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纪元下意识往外看了看。 雨停了? 纪元又看看床下面。 外面的雨水也灌进来一些。 好在这地方铺了石板,否则更是难受。 席舍位在风口,大风一吹,雨水就顺着窗户跟门缝进来。 哎,天意不可违啊。 纪元无奈好笑,坐起来之后,穿好鞋子,确定水不算太多,这才起身。 风雨交加的夜晚,湿漉漉的席舍。 他的会试开局,似乎有些难吧。 纪元睡得早,醒的自然也早,不过也是他平时的时间。 但考虑到周围的考生,他还是轻手轻脚收拾东西。 等到大家都醒的差不多,他才活动活动筋骨,剩下的时间,便用来等待考试。 四月初八,会试第一日。 纪元闭上眼,让自己的心沉下来。 来会试之后,大家都没讨论过会试的题目。 因为会试跟上次考的乡试,题目大致相同。 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会试优化了考试的时间。 会试同样考三场。 第一场考《四书》,共写三篇,每篇五百字朝上,唯一不同的是,会试规定了最多的字数,一篇不能超过七百字。 接着是四篇《五经》,五经题目五选二或者五选一,每篇八百到一千字之间。 而第一场的时间,则为三天,比之乡试多了一日。 在这最难的一关上,给了充裕的时间答卷。 第二场则为两日,依旧是试论一道,诏、浩、表一道,判词五条。 第三场一日,考试经,史,策论五条。 如此的安排,时间就合理很多。 但也能看出其中弊病,也就是乡试时说的问题。 每次都考三场,但阅卷官大多只重视第一场。 看会试的时间就知道了,也难怪夫子也好,学生也好,每个人都在第一场上下苦功夫。 估计去年乡试临时改时间,却没有照搬会试安排,就是想让三场并重。 虽说实际操作中有些不同,可朝中的心思,约莫可以猜上一猜。 不是纪元有意如此,而是顺着便分析下来了。 不管怎么说,会试第一场,时间为三天。 依旧是之前的流程,纪元参加过几次重要的考试,甚至能算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或许是这个原因,所以会试考场要沉稳很多,基本上一点响动都没有。 大家都是经历过乡试的,还有一部分是考过好几次会试,大家心里都有数。 这种安静,跟谨慎的安静又不同,有种奇怪的压抑。 放眼望去,参加会试的考生,基本都在二十五到四十五之间。 这个年龄的举人们,多是上有老下有小,心思沉稳,肩上的担子也更重。 而他们,看向年轻举子的时候,眼神多是带着妒忌。 甚至有人讲,他们的眼神,犹如杀亲仇人一般。 毕竟他们辛辛苦苦半辈子,那些年轻的,尤其是国子监的学生,就跟他们同一考场。 如何不让人沮丧。 纪元听说,曾经那个被特意招过来的“神童”,今年也参加了会试。 算起来,那个神童今年也二十多了? 纪元思绪飘飞,直到听见钟声响起,下意识抬头看了看。 辰时正刻。 要发试卷了。 化远三十八年,四月初八。 为期三日的会试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 会试贡院,内外皆锁,门户紧闭,不许私自出入。 内外考官同样分开,考官之间互有监督,不得徇私。 只见监试官慢慢过来,开口道:“今年临时拟题!务必认真作答!” 临时拟题。 天齐国的科考为了防止舞弊,一向有两套方案。 第一就是以之前的题目作答。 第二便是开考前临时出题。 第二项很考验主考官的能力,文墨一般的,基本不会这么做。 今年的主考官为楚大学士,他是江南人士,科举本事自不用说。 加之副考官一起出题,第一场的题目很快发下来。 纪元心里竟然不觉得意外。 这也在预料之中,看其他考生的反应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都是考试,考什么不是考。 四书三道题。 五经四道题。 纪元照例全都看一遍,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不止是他,白和尚,高老四,使劲揉揉眼睛。 他们还记得那日纪元开玩笑,说要给大家划考试范围。 当时听了朝中的一些变动,纪元还看了许多国子监学生们的文章,随口跟他们分析今年的考题范围。 两人听到很认真,也都记到心里。 可他们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七道题,纪元猜中了四道。 是正好命中的那种。 白和尚跟高老四再稳得住,此刻也傻眼了。 纪元是神仙吗?! 同样一本汇集,同样是国子监学生们的文章,他怎么就能看出考官的喜好?! 要知道,当时的主考官还未确定。 之后主考官确定了,又更换了。 甚至还临时拟的题目。 为什么?! 两人翻着卷子,迟迟没有下笔,旁边的侍卫还以为他们头一次会试,紧张到不知道做题。 侍卫心里还暗暗给他们捏把汗。 可随后,见他们飞快铺好纸张,简直下笔如有神。 