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师父——” 大家热情地招呼,似乎比刚来第七生产队跟她学习时,更多了几分尊重和敬佩。 林雪君笑着一一回应学员们,走到小母牛跟前照旧检查了体温,做了视诊、触诊、听诊等,收起医用器具时,她抚摸着大俊头顶长卷的白毛,转头对霞姐道: “放心吧,没事儿了,休息两天就能去冬牧场上跟牧了。” 随林雪君离开牛棚走向大食堂时,每个学员脸上都洋溢着得意。 这一场仗是他们跟林兽医一起打下来的,四舍五入就是小母牛大俊也是他们救的。 此次来学习可不是白来的,不仅学知识,还上手给牛洗过胃哦——回到自己生产队,这么刺激的经历,怎么也够他们吹牛半年了! 看着大家兴高采烈,林雪君也不由得兴奋起来。 快乐与更多人分享,原来真的会翻倍翻倍再翻倍。 走近大食堂,学员蒙克率先跑到门前,替林雪君掀开大食堂门外挡风的大棉被,宁金走过去推开大食堂的厚木门,林雪君道着谢走进去,一群人才依次跟进。 大食堂里铺面的热气中混着一股学员们陌生的香味,林雪君却瞬间瞠大眼睛。 快步走进排队窗口,里面厨房里热腾腾的大锅中果然翻卷着辣椒,土金色的牛油被热水中的鼓泡冲成金色的浪,不停在锅内翻滚。早已下锅的牛肉丸和冻豆腐块不断被鼓泡推出水面,沾了油星后转瞬又沉入热汤中。 王建国按照林雪君之前跟他讲的流程往锅里洒干辣椒,又放入一小块冻成冰坨子的牛奶,接着才开始依次将不耐煮的白菜和其他蔬菜干儿丢入大锅。 在林雪君热切的目光注视下,王建国往大碗里蒯上一大勺芝麻酱,又倒入少量醋和酱油等作料,之后混入温水搅匀。 等蔬菜煮好了,大锅被搬到另一边小火的锅台上,王建国才将芝麻酱等调料倒入锅中搅拌。 “这是啥啊?” “哇,也太香了。” “有牛肉丸,还有牛肉渣渣,哇,还下了手擀面!” “嘶……咋还没好呢?我口水都要流尽了了。” 大食堂窗口前的队伍已排成长龙,大家闻着味道,越发觉得饥饿难耐,探头探脑地着急。 林雪君回头笑着道:“这叫‘牛油牛奶辣味芝麻酱麻辣烫’,只有我们第七生产队大食堂有供应!” “哇,那我要多买点吃!”其他生产队过来的学员们立即嚷嚷起来。 王建国一边盛饭菜入碗,一边探头大声喊:“每人定量,不能多买啊。” 立时引发一阵哀嚎: “啊——” “唉——” 虽然限量,但一大碗汤汤水水,怎么也够吃饱了——大不了多就几个馒头几碗饭嘛。 林雪君取了碗递给王建国,他转头看一眼林雪君,笑着道:“昨天晚上辛苦了。” 谈话间,勺子用力下挖,满满一碗麻辣烫。香喷喷的食物在碗里冒出个尖儿,破开了想要汇聚着封合住的泛着美味光泽的一层牛油。 碗才端到面前,腾腾食物的香雾就把整个面部笼罩了,只闻着这个味道口水便疯狂分泌起来。 林雪君端着碗走向最近的一张桌,碗盘刚放下便迫不及待地先喝了一口汤。 牛油和芝麻酱的香腻瞬间充盈口腔,再喝一口才尝出汤汁中微稠的牛奶醇香和微微的辛辣——就是这个味儿! 东北黑土地长出来的大米和小米蒸成两掺米饭,大大的一碗端都端不动。捞了蔬菜接着米饭碗吸溜吸溜入口,歪着脑袋陶醉地咀嚼。 被汤汁浸润的米饭更加香甜软糯,林雪君幸福地大口吃菜大口扒饭——昨夜辛苦一晚的疲惫瞬间被治愈,后背热出一层汗,幸福得上头,像喝了酒一样畅爽微醺。 