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的心愿,是将他千刀万剐。 庄青鱼不仅没准备放了他,她还准备片了他。 不过既然是月皎皎亲自出手,为她表姐顾锦玉报仇,小荷也没什么意见。 “小事。” 庄青鱼伸出手,朝她虚扶一把。 元力托住月皎皎的胳膊,托她起来。 “剩下的事你们处理吧,鬼修执念已解,我该送她去寻轮回路了。” 想到郡守府后山枯井下被封两年多的小荷,想到她不过是个想为自家小姐报仇的小丫鬟,众人面色复杂。 明明已经如此可怜,他们却下意识地避鬼如蛇蝎。 “前辈,我可否……去送送她?” 月皎皎收起伏虎枪,想了想,继续说:“该谢过她的。”
第047章 顾沚荷(1) 月皎皎跟在庄青鱼身后,来到小荷坟前。 血色阵法在庄青鱼脚下亮起。 红光中,一道朦胧的少女身影若隐若现,逐渐散去。 小荷卸下所有力量,赠与庄青鱼。 也卸下她所有执念,化为一道轻盈透白的鬼魂,在她坟上飘荡。 庄青鱼抬头望向更上方,上空游离的一缕鬼魂降到小荷坟前。 两人欣喜打转,结伴飘向更高的天空。 “顾锦玉,来接她了。” 她的小姐,来接她了。 不同于小荷尸身被封在枯井两年,不得安葬,鬼魂无法离开。后来又见顾锦玉为她而死,怨气大增。 顾锦玉虽被害,但她的葬礼还是办得体面,鬼魂随尸身被好好安抚。又受顾瀚二老的香火,怨气被洗涤过一次又一次。 她既无法成鬼修,也不愿做那恶鬼。 还徘徊在这片天地,不肯去寻轮回路,不过是因为她还有个最不能放下的人。 现在,想来是能放下了。 月皎皎站在坟前,抿紧唇瓣,不言不语。 庄青鱼继续说:“小荷说,慕容亦晴之所以给陈幼安下药控制她,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小荷不想看见顾锦玉的孩子认贼作母。所以每每慕容亦晴靠近时,她就会吓陈幼安,让陈幼安哭。” “嗯。”月皎皎点了点头,“还有吗?” “她没想到慕容亦晴会直接下药,也没想到陈世远连自已的亲生女儿都不上心。为此她很自责,很感谢你带陈幼安寻医,这也是她的执念之一。” 庄青鱼看看月皎皎发红的眼眶,叹了口气。 “别的没有了,我和她的契约已经履行,告辞。” 说完这句,庄青鱼转身离开,留下月皎皎站在原地。 好半晌,月皎皎在小荷坟前蹲下。 她把头埋在臂弯里,从小声呜咽到放声大哭。 四周微风拂过,卷起她的发丝。 …… 陈世远和慕容亦晴所做的一切,在长春郡传开。 不能往他们身上砸臭鸡蛋,是全城百姓的一大遗憾。 月蕙兰听闻这些,哭晕过去好几次。 性格软了大半辈子的人,年近六旬终于离经叛道一次,为死人写下休书,替顾锦玉休了陈世远,将顾锦玉的坟从陈氏祖地迁出。 做完这些,她还欲将小荷的坟也迁到顾锦玉旁边。 要让丫鬟葬入顾家祖地,此举遭到顾老太太强烈反对。 月蕙兰也没与她争。 月蕙兰和顾瀚一起提出分家。 顾家从此没有三房,没有三爷和三夫人。 长春郡又多一座顾府。 顾府二老膝下只有一位孙小姐,千疼百宠。 名——顾幼安。 顾幼安满周岁时,顾瀚二老抱她前去墓地,为她母亲举行小祥之祭。 年幼的顾幼安站在两座碑前,黑漆漆的眸子左右打量,在月蕙兰的引导下跪在地上,叩首上香。 白烟袅袅。 顾幼安小小的身子跪伏在两座碑前,磕完抬起头看看。 碑上的字太复杂,她本也一个字都不识得。 月蕙兰在旁边耐心教她: “顾锦玉。” “玉!” “顾沚荷。” “荷!” …… 墨血玉骨鹤飞在云端。 鹤背上,四名少男少女坐在一起,沉默不言。 林泉看看月皎皎,开口说:“月师妹,陈家和慕容家的事情我们不用再操心,大哥会解决好的。朝廷那边应该也会仔细筛查,派下一个尽职尽责的新郡守。” 自从那位冥修前辈将小荷度化之后,月师妹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像是陷进什么怪圈里出不来。 旁边,打坐静修的庄青鱼睁开眼。 看了看月皎皎,她问:“师姐心中可是有什么郁结之处?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排解。” 月皎皎双臂抱腿坐着,摇了摇头。 “你说说,别一个人憋着。”林泉去拉她的袖子,把她胳膊拉开一点。 月皎皎看看他们,声音嘶哑,说:“我只是好恨,凭什么恶人逍遥快活,而她们却早早死去,要付出这么多代价才能争一个公平!” 林泉叹息,“大道存阴阳,人心有善恶。这公平确实太迟,但能给逝者唯一的慰藉,便是它到了。” 能及时是最好。 但哪怕迟,他们也必须去争取。 “可陈世远和慕容亦晴这样的人好多好多,他们死了,还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人在作恶。”月皎皎现在很迷茫,对她走的这条修炼大道感到迷茫。 她不知修炼到底为什么,她们依旧没能救下任何人。 “师姐,我们的道友也有好多好多。