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墨发落了满身,穿着雪白色的长衫,耳垂挂金环,肤色在昏暗的夜里,显得越发苍白。 他冰冷的指尖牵着她,泛着绯意的凤眼微微上挑,却显得很可怜。 “别走。” 他声音轻轻的。 邱绿:…… 她有些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呢。 哪怕邱绿是完全不在乎相貌,且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类型,都会独独拿他一个没有办法。 她微微抿起唇坐下来,他又过来抱住她,缠着她,与她额头贴着额头,离得很近望着她。 邱绿也感觉出,明玉川确确实实是身体不好。 怎么捂也捂不暖和,手脚冰凉不说,贴上来的额头也是冷丝丝的。 “绿奴,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又问她这种话了。 邱绿有些无语,微微起眼,却对上他黑到发暗的眼瞳。 “嗯……” “说谎,”他浅浅弯起眼瞳,肤色过白,眼瞳过黑的缘故,笑起来总显病态,“人总是毫无长性,绿奴是人,绿奴也一样。” 邱绿忍不住与他对视。 她黑白分明的眼瞳十分澄澈,干净,像是永远不会浑浊的一方湖水。 “无长性,大抵是世人的本性,”邱绿不想对他说谎了。 他不蠢。 相反,好像太剔透,才会什么都知道。 “我不是圣人,所以我不会说什么永远。” “绿奴可真是坦然,”明玉川面上的笑淡了,眼睛里却含着笑意。 “但绿奴逃不出我的身边。” 他双手往上,冰凉的指尖揽住她的脸庞,“我死的那日,会带绿奴一同下葬的。” “我不会留下绿奴一个人的,孤零零一个,你会受欺负的,我不会放心呢。” 邱绿听他轻轻笑起来。 那夜,大抵是明玉川有通知今夜不用饭,所以并没有一个人来敲他们客房的门。 明玉川从后,宛若藤蔓一般缠抱着她,她失眠一阵,竟也昏昏睡了过去。 孤零零,一个人。 她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哪怕与自己的血亲们坐在一起,大家吃着相同的菜,坐在一张桌子面前。 她也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也早就习惯了,没有一个地方会容纳她。 进入睡梦中,乍然望见这座小小的屋子时,她思绪混混沌沌,以为是又梦到了自己小的时候。 她小的时候,总是穿的太破,那次因为在学校里被同学嘲笑殴打,回了手,就被爷爷奶奶关在乡下的小柴房里,一个人在那间小小的柴房里,从白天等到黑夜。 低下头,身上穿着的,却不是幼时从邻居姐姐家里拾来的破旧衣服。 而是层层叠叠,繁复贵重的锦衣。 殿内有浓重的药味,未点灯的样子,四下昏黑一片,用一道木门隔绝外界,殿内还立着巨大屏风,明明是偌大的殿宇,却显得压抑又狭窄。 殿外,有光影遥遥映进殿内,似施舍一般。 她看到自己伸出来的,纤长细瘦,且苍白的指尖,捻着一粒黑子,搁到面前的棋盘上。 殿内没有人。 ‘他’在自己与自己下棋。 明明是这样昏黑的殿内,视线却能将周围的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夜视能力颇好为一点,另一点,也是这间殿内的一切,‘他’全都知道,全都无比熟悉。 不论是半月前搬来的绿叶,还是屏风上花鸟的图案,床幔上头垂坠着的短穗子……一切,‘他’都知道,都摸的无比清楚。 邱绿似背后灵,又似藏在‘他’身体里的鬼,清晰看着周围的一切。 白子输了。 ‘他’纤白的手将棋盘挥了,不厌其烦般,又下起了棋。 直到不知不觉间,身畔传过来一阵馥郁的香味。 ‘他’转过头,对上一面铜镜。 女人涂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捏着这面镶嵌着珠翠的铜镜,光可鉴人的铜镜里,清晰映出男孩的面庞。 殿外映进的光亮浅浅缓缓,摇摇晃晃。 镜中的孩子,皮肤苍白如雪,过长的墨发比‘他’人还要更长,披在身上,发尾垂在地垫上,‘他’微微歪过头,面庞凑近了镜子。 ——简直像个分不出性别的美丽人偶。 邱绿看到镜中人的脸,忍不住这样想。
