队就有钱,有钱了就能买更多吃的穿的用的,按照工分比例给大家分的东西就越多。 “我们每个人聚集在这里劳动、生产,都是为了这个。我当兽医给牲畜治病是为了这个,大队长留在牧区当大队长也是为了这个。 “现在需要您搬家也不是针对您,恰巧您就住在旧棚圈边上。之前生产队选位置扎包的时候,大队长也优先请您选址,这才选了这儿,其实大队长对您一直挺好的。” 林雪君也伸手摸了摸大黑的背,见老秦头并不讲话,便继续好声好气道: “秦大爷,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如果忽然要我搬家换地方,我肯定也不高兴。 “所以搬家的事儿咱们生产队帮你干,你毡包里外的所有东西在哪儿,都让人记住了,等搬到新的地方,大家还把所有东西都归回原位。 “您为了牲畜好而让出自己原本毡包的好位置,也是为生产队做贡献,今年冬储分食物的时候,大队长那边多给你今年的工作记100个工分,算作嘉奖和补偿,怎么样?” 全劳动力一天是10工分(1个工),老秦头年纪大了,干不了什么活,就算跟着大家一起干活也是记不了1个工的。赠送他100工分的话,相当于顶壮劳力10天工作呢。 “而且新地址也还是你来选,明年咱们会建更多土坯房,到时候说不定人人住大屋,那到时候也还是要搬家嘛。” 林雪君说罢,见老秦头表情已经松动,又笑着道:“大黑好像怀孕了,十月下旬估计就要生了,到时候正是冷时候。不然搬到储冬草的仓库边上怎么样? “就在这里正前方嘛,北边也挨着松树林,南边和东边都是土坯房,西边是四处通风的仓库,冬天也很暖和。” 冬储草的仓库只有挡雨棚,四周没有遮挡,但草卷堆满的时候可以挡住从草原上来的风。 “大黑可以把崽生在草堆里,干草最暖和。 “等仓库里的草全部被吃光的时候春天也来了,空出来的仓库正好通风看景。” 老秦砸吧砸吧嘴,挑眼睛睨向林雪君: “真的帮我搬家,什么东西都放回原处,还算100个工分?” 林雪君一听他这样问便笑了,转头朝大队长一挑下巴,“阿爸,当不当真?” “当真!”王小磊掐着腰,皱着眉爽快道。分冬储的食物是按照年工分的比例算的,给老秦头加100工分不算过分,很合适。 “这可是你说的。”老秦头叹口气,终于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大队长哼声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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