林雪君埋头沉浸在进食的纯粹快感之中,脑中响的都是《食神》中夸张但可表述她当下情绪的那声嚎叫:太——好——吃——啦—— 风中凌乱的那种好吃!仲夏夜吹着暖风、听着海浪声在海滩绵软沙子上奔跑的那种好吃! 等她吃掉大半碗饭,饥饿感褪去,进食速度减慢,才注意到整个大食堂里热烈的气氛。 这群没吃过麻辣烫,甚至在冬天想吃到这样满满一碗有各种肉和蔬菜的食物都不可能的社员们,吃得呜嗷喊叫! 搞得大食堂活像动物园猴子观赏区,虽然大家都在埋头大快朵颐,却因为吃得激情澎湃、怪声不断,还是营造出了一种‘众猴上蹿下跳’般的氛围。 “这群人在各自生产队的时候都挺沉稳的,怎么来了第七生产队都变了个人似的?咋地,不是来学习的,是来过节游玩来了吧。这大吃大喝的,干点活都干得蹦高高,吃个饭更像饿死鬼托生一样。”嘎老三走进食堂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群猴子,他还没吃到麻辣烫,不知道麻辣烫的威力,瞧着大家的吃相只觉得不可思议。 等他排上队,端上那一碗诱人的热烫美食,脸上刚摆出的‘我跟这群猴子不一样’的稳重面具微微裂开。 等他坐到王小磊身边,吃到第一口麻辣烫的瞬间,便再忍不住,恶狠狠地爆了句粗口。 王小磊从美食中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嘎老三。 “你们伙食怎么能这么好!这让我回我们生产队后的日子怎么过?!”嘎老三啊啊叫着道。 王小磊被逗笑,还来不及接话,斜刺里几个跟嘎老三一样来自第八生产队的学员忽然大声地赞叹: “第七生产队的大食堂,是全公社最好吃的食堂!” “对!场部的食堂也比不了!” “你们生活在第七生产队也太幸福了!呜呜呜……” 嘎老三嘴上吃得爽,内心却在流泪。 瞧瞧啊,他们生产队的青壮们才来第七生产队学了个习,就不想回家了呢! … 当人类在大食堂吃得热火朝天时,山坡下的大牛棚里,在社员们为了给小母牛取暖而架起的篝火边,大俊吃吃喝喝过倒嚼了一上午,终于来了感觉,啪啦啦排了几块形状标准、色泽漂亮的牛粪—— 在这一刻,长得俊俏的白脸小母牛终于证明了自己在洗胃之后,肠胃机能彻底恢复了正常。 当一群人吃饱喝足各自回家,霞姐则大步拐向牛棚。 看到小母牛拉过牛粪后正无忧无虑地站在篝火旁,一边烤火一边继续悠哉地倒嚼。 霞姐吃饱喝足的幸福感上又叠加了迎接新生般的更强烈的幸福感,她抱住大俊的脖子,闭着眼用脸轻轻磨蹭大俊牛脸上白色打卷儿的长毛。 林雪君饭后散步顺便过来探望大俊,在看到霞姐之后,她没有继续往牛棚里走。 倚在牛棚门口的立柱上,她借着牛棚外泼洒进来的日光,静静望着拥靠在一起的霞姐和小母牛。 大俊或许无法共情多愁善感的人类,但它咀嚼口腔中反刍上来的碱草时,不断轻轻摇摆的尾巴和偶尔被霞姐头发弄得痒痒而抖动的耳朵,仍像是对霞姐情感的回应。 呼伦贝尔的冬天很冷,但因为一些细说不尽的东西,这冷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捱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嘎老三:咱们第八生产队来的学员们呢?走啊,回家了。 第八生产队的学员:nooooo!此间乐,不思蜀哇!!! … 【安达:蒙语‘兄弟’】 【安乃近在六十年代常被当做发烧药,有止头痛、牙痛、退热等效果。白色小药片,因为有副作用和安全隐患,40多年前很多国家已禁用并撤市,但在中国仍很多人使用。安乃近注射液、安乃近滴鼻液等现在已经禁止生产销售了。】 …