第36章 “唔……” ‘他’又想凑近些,女人却将铜镜高高举了起来。 她蹲在‘他’的面前,笑起来。 “母妃说过衣衣美,衣衣知道了吧?”她涂得猩红的指蹭‘他’的脸,“衣衣半分也不丑陋,勿要再多想了。” ‘他’紧紧抿起唇,抬手要去抓镜子。 “还想再看?不能了。” 女人将铜镜放到其他处,又走到‘他’的面前。 “母妃的衣衣,”她蹲下来,一张美丽的面庞,便是画中都难以描绘。 她的面庞恰巧,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 “你只要乖乖待在此处,母妃便会保护你,你与他人是不同的,今日母妃去你父皇的寿宴,看到你父皇其他的孩子,他们明明半分也不比你,你三哥哥他如今生的又蠢又大,好似林野中的野熊,你父皇今夜贪杯,看到他的面容还提起你,说你明明才是他所有孩子里,最漂亮,最聪慧的孩子呢。” “衣衣实在太好,出去便会招恨,招怨,母妃最清楚这点了,”她低下头,注视着‘他’的眼睛。 “所以衣衣要永远留在这里,母妃是为了保护衣衣才将衣衣关起来的,只要想起衣衣,母妃便会来看衣衣。” “对了,衣衣,”女人好似抚摸猫狗一般,抚摸着‘他’的头,“今日还未用饭呢,你过来,母妃喂你吃。” 女人用筷箸夹起一块儿凉透了的菜,放到‘他’的嘴里。 “母妃,下次什么时候您才会再过来看我?” ‘他’的声音又轻又小。 像是将死的猫儿。 女人没说话,只是又夹了一筷菜给‘他’,一筷,又一筷,女人看着‘他’,却始终没有回答。 直到一盘凉透了的菜见了底。 女人用沾满脂粉香味的帕子,轻轻擦拭‘他’的唇边,一双柔情蜜意的狐狸眼浅浅弯起来。 “你父皇问起你的时候,”女人的眼睛很暗,是浓到不添加一丝杂质的黑色,却荡出一滴泪来,“衣衣,不要怪母妃,母妃只有你了,没有你的话,你父皇他,一定不会再看母妃一眼……” * 清晨的日头晒上眼皮。 床榻上头垂挂着厚重的床幔,光影自床幔之间的缝隙漏进来,邱绿抬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脚尖下意识一瞪,一下子从那压抑又浑浊的梦中惊醒。 她第一反应,是捂住了自己的嘴。 腐烂的味道。 那是坏了的菜。 邱绿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身边无人,她一下子掀开床幔去拿桌上的茶水含在嘴里咽下去,茶水的清苦昭告她一切皆为噩梦,她浑身虚脱,坐在木椅里愣神。 那绝非她的回忆。 而且。 衣衣。 那是明玉川的稚名。 偶然?但梦中那女人的脸十分清晰,她到现在都有些忘不了。 明明并非噩梦,却比噩梦更为压抑。 邱绿捂着自己跳动过快的心口,她忽的一顿,忍不住回过头,望向立在客房内的彩漆神像。 这威严肃穆的神像,昨日她进来的时候,看到第一眼就有些被镇住一般。 她小的时候,在山村里长大,那边迷信的人很多。 邱绿听说过,有些孩子的魂很薄,所以容易招些不干净的东西,半夜梦到些不该梦见的梦魇。 难道是因为她如今转世,魂薄的缘故? 这样想来,她能感受到他人情绪,这个她自认为的金手指。 其实也很像是因为神魂不稳的缘故,才会如此敏感…… 邱绿抿了口茶水闭着眼摇了摇头,正准备再倒一杯清醒清醒,便听有人轻叩了几下屋门。 把邱绿给吓了一跳。 她忙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里念了几句“吓不着吓不着”,本来还以为是明玉川,正准备去开门,再望那身型,却停了脚步。 明玉川个子高,外头的人身型矮小。 “绿姑娘,”外头女声轻轻,似是望见了邱绿起身的倒影,“您起了吗?奴是从帝姬身边过来,专为您梳妆的。” 帝姬。 阴文帝姬吗? 邱绿微顿,客房内,明玉川早已不见踪影,她去开了门,外头,守着位个子矮小,身穿银色服饰的女奴,低眉顺眼的要跪下来给邱绿行礼,邱绿怎么受得住,扶她起来,那女奴虽是一怔,却也随着邱绿的搀扶起了身。 女奴为她用梳子梳头,邱绿正坐在木椅里,垂眼瞧着铜镜发呆,听见外头隐隐声响。 她转过头。 却是丰充背着人进来了。 乍然望见那白色掐红边的衣衫一脚,邱绿因那梦境的缘故,心都漏一拍,直到丰充到了她跟前,显得有些恹恹的明玉川垂眼看她,苍白冰冷的指头过来,捏了一下她的脸肉。 “呵呵……” 邱绿听到他浅浅的笑声,丰充力气颇大,背他轻而易举,还拉了张椅子到邱绿的身边。 明玉川今日像是没精神的很,没骨头似的坐下来,手肘靠在妆台前,翻弄着妆台上头摆着的一些胭脂水粉跟首饰盒子。 丰充变戏法似的,又搬了两匣子首饰过来。 明玉川把匣子的银扣打开,里头泛着金光的头饰险些没在清晨的日头底下闪瞎邱绿的眼。 谁会不喜欢金子呢。 邱绿眼睛微微睁大,嘴角忍不住上扬,她看向明玉川,“这、这是送给我的?” 明玉川没说话,只是注视着她。 她又笑起来了。 眼睛都弯起来,弯的瞧不见什么了,露出两颗虎牙,墨发盈在清晨的光晕里,像是发着亮似的。 明玉川忍不住垂头看了眼桌上的两匣子金首饰。 只是这些,她便开心么。 竟会因为那么点小事,笑的这么开心。 很俗。 简直俗气至极。 但他不讨厌。 为什么呢? 明玉川浅浅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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