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纪元更多的还是在愁学费。 纪三叔三十多岁,能去县城做工,他却是不成的。 虽说赵夫子默许他旁听,但长此以往下去,他心中也有愧,这个白板也只是个添头。 不仅愁学费,还有笔墨费,他如今虽可以学习笔画顺序,却始终在沙地上写,回到住处同样用沙子与树枝。 想到今日“考试”时,他写的字迹,自己都不忍目睹。 但想要练字,就要买笔墨纸,又是一笔费用。 怪不得都说古代读书难,单这门槛,就不是他一个八岁娃娃可以跨过的。 纪元细细算了。 学费一百五十文。 最便宜的纸张,三张纸一文钱。 最廉价的墨,一两墨二十文。 最便宜的笔也要十文一支。 砚台就不买了,最差也要一百文一个,他回头捡个合适的石头试试。 一个月下来,至少要花销二百文。 便是先把学费撇开,他也要至少能有五十文买纸笔。 别说五十文,就是一文钱,他都没有。 难,难如登天。 纪元叹口气,把洗好的碗筷放好,又收拾了厨房跟牛棚,再把明早要用的柴给劈好。 明日,明日要再早点起来,他要去山上挖竹笋卖钱。 春笋好吃,他要赶在大量春笋上市前,多挖一些。 寅时,差不多早上四点多,纪元就起床了,照例做好早上跟中午的饭,自己在厨房吃了稀饭就出发了。 他出门前,小黄都在睡觉,更不用说纪家其他人。 天蒙蒙亮,纪元先去了私塾的小室,把做好的白板送过去。 随后便摸到山上,蘑菇,春笋,野菜,来者不拒。 他个子本就小,人也瘦弱,跟清早起来割草的村长家小儿子撞了个对脸。 那小儿子今年二十多,平日沉默寡言,这都被吓得惊叫出声,仔细看了后,才道:“元哥儿?怎么这样早出来。” 纪元一手的泥泞,笑着道:“挖点竹笋。” “哦,你别往山上走,这会山上还有狼。”村长小儿子随口道,又见他小小一个,背着大竹筐,叹口气道,“我帮你提着吧。” 纪元摇头,不过说起另一桩事:“安五叔,您知道这些东西可以送哪卖吗。” 村长五儿子道:“县城啊,咱们村每隔几日就有去县城的,今日就要去。” 纪元却是不能去的,一是要蹭课,二是不想让纪家其他人知道。 那五儿子道:“要不然我帮你去卖?我今日也要去县城。” 这显然也是听到村里传言的。 不然这么小一个人,何必天都没亮就出来。 纪元眼睛一亮,立刻感谢。 “但这些东西,也卖不了多少钱。”安五叔道,“顶多三四文钱。” 现在春天了,野菜,笋子,蘑菇,都不是稀罕物。 而且东西也不多。 纪元点头:“好,有钱就行。” 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纪元原本想让安五叔换成纸张笔墨回来,又想想还是算了。 还是先给赵夫子凑学费吧。 别人都交学费,自己却不给,定然会有闲话,说不定会连累赵夫子。 纪元又说出最后一个请求:“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卖的。” 他说得欲言又止,安五叔却明白,拍拍他肩膀:“可以,小事一桩。” 接下来两人不再多说,赶在清晨多做点事。 一直到卯时末,安五叔擦擦头上的汗,一个半时辰的干活,他都要歇歇了。 纪元却在采集中看到几味中药,虽然是常见的药材,应当也能卖钱。 安五叔看着小孩忙碌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可怜啊。 最后把东西交给安五叔,估了估价,估计到手能有二十文左右。 这还是安五叔不要车马费,免费帮忙。 若是其他人自己去卖,这一整天就要耗尽去了,也只得这么多钱。 纪元心中感激,默默记下这份人情。 安五叔却只当是顺手的事,这样小的孩子太不容易了。 等到天亮,大家还有各自的事要忙。 纪元赶紧回到村里去安大户家中,跟安大娘子说他家小黄不吃奶了。 也确实要到断奶的时候。 只是一般人户都是慢慢断,纪三婶为了银钱突然如此,小黄肯定会不适应,纪元只能准备好嫩草,让小黄好过一点。 忙完这些,纪元没发现自己满头大汗。 早上起来就没闲过。 等他再牵着牛出来,就看到安纪村不少人坐着安大户家的牛车进城,每人交了一两文的车马费。 也有人不舍得交钱,准备自己走到县城,反正不算远。 安大娘子还心疼道:“去那么多人,咱家的牛也太可怜了。” 说着,看到纪元眼神在去县城的车马上,随口道:“想去县城玩吗?” 纪元是想去的。 可他年纪真的太小了。 但凡他有个十一二岁,都要往那边走走。 头一天改变行程,纪元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正好在窗户外跟赵夫子对上眼神,吓得纪元一激灵,什么叫班主任的眼神,他再次体验到了。 赵夫子明显不悦,看到台上的白板,神色微微缓和。 再看牵着牛的纪元满头是汗,便也没说什么。 