在下一个长春郡,有下一个我们。” 庄青鱼的声音平缓有力,让月皎皎不自觉地去信任。 “我们此刻的努力,或许对顾锦玉和顾沚荷来说有些迟,但对顾幼安来说却正及时。 “如果我们不努力这一次,受害的人会更多。 “而我们努力,施害的人就在变少。 “我们只需做我们心中认为正确的事,能力越强,所能做的就越多,就能让更多人免于被害。” 庄青鱼伸出手,握住月皎皎的手腕。 “师姐,有光的地方就会有暗。 “此消彼长,此长彼消。 “我们变强,他们若是不如我们快,他们就弱,我们就能救下更多人。 “哪怕是还逝者一个公平,一个迟来的公平,也比让她们的冤屈不见天日要好,也比让亡魂含恨看恶人逍遥要好。” 庄青鱼字字句句,说着曾经她刚学会度化鬼修时,感知对方那些怨与恨、冤与苦后,日夜挣扎悟出的一条道。 尽我所能,无愧于心。 这便是她的道。 月皎皎听完,目光开始涣散。 玄而又玄的波动萦绕在她周围,像是元力,又像是魂力。 林泉立刻竖起食指压在唇边,示意大家噤声。 顿悟了。 这是不可多得的修炼机缘,于心境和魂力大有助益。 林泉指尖聚集元力,开始书写: 【听说师妹你在顾府时也顿悟了,感觉如何?】 晏池侧目,瞅瞅庄青鱼。 只见庄青鱼回复:【尚可。】 度化顾沚荷,就当是她此行的一场顿悟吧。 以前秘境天地没有真元之力,人妖鬼都只修炼魂力。度化鬼修后,鬼修卸下一切力量赠与魂师时,也只有魂力。 但外界的鬼修,却是元力和魂力都能修炼。 顾沚荷元力修为不高,炼体境大圆满。 魂力尚可,能到先天境大圆满。 中间差距整整一个大境界,可见鬼修的魂力比元力要强上许多。
第048章 顾沚荷(2) 大陆西南。 毒雾密林南部,跨过腐水沼泽,离开妖域再一路向西。 解开重重阵法禁制,黑色府邸伫立于此。 这便是天下修土眼中最为神秘的所在—— 冥府! 偌大一座黑色府邸里,走动的人却极少。 每当有人解开府邸外围的阵法,府邸院门两侧的魂铃就会响起,值守冥修立即上前核查身份。 今日也不例外。 魂铃响,值守冥修上前,接过黑袍男人递来的玉牌,输入元力和魂力,仔细核查。 公事办完,二人才行礼喊道:“罗护法!” 罗祎应了一声,走进大门。 —— 大堂内。 罗祎戴上黑色斗篷,尽量将身上露出的位置全部遮住,检查过后才敢迈进堂内。 进来后,立即有冥修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不透一丝光亮。 屋内比外面要更黑。 “府主,属下禾山郡任务完成,鬼修已送往轮回。” 漆黑空间内,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问:“长春郡呢?” 罗祎一愣。 “府主,属下以为长春郡那边派出了别的冥修度鬼。” 那声音继续答:“你觉得我们有多少人可派?既然通知你就近过去,府内便不会再派第二人。” 罗祎听完这话,显得更加错愕。 “但是、属下去时,鬼修已被度化,只残留些魂力气息。” “外面那些披着人皮走在阳光下的东西,做贼心虚自作聪明的太多。一个刚入门的鬼修,你确定不是被打散了?” “属下确定不是,是度化了,她还在吃供品。” 罗祎对此无比确定。 他甚至能感觉到,度化顾沚荷的那位冥修极有可能还是个经验老道的,度化成效非常好。 不论顾沚荷入鬼修一道时,怨恨是轻是重,此刻她身上都不见半点残念。 鬼魂干净纯粹。 只等她们在那里待够,对尘世的眷念淡化,便可自行前往轮回。 罗祎说完这些,那声音沉吟片刻。 “府上只向你派过长春郡任务,若真有其余冥修插手,那对方……” “不是我冥府之人,却入了冥修一道。” 罗祎接上,继续说:“冥修幼儿携魂器降生,必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近些年没听说大陆上有新生的冥修,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恐怕是、秘法转世的上界冥修。” 那声音刚说完,罗祎不由得惊喜,“上界的冥府前辈?那前辈怎不来冥府找我们?” 三百多年前,上界与下界组成同一片大陆。 若非三百年前那场浩劫,大陆不会被劈开一角,他们也不会滞留在这一角天地。 冥府,在三百多年前,就是整片大陆所有冥修的成长之所。 天下冥修出自一家。 既然是上界冥府通过秘法转世下来的前辈,那对方到下界之后,听到冥府的存在,多少会来探看探看吧? 他们如今真的很需要一位前辈坐镇。 罗祎想到这里,建议:“府主,我们若能将前辈寻回,鬼都那边会更……” “不必。” 那声音打断他:“不要惊扰,暗中留意即可。前辈若想回冥府,随时都可以回来。若前辈不回,不必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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