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们大队官最大的大队长,工资也才三十块左右。她这么一通干下来,搞不好要赚大队长的两倍。 这个工资应该比公社场部许多人也高的。 这什么好时代啊! 连续几天晚上躺在床上,都累得肌肉酸痛,胳膊疼得吭吭唧唧的林雪君,竟忍不住发出夸赞的感慨。 没办法,人有时候不是怕吃苦,而是怕被欺负、被压榨。 干到猝死,拿的至少四千来块的月薪。资本家每天坐办公室却能喝口水的工夫就赚几个亿,用的垃圾桶都是几万块的大牌货,睡的床垫要500万……这样的情况下,能不嫌苦怕累、哭着喊着要躺平吗? 如果累死累活赚得比老板还高,你看看哪个员工不全心全意做事啊。 她高兴地仰头,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劳动热情没有被消耗,舒眉展目朗声道:“我一定大口地喝奶,把自己养得壮壮的。” “好的,林同志加油。”大队长点点头,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这才转身要离开。 羊羔的疫苗已经打完,接下来的工作要林雪君自己安排,大队长也没啥要交代的了。 林雪君却忽然想起来问:“大队长,还没有孟天霞他们的消息吗?” “没有,咱们大队住得太远了,电话线和电线都拉不过来,大电池啥的用起来也不方便,真是落后哇。”大队长站在门口,长叹一声后道:“没事儿,他们准没事。” 口上虽然这样安慰林雪君,实际上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目送大队长离开后,林雪君立即牵着母羊和小羊羔进了屋。 暖气一烘,她和两只绵羊都发出一声喟叹: “呼~” “咩~咩耶耶~” “衣同志,快看我们有什么了!”林雪君朝着正整理炉灶的衣秀玉喊了一声。 衣秀玉转头看到绵羊,惊喜地大叫:“啊!我们有羊肉吃了!” “……”林雪君。 10分钟后,衣秀玉坐在炕沿一边晃悠着两条腿,一边捧着碗喝羊奶,一边还用靴子蹭母羊的屁股,同时幸福地喟叹,嘴巴倒出空时还要跟羊娘俩道歉: “大白,小白,对不起呀,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们,只喝羊奶…咕咚咕咚…绝对不吃你们!” “咩嘿~”母羊。 … 上午林雪君将牧民们采回来的草药整理了一通,将鱼目混珠的全部丢掉,重新分类分堆后,一部分送到仓库给保管员登记保存,另一部分送到孕牛棚圈交给饲养员,叮嘱对方将这些对孕牛好的草药分批分顿投喂。 下午逛母羊产房时发现一只着凉的母羊,给喂了一剂汤药。 之后便跑去仓库跟保管员聊了聊库存的驱虫药的采购和储存问题,准备等5月份左右再去落地执行。 干完活想到一直忘记给大队长的老婆萨仁阿妈送焦糖,忙跑回家拿了一罐给萨仁阿妈送过去,结果又被塞了一包老砖茶。 到家后她带着被衣秀玉取名为‘大白’‘小白’的母子羊去后山上刨了会儿草吃,它们吃饱后再带回家挤了一桶奶,恰够她和衣秀玉晚上喝。 整理妥当上炕桌写兽医日记时,外面忽然热闹起来,一阵突突突的噪音由远及近,林雪君眼睛猛然一亮,将本子往炕上一丢,戴上帽子围巾便跑了出去。 果然一辆拖拉机满载着一大车斗的草料等物资开进大队,拖拉机边上骑马随行的正是妇女主任额仁花。 大队长像听说自家媳妇生娃的丈夫一样又喜又急,一路从自家院子疾跑着迎出来,边跑边戴帽子。瞧见骑马的额仁花、开车的孟天霞和采购员都在,他的心落了四分之三。 大队长才奔到额仁花近前,那慢跑着的大马似乎认识他,立即缓下来朝着大队长打了个响鼻。 “刘红呢?”他急脾气在这时候尽显,一连追问: “怎么这么多天才回来? “咋买了这么多草料? “咱们大队哪有那么多钱啊? “肉菜粮油啥的都买了吗? “小卖部都空了,钱全买草料了,人吃啥?” 额仁花跟大队长处久了,深知对方这个脾气,面对这一股脑的脾气也不恼,她拽一把缰绳跳下马,慢条斯理地答: “刘红发烧两天也不退,场部治不了,被人连夜送回北京了。 “这些草料没把咱们的钱花光,11生产大队今冬不是损失了一半牲畜嘛,他们存的草料用不掉白白浪费,就低价都卖给我们了。 “那些草料还有好些呢,我准备过两天再跟孟天霞去一趟,把11大队剩下的也买回来。还能帮11大队减轻点损失。 “咱们的驴子和工作马都不去春牧场,羊肯定也会留一部分嘛,到时候都给它们补膘。母羊和羊羔要去的是最近的春牧场,方便运输的话,咱们也可以送些草料过去,在春牧场彻底返青前,就能把它们喂胖,到时候奶足,咱们产的奶量大,再搬去场部供销社,可以卖更多钱。 “肉菜粮油我们都买了好多的,都在草料里面装着,保暖又防撞,你就放心吧。 “我还专门多买了些给牲畜用的土霉素,小羊羔受冷容易拉稀嘛,场部的兽医正从第一大队开始打疫苗。今年冬天冷,好多牲畜生病,距离场部近的大队天天去场部找兽医,这也要治那也要治,等来咱们大队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呢,不如先给牲畜们吃点土霉素、再多吃点好草料,把抵抗力往上提一提。” “行,行,挺好,挺好。”