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条大猎犬对老汉来说还真的就跟亲人一样。陪伴着老汉工作和生活,是寂寞晚年唯一的慰藉吧。 王建国终于也撅着屁股上了床,探头问:“需要我帮忙不?” 林雪君盯着大狗的口腔,目光越来越沉,表情也越来越冷肃。她没有回头,听到王建国的问话也只摇了摇头。 王老汉不时看看林雪君脸色,到这会儿,好半晌听不到林雪君分析大狗病情的话,又看着她脸色越来越糟,他的心也开始下沉了。 空气几乎被几人之间的安静冻结时,林雪君才抬起头。 今天在山里跑了大半天,还要不时弯腰采药,身上没一处不酸的,现在更加胀痛难受。 她扭了扭手臂,才转头看向王铁山。 对上老头那张瘦削的苍老面孔,和充满紧张与希冀的眼睛,林雪君左拳紧攥,咬着牙关,努力去面对自己从第一天决定将来要干这一行开始,便最害怕面对的一幕。 “大爷,大狗这个病,吃个药恐怕治不了。”林雪君不断用拇指摩挲自己的拳,在看到王老汉眼中开始流露恐惧后,她稳住自己的情绪,继续道: “得开刀。” 是纤维肉瘤,恶性的,长在大狗下颌。虽然这种恶性肿瘤大多数不会跳跃转移到肺部,但后世也有过转移的例子。 现在这颗瘤子还不算很大,只有2cm多一点点,但已经发生了破溃化脓,引起了轻微的肺炎等炎症,也不能再拖了。 没有能瞬间冷冻肿瘤的设备,只能开刀。 但这颗瘤子已经出现了侵蚀大狗牙根的状况,很可能在动手术时需要截骨。 而且口腔内血管密布…… “那得多少钱啊?”王建国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林雪君,又看看王老汉。 这狗是王老汉自己的,可不是生产队的,医资、药费啥的都要王老汉自己付。这老头日子过得这么紧巴,难道还要花几块钱给个老狗开刀做手术? 这是许多人都得不到的待遇啊。 “不开刀呢?它还能活吗?”穆俊卿问。 “纤维肉瘤是恶性肿瘤,如果不治,大狗会在持续不断的痛苦中生命倒计时。”林雪君目光始终盯着王老汉,有些犹豫要如何作为医生给对方提建议。 “而且就算动手术,也有风险吧?”穆俊卿又问。 “嗯。”林雪君沉重地点了点头。 王老汉自打听到林雪君说要开刀起就一直没吭气,他手搭在大狗背上,一动不动,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大狗察觉到主人的异常,费力地仰起头回望,对上主人目光后,它明明十分不舒服,却还是竭力扭蹭着翻出肚皮给主人摸。 站起来能有一米四五那么高的大狗,在主人手掌下仍像个没心没肺爱撒娇的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现在病了,病得很严重。 王老汉轻轻抓住大狗蜷在胸口的大爪子,捏了两下厚实的狗爪肉垫,忽然抬起头,眼神坚毅又决绝地望定了林雪君,一字一顿道: “治!多少钱也治。有风险也治。” 【📢作者有话说】 【东北一般称‘伯伯’为‘大爷’‘老大爷’。称父亲的哥哥也为‘大爷’。】
第72章 远方来客 怎么她见到自己,倒比他显得更热情呢? 北方的山是卧着的, 不如南方的岭那么陡峭,但连绵无际,一走进去, 若不回头就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冬天的雪山弥漫寒气, 如今一开春,便有了春天草木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洗肺,多吸几口甚至会有醉氧般的陶陶然之感。 在未来的60年里,这片连绵不绝的山岭将为国家奉献2亿多立方米的木材。全国上下, 无论是香江港口的大船, 还是首都建房的大梁, 孩子们伏案的桌台, 还是老人晒太阳时坐的摇椅, 都可能来自这里。 林雪君和穆俊卿、王建国作别了老汉王铁山,扶着高耸入云的落叶松, 一步一停地缓慢下山。 如此靠近驻地的小山坡,在入夜后也显得鬼气森森。 白天被踩得泥泞的土地被冻住,走时不是硌脚就是拌脚。三个人穆俊卿开路, 王建国打狼, 把林雪君护在中间。 身后偶尔传来猫头鹰如鬼魅般的鸣叫,每次都吓得王建国倒抽气。 三个人紧张兮兮地, 再回想王铁山那建在半山腰的小屋,都忍不住佩服起老头来,胆子真大啊,一个人伴着一条狗在可怕的森林里住了这么多年。 “真的能治吗?”王建国实在害怕身后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毛爪子, 无论是狼是熊都得把他吃了。只得找些话题分散注意力, 再次问起王铁山的大狗。 “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林雪君抿唇,其实她一个人很难做这样的手术,尤其是在边疆生产队这种环境下。 手术用的各种形状的刀具配不全,没有手术台手术灯和各种脱菌环境。对林雪君来说,独自完成这台手术也几乎等于不可能。 但如果不做这个手术,大狗立即就得安乐死,不然在病痛中缓慢离开对它来说太折磨了。 只能尽量布置手术台,让阿木古楞这个都算不上入门的小徒弟搭手配合了。 “希望明天是个大晴天。”林雪君仰起头看向头顶天幕。 