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立刻眼前发亮,小声道:“贵客,刚才那人在楼上三号包厢里,他点了我们这的花魁——玉婵。” 见沈凌烟目光凌厉的上楼,老鸨心中暗道,方才那面具公子看着人模人样,这是做了什么坏事啊,将这位小公子气成这样,不惜重金找人。 她捏了把汗,挥着手绢喊道:“贵客,您可悠着点,要打去外面打!不然砸坏了房间,是要照价赔偿的!” 此刻,三号厢房中。 琵琶声起,乐声袅袅。粉色的帘纱之后,一位妍姿艳质的女子正拨弄着手中琴弦。 她的眉宇间艳丽,却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一曲闭,楚云昭放下手中的酒杯:“玉姑娘,真是弹得一手好琵琶。” “多谢公子赞赏。” 帘纱被拉开,玉婵抬头看去,她双眸睁大。 以她阅男人的经验,她能看出,这公子虽戴着面具,仍是一个俊美非凡、气质清贵的男子。 这不是一般人,定然非富即贵。她心下发慌,不会是什么高官之子吧…… 明明跟老鸨说过了,自己不再接待官员及家眷,怎么还给她带来? “敢问公子,是否在朝中做官?”她顿了顿:“奴家不会泄露出去。” 若是在朝中做官,她便转身就走。 楚云昭晃了晃酒杯,思量道:“不在。姑娘何出此言?” 玉婵松了口气:“没什么。奴家看公子气质不凡,随口一问。公子,您可还有想听的曲子?” “说起在朝中做官,我日前倒是捡到一个东西,不知姑娘认不认得。” 忽然,“砰砰砰——”敲门声响起,楚云昭桃花眼眯起,迅速将要拿出的东西收起。 他将帘纱拉起,放缓脚步,一步步走向门边。 还未等他走向门边,门“腾——”的被踹开了! 一个穿着靛蓝色衣袍,凤眸凛冽的小公子破门而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迅速扫着包厢里的场景。 “烟儿,你怎么在这?”楚云昭浅瞳微张,讶异的看着她。 “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还是,我打扰你们了?”沈凌烟拿起折扇挡住脸,闷闷道。 “我……” 楚云昭张了张口,并未说什么,又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突然唇角勾起,低头轻笑起来。 “你还笑!看来在这里玩的很开心啊,我不打扰你了,这就走了!” 楚云昭拦下她,快步上前,重新将门锁好。 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好烟儿,你坐在我身旁听一会,便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沈凌烟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就被他拉到座位上。 只见他从胸口处,拿出一个绸缎包裹,递到那琵琶女手中:“玉姑娘,你看看这东西,是否认得?” 琵琶女眉头轻皱,摇了摇头,不肯接。 这男子刚被妻子女扮男装,当场抓了现形。 不赶紧离开,竟还给她递东西,真是人不可貌相。 楚云昭直接将绸缎打开,一枚长形瓦片状的玉碟,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附在琵琶上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 “啪——”一声,琵琶弦瞬间断裂。 寂静的房间里,裂弦回响声不断,发出“铮”“铮”的幽鸣声。
第97章 红颜枯骨 “我…不认得。”玉婵别过头去,颤声道。 “姑娘,你可知这玉碟,是我们在哪里找到的?”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玉婵抱着琵琶起身:“奴家身体不适,恕不能再相陪。” 行至门口。 身后人淡淡开口:“玉姑娘,你真的不想知道吗?错过了今日,往后,无论多少岁月,你都再也不会知道他的消息。” 玉婵脚步一顿,握紧了手上的琵琶。 半晌,她闭了闭眼,艰难道:“在哪里?” “宫中。” “在宫中?”玉婵讶异回身,随即双眸染上哀色:“他还在京城,为什么不来找我?” “日前,我们偶然在宫中发现一具白骨,这玉碟子,正在他胸口处。” 琵琶重重落地,发出“砰——”的巨响。 玉婵以手掩面,瘫坐在了地上。 房间里响起低低的呜咽声,玉婵的身子一点点蜷缩,泪水不断从她指缝涌出,滚落在地板上。 外面听到了房中巨响,老鸨急急的来敲门:“客官,你们消消火,可别在里面打架啊,我这包厢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沈凌烟上前,捡起她断裂的楠木琵琶。 “这里没事,桌子倒了而已,勿再打扰我们!” 老鸨惊了一瞬,原来这两位公子是一伙的,这桌子都倒了,真是不可貌相,玩的可真花。 “还不快走!别让人再靠近!” “是、是。我这就走了~”老鸨挥着手绢,悻悻离开。 房间里,呜咽声越来越压抑。 沈凌烟与楚云昭对视一眼,心下都已了然,这玉婵与那密室中的人,定然关系匪浅。 她上前,用手帕为玉婵擦拭着眼泪。她脸上的妆已经全花了,沟沟壑壑的留在脸上,甚是骇人。 