大队长一边听一边点头,转而又忽然笑着道:“咱们大队的牲畜不用有事没事吃土霉素,不需要预防啥。” “你看你这话说的,那冬羔子有的都下生快一个多月了。半个月就应该打的疫苗,现在也打不上,冬羔虽然体壮,但是缺奶,天冷又容易降低牲畜抵抗力,万一得了急症,那不得一片一片的死?!这能不防着点?羊羔子就是咱们一年的收成,你这大队长怎么这么不——”额仁花听了大队长的话,当即就急了,开口噼里啪啦便是一通辩。 大队长忙笑着摆手,抢话道:“咱们羊羔子的疫苗都打完了!” “我早就说你做事情急,脾气又——啥?”额仁花一下拽住马停了步,马儿被缰绳勒得唏律律一通叫,额仁花没听到一样,只转头瞪圆了眼睛,质问大队长: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额仁花本就身高体壮,是大队里数一数二好体魄的蒙族妇女,如此这样冷肃地瞪人,气势十足。 往常脾气火爆的大队长要是被额仁花这样瞪上一瞪,准要把眉毛竖起来,针尖对麦芒地跟额仁花吵上一架,今天却难得地好心情,不仅没生气,反而还笑得更愉快了: “咱们满龄的羊羔子,都打好疫苗了。” “说啥呢?几百只冬羔呢,都打了?你打的呀?”额仁花掐住腰,不仅没有笑,怒容反而更甚,一副你敢继续骗老娘,老娘就一拳头锤爆你脑壳的架势。 大队长怕她真的动手,不自觉后退两步,随即也板起面孔,一本正经、一字一顿地道: “大队几百只满龄的冬羔,全打好疫苗了!” 接着不等额仁花继续追问,机关枪一样率先大声道: “咱们新来的知青,林雪君同志,读了好多兽医的书,懂些兽医知识,之前给母牛接生你也看到了嘛。 “你们去场部之后,她又给一只小羊羔治好了不吃饭的病症,还给咱们的所有牲畜做了简单的检查,得乳房炎的母羊也治好了。 “去年咱们也有好几只母羊不产奶你记不记得,拖到小羊羔不得不用别的方法喂。 “等场部的兽医来的时候,小羊羔因为人喂得不及时,又瘦又小又没精神。母羊更惨,下面都肿得像脑袋一样大了,硬得石头似的,切了口子,里面全是脓,组织都坏死了,再也产不出奶,后来只好杀了。 “咱们今年有林雪君同志在,那羊刚有点不好就被发现,她出手揉了几下子,嗨,你猜怎么着,哈哈哈,让她给揉好了。 “就是林同志啊,每天放牧前和放牧后,在我院子里挨个给羔子打针。针头都打成鱼钩了,被铁匠盖旺捋直了,再继续打,连打了几天。 “哈哈,这下你们回来了,咱们后天就能开始往春牧场分队挪窝。产羔的母羊和羔子们最后出发,不用担心得传染病了。” “……”额仁花不敢置信地听着大队长讲完,嘴巴好半晌合不上,“都打完了?咱们……咱们……都打完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地努力消化大队长的话,惊愕地跟着大队长慢腾腾往前走,连拖拉机和去场部发生的事儿都给忘记了。 “就是那个瘦不拉几,把胳膊塞进牛屁股的闺女啊?”额仁花摸了摸脑袋上的尤登帽,将刘海上结的冰晶水雾撸掉,口中啧啧,时不时转头拿眼睛仔仔细细打量大队长一番,一副犹不敢相信的样子。 大队长瞧着她难得露出这副傻样,忍不住仰起头捧腹大笑。 额仁花还从来没见过大队长这个样子,终于受他影响,也跟着渐渐笑起来。 走到驻地岔路口时,她朝着拖拉机车库的方向挑起下巴,“你跟过去看看吧,有啥事不明白就问采购员,问孟天霞也行。我去产房看看羊。” 说罢,翻身上马,“驾”一声,得得得地跑了。 大队长看着额仁花的背影,呵呵呵傻笑了会儿,才转身大步走向拖拉机车库。 …… 拖拉机停车场上,孟天霞才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林雪君便迎了上去,她想拉住孟天霞的手,又觉几天不见有些生疏。 她这正进退之间有些踟蹰,孟天霞已兴奋地抓住了林雪君的手。 “林同志,你们这几天还好吗?”孟天霞问候了这么一句,却不等林雪君回答,自己已忍耐不住地分享起自己的见闻: “场部真大,人可多了,特热闹。 “咱们公社的社长真年轻,才三十出头,也没结婚。 “你没看到,那边好多苏联建的房子,可不一样了。有的房子下面是空的,打的架子,说是房子下面有空气,保暖。不连接土地,没有寒气潮气。还有人往那个空隙里存东西呢,那里面能钻进去好几个人,要是打仗了,附近的人都可以往里面藏呢。我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房子…… “那边的供销社卖的东西真多呀,狼皮马鞍、狼尾围脖…我都是第一次见,额仁花大姐说咱们在草原上不能用狼皮东西,狼看见了生气会报复人的。我还看到了杀的羊,挂在棚子下面,肉都红鲜鲜的,真馋人。 “对了,刘红一直发烧,被人带着坐火车回北京了。有卫生员一路照顾她,咱们不用惦记担心。额仁花大姐说刘红治好了可能也不会回来了,布病好像要终生携带呢,真可怕。社长听说咱们同志有染布病的,专门交代额仁花大姐回来后要找大队长一起检疫防疫呢,他们说这个的时候表情可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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