藏蓝色的天看起来特别浓郁深邃,漂亮得林雪君好半晌收不回视线。漫天星斗闪烁不休,多到数都数不清,像点缀在天幕袍子上的钻石。 她小时候就在这片土地长大,却也没学会看天判断未来天气的能力。 动手术需要很明亮的地方,大队没有电,油灯和手电筒都达不到动手术的需求。要是能有一个清透明朗的大晴天就好了。 接下来的一路,林雪君脑子里都在想手术流程和方案,反反复复地推敲、脑内演绎。当她终于踏上大队驻地平坦的土地时,已在脑海中做了无数场失败的手术。 跟着大家一起去吃饭时,她一句话也没有讲,饭后回到瓦屋里伏案书写方案、注意事项和流程细节,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连晚上吃的什么都不知道。 鼻息间隐隐嗅到清香,原来是桌上瓷缸里插着的一枝杜鹃正在夜里悄悄舒展花瓣和叶片。 也不知道衣秀玉什么时候去采的花,转头去看,那小姑娘正坐在炕边捧着一本出版社寄过来的小说在读。 隐约想起晚饭时衣秀玉曾默不作声地帮自己夹菜,回程也是对方挽着自己往回走,桌上的热水也是衣秀玉给倒的…… “衣同志,谢谢你。”林雪君喝了一口已转温的水,轻声打破一室的静。 衣秀玉抬起头,笑眯眯问:“这本书可真好看,诶?你谢我干什么?” 林雪君呵呵笑笑,没作答。 脚边的糖豆和沃勒正一前一后在咬她的靴子,轻轻踢掉两小只,她才又问:“王铁山来取过配退烧汤药的草药了吗?” “取过了。”衣秀玉点了点头,钱她也收了,账也记了,工作做得很认真的。 林雪君笑着将几份药剂单子交给衣秀玉,“明天早上帮我煮了吧,回头带去王铁山老汉家里,给那只大狗用。” “好。”衣秀玉接过单子后放下手里的书,走到桌边将单子抄在了自己的药方本里。又询问了这几份药方的使用细节和治病效果等,全一笔一划地记下了。 林雪君检查了衣秀玉记录的没有差错,便出门去仓房的大箱子里翻找东西。将里面土兽医留下的各种旧物都检查了一遍,没有更趁手的工具。拔牙恐怕要用钳子了……二十分钟后,林雪君连仓房里的镰刀都握在手里打量了半天。 明天还是去铁匠盖旺大哥那里转转吧,她可不想给大狗动手术的时候,用镰刀锯狗下巴。 找了许多东西摊开在饭桌上,一一擦干净后,林雪君终于深吸一口气,忍着压力洗漱上床。 今天她必须睡个好觉,明天才能以更好的状态面对挑战。 于是一钻被窝便开始数水饺。 忽然,被窝里钻进一只小手,林雪君的手指被握住。她转头往边上望去,黑暗中看不清衣秀玉的脸,但对方的眼睛折射了月光,显出两个小亮点。 她能想象到衣秀玉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样子。 “怎么了?”林雪君轻声问。 “林同志,别害怕,你的手术一定会成功的。还有……就算没成功,也没关系,王大爷一定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衣秀玉的普通话虽然被东北话荼毒,但讲话时的声调总还带着点吴侬软语的味儿。 在这样的夜里,轻轻传进林雪君耳朵中,瞬间便化成最温柔的暖流,往人心窝里涌。 脚边的糖豆听到林雪君和衣秀玉讲话,抬头好奇地望了望,便又拱来拱去找到林雪君的脚,把下巴往上一搭,继续呼呼睡觉了。 沃勒不喜欢睡脚边,它喜欢睡在林雪君脑袋边上。每天睡前它还会跟林雪君保持一点距离,可睡着后却总不知不觉朝她靠近,有时甚至会将小嘴巴子钻进林雪君颈窝里,吩儿吩儿地往人家脖子上喷湿润润的热乎气儿。 这会儿它在炕上溜达了一圈儿,确定领地没有什么危险,便绕回林雪君枕头边,拱着枕头团成个团儿,叹一口气,也准备睡了。 在这一刻,林雪君好像忽然明白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温馨。 她回握住衣秀玉的手指,在黑暗中回应:“嗯,晚安。” “晚安。” …… …… 第二天早上,太阳才升起来,林雪君就跑出门来观察天气和太阳。 郎朗晴空只有几片薄云,太阳慢慢升起的过程中一点点驱散晨雾,真的是大晴天! 林雪君长舒一口气,轻轻告诉自己:这一定是个好兆头。 吃过早饭后,她立即跑去铁匠盖旺的家,在对方的刀具小仓库里转了一圈儿后,她跟对方借了两把小巧的锋利剪刀,一把细长的薄刀和一把特别锋利的小锯子,又请对方帮忙紧急改装了几样小东西。 拎着借来的工具回知青小院的路上,正碰到大步走向驻地门口的大队长王小磊。 “姜兽医回来了。”大队长立即招呼林雪君,喊她一起去驻地门口接人。 “孟天霞同志一起吗?”林雪君记得孟天霞是开拖拉机送姜兽医去其他大队给牲畜看病的。 “我让妇女主任和采购员包小丽带着钱,跟孟天霞从那边直接出发去场部了,开春要多买些鸡鸭鹅苗子和猪仔回来。咱们今年出栏率高,大队的钱,就多种点地,也多养点其他牲畜。”大队长笑呵呵道:“个人也可以买的,你那院子不小,可以再整几只小鸡啥的。” “那太好了。”林雪君笑着点头,她要买很多鸡和鸭,鸡能下蛋,鸭能吃蝗虫。大鹅的话看家护院都不在话下,不过不知道会不会跟小狼沃勒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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