他每日卯时初去小室温书,去时白板已经在了,说明纪元早早起来,此刻迟到,多半有事。 就是说,纪元差不多四点多起来,快速做饭,放了白板。 赵夫子五点去小室读书,已经看到白板,所以赵夫子推测纪元起得比他还要早。 事实也确实如此。 纪元还不知道赵夫子的推测,老老实实罚站,心里跟着默念声律启蒙的前半段,今日赵夫子又带着学生们复习,他也能跟着学学。 幸好这些东西,他上辈子多少都背过,现在复习几遍就能跟上进度。 课堂上,十四个学生里,已经有几个学生坐不住了。 天天背书,实在是难熬。 村长家的长孙百无聊赖,一会看书一会看笔,一会看外面的鸟。 他是私塾里,唯二自己有书的学生。 另一个有书本的,是安大户家的安小河,也是私塾里的第一名。 安长孙撇撇嘴,跟安小河的哥哥安大海一起笑话他假正经。 那安小河却先给了他一个白眼,反而安大海让他别生气。 赵夫子还在领读,安长孙又揪了个纸团,想砸向昏昏欲睡的纪利。 谁料他还没出手,赵夫子的戒尺拍到纪利面前。 “纪利!给我站起来!”赵夫子一向严厉,这也不是头一次了,“这些蒙书,不过复习一遍,怎么还不会背?” “这样下去,还怎么学四书里的《大学》?” 外面的纪元甚至都习惯,私塾里面,一个纪利,一个安长孙,偶尔还有安大海,都是天天挨打的。 前面两个总是作怪,后面一个实在背不下来。 再有几个跟着安长孙跟纪利的,多半是看他俩平时带着零食,跟他们瞎混。 自己这个编外学生,都要记住里面学生的名号了。 此刻的安长孙本人也怕,看了看手里的纸团,还是赶紧扔掉为好,被赵夫子看到,他也要挨手板。 安长孙用力把纸团扔到窗外,下意识地看了看。 等会。 外面,是不是坐了个人? 是纪利家那个白吃白喝的丧门星? 安长孙刚想伸头去看,被赵夫子揪回来。 “手,伸出来!” 第6章 第6章 今年九岁的安长孙捂着红肿的手,他平时在家也顽劣,除了村长爷爷之外,甚少有人能管教住他,现在自然不爽。 旁边纪利也龇牙咧嘴。 也不知道赵夫子到底怎么了,年后开始,管得特别严,一有不会背的,就要打手板。 打手心是经常的事,一会因为没做完作业,一会因为上课不认真。 “真是酸夫子,怪不得考不上举人。” “就是,五十多了都考不上,只好回来教书,恶心。” 安长孙跟纪利你一言我一语,边骂边回家吃午饭。 私塾里十四个学生,没有不讨厌赵夫子的,烦死了,平时背不会就要挨打。 还说什么,安小河已经要开始读四书里的《大学》,他们却要拖后腿。 十几本书啊,他们只是暂时忘了而已,以前都背过的,烦死了,谁知道要拿前年的功课来考究。 “怪不得他老娘一直生病。” “就该让他也病,一病不起。” “没错!活该他儿子早亡。” “孙子也是个病秧子!” 纪元走在前面,忍不住回头,开口道:“赵夫子是你们的夫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应当尊师重道。” 只是腊月放假一个多月,他们就把之前学的都忘了,还要赵夫子带着他们从头复习。 这种情况,还要说自己夫子的不是,太不应该。 而且纪元知道,赵夫子不是那种故意刁难人的。 “看这个放牛娃,还知道尊师重道。” 安长孙哈哈大笑,随手拉住纪利:“看见没,一个没爹没娘的放牛娃,还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 纪利捡了块小石头,他习惯欺负纪元,今日又心情不好,直接往纪元身上砸:“丧门星,滚远点!” 说着,他们看向纪利。 纪利刚想继续砸,就见纪元带着牛走过来,只听纪元道:“撞!” 小黄六个月大,虽还属牛犊,却也有一百六十多斤,铆足劲往这两人身上撞。 吓得他们赶紧满地乱跑。 “丧门星!你要干什么!” “快让牛停下来!” “快!” 安长孙直接被吓哭,裤子也吓湿了。 纪元到底不是小孩,顶多是吓吓他们,朝着小黄招手。 小黄果然乖乖停下,慢悠悠走到纪元身边。 等纪元大摇大摆离开,那两个哭作一团的等人,气得发抖。 安长孙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今天我好像在私塾外面,看到纪元了。” 这话一说,纪利脸茫然,纪利道:“放牛过去的?” “不像,他坐在那,还在写写画画。” “你不会看错了吧。”纪利说着,安长孙也有点不自信。 “这样,我们这几天再看看,抓住他的把柄!” 安长孙急着想回家,他裤子都湿了,太难受了。 两个人点头,一定要抓住纪元的把柄! 下午,纪元提前打扫了纪家的院子,又去割青草,准备给牛吃。 牛要吃百草才能长得好,他经常在私塾附近放牛,只能吃那边的草,所以要补充点其他草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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