还好反应过来了,不然他们今年的考试就算白瞎了。 纪元那边同样觉得诧异。 但他的诧异中,似乎又觉得不算太离谱。 他看了不少时文,其中大部分都是国子监这几年的文章。 又分析出国子监夫子的喜好,以及消息灵通的书店喜好。 这些东西,基本都有迹可循。 考题就那么多,他们对本经倒背如流,能压中几道题,也不算太离谱? 此话就他自己能说。 放在外面,估计要被鄙视了。 谁能猜中啊? 想什么呢! 如果科举题目真的那么容易猜,他们还苦学做什么,只要猜考题就好了啊。 纪元放好卷子,准备答题。 他此刻心情起伏并不大。 压中考题又如何,该怎么写文章,还是要怎么写的。 如若文章不够好,提前知道题目也是无用。 说起来,还是乡试前的进士夫子告诉他们这个方法。 他也只是优化了那么一点点。 会试《四书》第一题。 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 此句出自《大学》,必考科目。 而这句话也不陌生。 但考试题截取了一部分,为人臣前面还有一部分。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 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 意思是国君要仁爱,臣子要恭敬,子女要孝顺,父亲要慈爱。 考卷上,说君,说父,都不妥当。 所以前一句后一句都给删掉,只强调当臣子,但儿子应该怎么做。 此题纪元就压中了。 如果答此题,自然不能只看着一句。 说起来也分考试。 如果童试来答,那就这一句答即可。 乡试来答,肯定要前后来看,再给出自己的想法。 会试再答,既然要看前后文章内容,还要说出其中典故。 此句再前面,还引用了诗经的典故,以及孔子对诗经内容的看法。 《诗经》里讲,天子都城周围,就是百姓们住的地方,就像鸟儿栖息在山丘的一角一样。 孔子对此评价:“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意思是,鸟都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位置,人为什么不知道的。 此话自然是“尊尊”的意思,再次强调尊卑之分。 后面继续讲《诗经》中夸周文王,说他为人光明磊落,光明正大。 接着,便是考题,为人君那些话。 总的看下来。 几乎从哪个方向解读都可以。 最开始,就讲尊尊,从人就该在合适的位置上做合适的事,再到讲君臣父子应该怎么做。 这是从小的方面解读。 而从大方面来看,此章在解释大学开篇的“止于至善”,就是要达到一个完美的境界所要做的。 《朱子类语》也对此章有过看法,朱子讲:“至善一章,功夫都在切磋琢磨上。” 总之解释之后,非常赞同这一章的内容,说这是精益求精,非常精密了。 孔子强调了尊尊,朱子讲此章极为精密。 故而此句基调已定。 但不好定夺的是,前面讲君臣父子已经怎么做。 考题偏偏把君父的要求删了,只保留了臣子跟孩子的要求准则。 所以要如何答? 这又要想到另一个方面,《孝经》。 纪元自然学过孝经,也考过孝经。 当时讲,孝经名字带着孝字,但整篇内容看似是在写孝道,实际在写忠君。 这便能用到此处。 纪元作为一个无情的答题机器,此刻难得不想动笔。 因为这题目太双标了,也太让人不爽了。 这就跟断章取义一样。 明明人家原文对君臣父子都有要求。 比如论语里的,父母在,不远游。 很多人会拿这句话来约束孩子,但很多人之后才知道,其实后面还有一句,游必有方。 把后者去掉,就像是告诉对方,你不能出门。 把后者加上,又变成,你不能随便出门,要有目标再说。 而这四书第一题,差不多也是此等做法。 只强调臣子跟儿子的顺从。 却不强调君父的职责。 纪元垂眼。 他有更好答题方向,可此刻却想故意“叛逆”了。 纪元颇带了些恶趣味,答道:“止于至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方窥得一二。” 直接从大方面说,此章的中心思想,就是止于至善。 他根本不从小方面解释,干脆把整章意思单拎出来,这个章节的意思,就是让人追求更高的境界,达到一个完美的世界。 想要到达,必须细细琢磨,仔细观察,认真研究,最后才能看出几分。 开篇写完之后,纪元又道:“敦仁守义,而协和人自致者,一人如是也,众人亦如是也。”① 意思是,敦厚,仁爱,正义,在和谐的社会中努力提高自我修养,大家都这么做,那就可以了吧。 重点来了,怎么才能做到呢? 纪元继续答:“而要非去利也,不能怀仁义以有此也?” “惟去利,而斗胜攻取值不作。”② 要怎么做到? 不去掉功利的心,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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