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得时时刻刻被摸才觉得舒坦似的。 把它放在地上就满地打滚、扑咬, 玩得很疯,可只要林雪君转身要往别处走, 小白狼立即便开始一边追一边仰头奶声奶气地狼嚎。 拎起来塞怀里嘛,又浑身是劲儿地撕咬她的衣服,真是又粘人又淘气。 “沃勒, 你叼的娃, 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林雪君吐槽:“这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嗷呜~”沃勒颠颠跑在苏木身侧,时不时驻足远眺。 跑在前面的灰风忽然看到一只旱獭, 玩心乍起,追着旱獭就跑了。跑得跟野狗一样欢实,狼样儿尽失。 小银、小秃子和红狐狸锦鲤几个便驻足看着灰风跑远,然后齐刷刷回头去看缀在队尾的沃勒。 “……”林雪君看着灰风在杜鹃花丛里打滚的样子, 默默叹气, 决定收回自己方才的话。 ‘一届不如一届’这话有失偏颇。 最差的一届明明就在第一届, 灰风,舍它其谁啊! … …… 草原研究所的各项研究如火如荼开展之际,祖国西边高原区的部落转公社改革也已经过了第十个年头。 曾经剥削牧民的头人没有了,这个牧区的羊不小心到另一个牧区吃了草,放牧的牧民也不会因此被鞭挞。 新时代来了,大家都是同志,公社的主任只是带领大家共同过上更好生活的上进干部,并不是需要下跪敬拜的‘老爷’‘大人’了。 西藏长年不化的一座又一座冰山上流淌下一条又一条冰川,冰川在海拔低一些的地方汇集成河流,为怒江、雅鲁藏布江、澜沧江、金沙江等补充了丰富的水分。 险峻的地形使每一条江都变得激情澎湃,甚至奔腾如怒。 是以海拔高低差极大的高原区,除了旱獭的叽叽嚎叫、鼠兔的吱吱探索、狼吼豹嚎、鹰鸣狗吠、牛羊哞咩,还有独属于大自然的,更喜怒无常的低吟与高歌。 雨季泥石流的咆哮,冰川融化的破碎呻吟,江水暴怒拍击巨石的磅礴之音,还有雪崩时拍山裂地的轰鸣。 高原上的牧人们看尽了灾难与悲苦,将那些流泪的记忆编进歌曲,在波澜起伏如怒海般的广袤高原上高唱。 歌声随河流流走了,随牛羊跑远了,随风去向遥远的高原密林,随旱獭鼠兔钻入深藏脚下的土地,便也离开了牧民们简单的生命。 时代不同啦,新太阳升起来啦。 最原始的雪山大地,塔娃(边缘人)也有人管了。也能去公社学校念书啦,有营养丰富的青稞糌粑吃,有被称作‘老师’的人照顾,有帐房和石片垒起来的房子住,可以跟以前部落长的儿子一起玩耍、同骑大马,长大后也能当干部。 拉萨市辖当雄县新上任的县长高原反应严重,卧在帐房里也在工作。 他一边难受地吸氧,一边观察自己有些紫绀的手指尖,抬起头说的却是县里孩子们的读书问题: “时代不同啦,咱们高原上也得先进起来。 “扎西社长,男孩子要读书,女孩子也得读书,要扫盲,让孩子们会说汉语,会说藏语,还得会写字。 “以后咱们县里要发展,牧场要发展,都得靠这些有知识的年轻人。 “他们将来要做老师,要当兽医,当藏医,当主任,当县长,必须得学习。你不能替别人觉得会放羊就行了,他们不懂这些,你也不懂吗? “你要教到他们什么都知道了、明白了,能自己做决定了,才让他们选择到底将来做什么。” 代青山县长发紫的手指敲着面前的文件: “你看看嘛,看看嘛,咱们当雄县的牧户有近百户,学校里的学生才有十几个。家家户户都有孩子的嘛,是谁家的孩子没有来读书?” “代县长啦,孩子们也都能放牧、能做糌粑、捡牛粪,十几岁就可以嫁人了嘛。他们都来读书,谁来干活呢?牧民们要向公社交酥油、交牛羊,都需要人干活嘛。”公社社长扎西为难地盘膝坐在代县长身边,看看边上坐着的县长助理等几人,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 “唉。”代县长抿唇想了好一会儿,越想头越疼,只得先吸氧休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 “送孩子来读书的人家,可以少交些牛羊,减轻些压力。 “今年,咱们学校也开辟出一片区域种青稞,再分配些牛羊给孩子们养。让学校老师把课程和劳动做一下拆分安排,从各家各户减下来的工作,尽量安排到学校里,让有能力的孩子们劳动和学习结合着做。” 要牛羊青稞保证公社的收成,也要培养高原上自己的人才,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这——”扎西社长仍觉得难办。 “扎西社长啦,现在最能干的就是你了。要动员群众,你是最有办法的,请你想想办法吧,一定要落实。”代县长吸了两口氧,又继续道。 扎西社长看着代县长那难受的样子,终于拍了拍胸口,保证道:“交给我啦,我去安排。” “谢谢你,辛苦了。”代县长终于松一口气,转而却又道: “我们高原上的牦牛很好很多,可是健康问题太多了,总是有牦牛死在原野上,不是狼豹咬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一直没有人管嘛。我们要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野牧是改变不了的了,但是其他省市草原上都实行定期驱虫打疫苗了,我们也要搞起来。 “扎西社长,你要把咱们县里所有的土兽医都找齐了来见我,咱们要开会商量商量。” 好多地方的牛都不会大批量的死亡了,去年高原上却还在闹牛羊瘟疫。牧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总是将疫区一封锁就不管了,隔一段时间过去,活下来的牛羊就继续放养,死掉的都给秃鹫和狼群吃掉了。 这样子不行,损失太大了,得有章程控制起来才行。 扎西社长点点头,又跟代县长聊了几句,离开县长帐房骑上自家的马回去落实工作。 2个星期后,扎西带着5个穿着破皮袍或藏红色旧袄子的黑脸老人和中年人走进代县长的帐房。 他们都不会讲汉话,代县长只能用半吊子的藏语加扎西社长的翻译与土兽医们沟通。 说是土兽医,其中还有两个其实是本地藏医,治人也治动物,以往治病多是开一些藏药、念一些经。 代县长传达了上面的指示,提到高原上的藏马很好,胸部发育好,心肺发达,血红素和红细胞数量指标高,对高原适应性强。体质结实,结构紧凑,胸粗体短,蹄小坚硬善于攀登和驮运。 可是藏马也有它的问题,比如体格大小不一,结构不够匀称,繁殖力低等等,所以希望兽医们除了每年组织教徒、开展全公社牲畜每年驱虫打疫苗外,也能给藏马、藏牛、藏羊做一些优种改良。 又两周后,内陆运来的优质种马和种精从拉萨送至当雄县。 同时来的还有两名汉人兽医,一边教土兽医们做人工授j精,一边帮忙给那些没有与内陆优质种马配对成功的母马做人工授精。 一起来的优质母马则被送去藏马儿马棚,等受孕成功才归入高原藏马群,成功融入马群后开始同群野放。 人工授j精工作结束,土兽医们也学会了这项新技术。 外来的儿马和母马都渐渐融入新的社群,初期不适慢慢熬过后,它们也渐渐适应了高原生活。虽然不太能久驮、干重活和疾奔,倒也像模像样地安了家。 野牧过程中,大多数时候马都自由自在地跟群在一大片草场上游荡,有工作需要时,牧人才骑着马在大片草场上寻找到马群,将之带回来干活。 外来马到草原的第二个月,在一片谷底漫游时,最高壮的外来棕马忽然开始流鼻涕、咳嗽。 无知无觉的群马仍时不时地与它贴贴,那些从棕马鼻孔、口腔流出的分泌液体便蹭在其他马身上。 棕马溜达着低头吃草,鼻涕等液体又蹭留在草地上,当旱獭、鼠兔行经草地,便也毫无防备地沾了一身。 又过一周,一只与儿马自然□□受孕的母马忽然暴毙在另一片开满高原杜鹃的山坡。 路过的野狼、雪豹和秃鹫分食了母马的尸体,只留下一具连着少量皮毛的白骨残骸。 牧人来寻马时看到这具尸体,遗憾地为它诵经,回头与家人谈及,只道是狼群袭击了马群,这匹小母马没能逃脱饿狼的爪牙。 几天后,在一片罕有人至的雪山山坡上,一只雪豹无声无息地病死在一片雪窝之中。 只有雪山和苍穹知道,它是曾捡食过那只病死母马的野兽中的一只。
第314章 小雪山 迟予教授也在这片蓝天里看到了生生不息的一整个夏,仿佛也正是他们每个人的明天。 草原研究所建立以来, 林雪君的专业文章发表飙到了一个高峰。 《关于草畜平衡管理》、《关于草原荒漠化的后果和治理》、《发展肉蛋奶生产的几种可能性》、《优种改良的方向与进程》、《蛋鸡优种在哪里?》、《关于乳业发展合理化》、《牛肺疫的防与治》、《彻底消灭羔羊痢疾》、《季节变化,这些畜病要小心》、《小尾寒羊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一篇又一篇,她关于草原、关于牧业养殖、关于动物健康的知识灵感似乎永远都不会枯竭。 在这些文章的创作过程中, 除了草原研究所、公社及生产队的同志们一直在给与她帮助外, 身边的动物们也始终陪伴左右。 沃勒和糖豆它们都是‘大狗狗’了,它们有自己的社交、自己的日常生活节奏,巡逻、捕猎、觅食、与闯入者战斗等等诸多工作已然占用它们大量时间,是以对她的陪伴总是碎片化的。 冰雪初融时,房檐滴滴答答地落水, 沃勒蜷在她脚边睡觉, 时而抬头看看窗外化作窗帘的雪融水滴, 时而用自己的大尾巴轻轻扫擦林雪君的小腿和脚边。 稳重的沃勒的陪伴总是无声无息的, 它警惕而沉默, 是内敛的狼王。 窗外春雨如注时,糖豆颠颠跑回屋, 甩掉身上的雨水后立即跑向噼啪燃烧的炉灶,翻转着把自己烘干了,才跑到林雪君脚边。 又是拱脚又是扒腿, 等被摸得舒服了, 才用下巴搭着林雪君的脚面呼呼大睡。 又有时阳光灿烂,春天苏醒的声音从化雪的隐秘响动里来、从哗啦啦的化雪汇集成的山泉中来、从滴滴答答的房檐落水和动物们发q情的鸣唱中来。 宁静的春日中午, 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刻,林雪君会搬到院子里来写文章,资料摊了满桌子,动物也摊了满院子——巡逻回来的狼群和狐狸三三两两地躺倒, 约会归来的糖豆和散过步的阿尔丘它们也折返小院睡觉。 海东青站在房顶远眺草原, 小松鼠悄悄爬上桌子将瓜子塞满腮帮子后飞一样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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