第154章 “铲屎大军” 可怜猫猫,再次输给狡猾的人类。 隔日给小母牛大俊复检后, 林雪君临时起意带上些苹果干和韭花酱上山去探望住在半山腰的赤兔狗主人王老汉。 结果在牛棚拐向山坡的路上,狠狠地摔了个大马趴。 愤愤之下,从山上下来后, 林雪君找穆俊卿要了一块废木板, 自己用笔墨写上【冰滑,小心摔倒】。又请阿木古楞帮忙画了个摔倒的小人,警示队里不认字的社员。 以为再也不会有人在这里摔跟头,心想自己做了件好事,晚上的觉都睡得更香了。 哪知大家听说林同志在这条路上竖了个牌牌, 无聊的猫冬人纷纷来看, 又纷纷在木牌前摔倒。 外来的学徒们听闻这里有个林师父立了牌子, 说但凡走过路过的人必会摔倒, 也好奇又不服气, 非要来试试看,是否真那么滑。 结果当然又是倒地一片。 原来一块小小木牌, 以及在同一个地方摔跟头,也能成为个趣事,给困在风雪中的边疆人带来乐趣。 苦中作乐, 是人类最擅长的事。 社员们很快又找到新的乐趣, 爬上小山坡,将无用的硬木板、破旧不能穿的衣裳、囤放仓房的草席子坐在屁股底下, 从坡上往下滑。 成年人们变回孩童,哈哈大笑起来好似比孩子们更放肆快活。 一个走路需规避的‘摔倒圣地’忽然就成了牧区社员们的游乐场,人类原来还很擅长变废为宝。 … 社员们滑了几天滑梯,草原上忽然大降温。 一夕之间孩子和老人们都被困在房间里出不来了, 抗冻些的成年人们也为保存体力而不再轻易将自己暴露在冷空气里。 生产队里的八大员组织起来走街串巷地挨家挨户走访, 看看社员们缺不缺吃的喝的, 牛粪柴禾够不够烧。 林雪君也被分派了几户走访任务,便带着衣秀玉和阿木古楞穿过窜风的小路,一个院子一个毡包地关心慰问。 秋天的时候秦老汉为了给牛棚扩建让空间而搬家,如今虽然住在储草的仓库、樟子松林和乌力吉大哥几户人家的土坯房之间避着风,但之前没想到今年冬天没怎么下雪、光刮风,一个夏天囤积在这片土地上的热乎气儿都被刮走,冷得透心凉。 靠毡包堆积的牛粪如果现在使劲儿烧,后续将难以为继,是以整日忍着冷意,在屋里也套着厚德勒、毡靴子,连羊皮帽都摘不掉。 走访结束,晚上都到大队长家开会。 林雪君坐在炕上,盘腿靠着萨仁阿妈,认真听每个人汇报自己的走访详情。 会议开下来,结果几乎是家家户户都缺牛粪。 本来是囤得不少,但要分给乌力吉、胡其图这些从秋牧场回来的牧户,如果正常零下二十多度的话还行,但一下子降到零下三十度,燃料压力瞬间翻倍,如果不增加牛粪和干柴量,好多抵抗力低的老人和小孩都要生病的,届时才麻烦呢。 “如果下雪的话,还不至于这么冷。不下雪光刮风,谁也受不了。”妇女主任额仁花站在火墙边,一边搓手取暖,一边跺脚,表情很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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