玉婵双眼失神,抓住沈凌烟的手,不住的喃喃道:“裴郎……我的裴郎他死了……” “五年了……五年了,我好不容易忘了他,你们为什么要来告诉我,为什么要告诉我!” “不,你们骗我!你们为什么要来骗我,我只是一个卖艺求生的,你们是什么人,别再来骗我!” 沈凌烟面露不忍之色,是啊,谁能承受自己的爱人变成,冷冰冰的“白骨”二字呢。 楚云昭静静地待玉婵发泄完,轻声道: “玉婵姑娘,你别怕。我们是京中调查此事的官员,只要你将你所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诉我们。我们定会查出幕后凶手,还裴其一个公道。” 玉婵呆呆地擦着脸上斑驳:“五年了,整整五年,如今,你们才想起查他的事?” “姑娘,裴侍郎被藏于宫中密室,极其严实。惭愧,我们日前才发现。” “即便日前才发现,可裴郎他失踪五年了!就因为没有家世,就活该惨死宫中,无人调查吗?” 玉婵指着他们,声声泣血:“我早说了,你们这些狗官,都是些害人的,没有一个可信的……” 楚云昭沉吟片刻,拿出身上血玉佩: “姑娘,我是当朝宸亲王,半年前才回到京都。对朝中许多事,我也是才知晓。但请你相信我,我和那些官员不同。 我知道如今朝中,许多官员贪赃枉法、心术不正。此次我秘密调查此事,就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阻止他们再陷害忠良、残害百姓。” 玉婵听了他的话,神情松动了些,又看着那刻有“扶光”的血玉佩。 这……确实是当朝九皇子的字。 须臾,她点点头:“我现在将事情告诉你。” “六年前,在这吟红楼,我第一次见到裴郎。那时他刚高中探花,被一堆官员簇拥着进来喝酒。 我在台上抚琴时,一眼便看中了他,但我自知身份低微,只是个卖艺的贱籍,配不上他。 本不敢奢望,不成想第二日,裴郎孤身来了吟红楼,点了我。此后,他每隔几日都要来吟红楼听我的琵琶,我们渐渐互通了心意。” 说到这里,玉婵的眼睛又湿润了,她擦了擦,继续道: “当然,那一年里,也少不了他被官员围坐一起,喝酒应酬。有一日,他喝醉了同我说,京城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朝中官员逼着他行不义之事,他要带我走,离开京城,即使做个闲散百姓……” 沈凌烟问道:“你答应了?” 玉婵摇了摇头,蹙眉道: “我当时傻,只想着心疼他寒窗苦读多年,劝他不能就此放弃。第二日醒来,他便同我说,自己不能离开,不能屈服于恶势力。” 楚云昭心里一沉:“那以后,你是不是再没有见过他?” 那应该,就是裴其上书贪污一事的节点。 玉婵闭上眼睛,艰涩的点点头: “他消失的第一年,我到处找过他,可是他是孤身一人来京的,没有家人、朋友也寥寥。后来,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再提起。” “仿佛京城,从来没有过裴郎这个人……我心里隐隐猜出一些事,但是皇上、官员都不管。 我一个卖艺的,上还有父母,下有幼弟,我只能隐忍着,将这事烂在肚子里。” 楚云昭攥了攥拳,眼眸阴沉。 若是裴其上书之事,父皇一早就重视,查出朝中贪污之人。不仅裴其不会出事,南荒万千百姓也能完整的收到赈灾款,不会穷困至此,流离失所。 “那些常带裴其来喝酒的,有多少人?你可知道他们分别是谁?” “每次都是固定的人,我当时隐隐听到了一些人的名字,可以给您写出来。” 说着,她走到砚台前,写着名单。 写完名单后,她郑重的交给楚云昭,跪在地上:“宸王殿下,裴郎为人所害,惨死宫中,还请您为他伸冤!” 她顿了顿,哑声道:“裴郎自小没有父母,可否请殿下将他的尸骨还给我,我带他回自己的家乡,将他……安葬。” “等事情查明了,我会来吟红楼为你赎身,并将他交给你。” “谢殿下。” 他将玉婵送至门口,轻轻合上门。 包厢里,他与沈凌烟相望,两人均叹了口气。 寒窗苦读十二年,到头来,因不肯同流合污,而落得如此下场。 宫门内外,相爱之人遥遥相望,不知对方踪迹。 殊不知,五年间,红颜依旧,君子已成枯骨。
第98章 让殿下去买那种东西 “殿下,我常在军中,未曾想,朝中官吏污糟到了如此地步。” “此次,我便拿吏部开刀,整治朝中的歪风邪气。”楚云昭将名单收好,道:“烟儿,我们走吧。” 沈凌烟点点头,眉间是藏不住的低落。 出了吟红楼,楚云昭见她闷闷不乐,牵上她的玉手,在手中摩挲着:“烟儿,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裴侍郎与玉婵都是苦命的人,茫茫世间,好不容易遇到彼此。却生离死别,永不能相见。 这几年,玉婵姑娘得多伤心啊,若是我,不一定能撑到今天。” “她或许在想,活着的人须得过得好,逝去之人才能安息。” “可她此生,遇到过裴其这样的君子,恐怕再也瞧不上别人了,终其一生都是怀念……” 楚云昭眼神闪了闪,将她抱在怀里。 冰天雪地里,一把红纸伞下,两个人紧紧相拥。 须臾,楚云昭放开了她,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穿这么少,冷不冷?” “还好。”沈凌烟顿了顿:“殿下,我身上这件衣服好看吗?是我给你选的,本来想送你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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