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这么麻烦。”顾秋实面色淡淡,侧头吩咐随从,“你跑一趟衙门,告诉乔大人夏明朗的落脚地!” 卢父惊了。 直接让官兵上门,夏明朗一定会疯的,到时候全家就都危险了呀。 “夏公子,不能……” 顾秋实打断他:“你在教我做事?不管夏明朗在哪个地方,我不知道他的消息便罢,知道了,我肯定是要让大人去抓他的。” 卢父哭丧着一张脸:“可是他和我的家人在一个院子里,官兵一出现,他肯定要拿着手里的刀乱砍人,到时候我们全家人的性命怎么办?夏公子,我好心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你不能这么害我全家啊。” “好心?”顾秋实满脸讥讽,“当初我做挑炭工赚到的银子,有不少的花在了你们家人身上,不说别的,你孙子读书花的银子,一多半是我赚的。拿了我的银子,周玉琴还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们一家子也冲我阴阳怪气,为了住在周家,甚至把我赶了出来。我这个人小气记仇,这些事可一点儿都没忘。从公心上说,夏明朗是衙门通缉的要犯,任何人知道了他的下落都该告诉衙门。从私心上说,咱们两家之间有那么深的仇怨,你们家的人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卢父:“……” “您辛苦赚的银子花到了我孙子身上,这件事我不知道啊。都是玉琴回娘家去拿的,您为了这点事恨我的家人,我们实在冤枉。” “冤枉?”顾秋实啧啧,“你这脸皮可真厚。周家老两口成天好吃懒做,家里的银子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就是用脚趾头想,应该也知道那些银子是我辛苦赚来的,现在来跟我装傻,当我是傻的?” 他没法反驳,只能哀求。 后来甚至险些跪下了。顾秋实面色淡淡,没有叫他起,只道:“我的人已经去衙门报信了,我就算现在改主意也来不及了。” 卢父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儿。但他还有几分理智,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周大川。看着周大川的马车离开,他眼神几乎喷火。 心里再恨,他也不敢纠缠,也没有时间纠缠。卢父跌跌撞撞起身,找了马车就往家的方向赶。无论如何也要在衙门的人到达之前让家里人退出来,能退几个是几个,否则,一家子都危险。 他跑得很快,回到自家院子所在的那条街上时,周围和往常一样安宁,卢父慌慌张张推开自家的院子门,喘着粗气看着满脸担忧的妻子,手狠狠一招,压着嗓子道:“快出来!” 卢母看见男人满头的汗,心知不好,跑去叫了孙女,三人往外退时,卢父低声问:“松林呢?” “放心,今天出去上工了。不在家!”卢母以前不是没有埋怨过儿子的好吃懒做,可是,今天儿子的做法就很得她的心意。遇上危险,能躲就躲,绝不给人添乱。 卢父颇有微词,家里这么危险,儿子一个大男人不守在旁边,竟然躲开了。万一出什么事,想要救人都来不及。 官兵到的时候,夏明朗正在呼呼大睡,听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他瞬间就惊醒过来。下意识就去看床脚蜷缩着的卢茂山,见人还在,顿时松口气。 突然他脸色变了,外面那些官兵可不是卢家人,会为了一个卢茂山退让。挟持着此人,只能让卢家人妥协而已。 “你们家不想要卢茂山的命了吗?居然还敢报官!”夏明朗此时一点困意都没有了,打开门看到慌慌张张的周玉琴。冲到院子里把人拽回了屋中。 周玉琴努力挣扎,奈何她是女人,根本就敌不过男人的力道。 是因为此时夏明朗,正在气头上,不敢省力气,抓人时特别用力。 到了屋中,夏明朗越想越气,一把揪过周玉琴的衣领,手里的匕首狠狠扎了出去。 周玉琴惨叫连连,看着肚子上的血洞,颤声道:“我是姐姐!” 她流血太多,又被吓着,声音虚弱。夏明朗压根没听见。 外面的官兵听卢家夫妻说里面有两个手无寸铁的母子,本来还想着要如何与里面的人周旋,听到惨叫声再也不停歇,不管不顾就闯了进去,周玉琴倒在了血泊之中,而墙角的卢茂山不停地往里缩,不愿意将要害之处露出来,夏明朗心中恨急,也只能冲着他的后背使劲儿扎。 官兵冲了进去,很快制服了夏明朗。 卢茂山整个后背都是鲜血,周玉琴地上流的血已经积了很大的一摊,并且速度很快,根本就止不住。 有人已经去请大夫了。 顾秋实带着人溜达过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却毫无歉疚之意。如果是真正的周大川认祖归宗,只凭着以前姐弟之间那恶劣的关系,他不可能出面救下母子俩,也是因为没那个本事! “你满意了?”卢父大吼。 顾秋实只觉得莫名其妙:“你该不会以为我的这些随从比衙门里的官兵更厉害吧?” 没有事先制住夏明朗,不管是谁来救人,都是差不多的结局。 官兵闯进去,结果让坏人伤了母子俩,卢家夫妻都已经把他恨成这样。如果是夏府的人进去救,没能把人救出来,怕是夏府要摊上人命案子。 卢家从来都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为了银子没脸没皮的事情没少干。顾秋实根本就不愿意与他们扯上关系。 他就要成亲了! 即将和心上人相依相守,怎么能被这些人影响心情呢? 乔大人听说夏明朗抓到了,还有点兴奋。因为夏明朗在夏府过了三十年,只要是做了不好的事情,夏老爷就一定脱不了身,夏老爷脱不了身,夏明愉就别想好! 夏明愉不好了,红阳县主不管是退亲还是想要保全女婿,都会来找他帮忙。 只要找上来了,夫妻之间有来有往,肯定能够找到和好的机会。 乔大人磨拳擦掌,派人去请了夏老爷过来。 顾秋实跟到了公堂上,他到的时候,夏老爷也刚到,父子俩见面一碰头,他就低声提醒:“千万不要和夏明朗亲近,否则要完蛋。” 听了儿子的话,夏老爷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疯了才会去维护夏明朗,那可是杀人凶手。而且还虐待了儿子多年。不过他也明白儿子的意思了,但凡和夏明朗扯上关系绝对没好事,于是进公堂之后,夏老爷掀了衣摆跪下。也不看上头,直接纳头就跪。 “大人,草民要告这个人。告他和周家夫妻合起伙来骗我夏府的银子,还害我儿子的性命。这是谋财害命!” 只看夏明朗做的那些事情,确实够得上谋财害命这几个字。 可是,夏明朗做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想要扫清障碍,不让人影响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而已。 “大人,我都是被人逼的。”夏明朗被摁到了公堂之上,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即将完蛋,满心都是绝望,他不甘心,只想要为自己求得一条生路。于是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不是夏府的孩子,后来知道的时候还不懂事,周家俩人威胁我,如果我不认他们的话,他们就要戳穿我的身份,我从小就没不会做事,根本就养活不了自己,哪里敢不听他们的?后来我渐渐长大懂事了,懂得自己的身份不堪,瞒着父亲不好,但是我又不敢告诉父亲,我怕一说了之后父亲会讨厌我……” 夏明朗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自己没理,再说下去得把自己给搭进去,于是也住了嘴,开始磕头求饶。 可是,梁氏确实是他杀的。 周玉琴只剩下了一口气,大夫都已经让准备后事,反正就这两三天的日子好活,说不定今天就要断气。 连杀两人,前者可以说是失手,后者可是他故意的。 此时的乔大人有点郁闷,牵连夏府,至少得夏府出面想要保全犯人,结果夏府的老爷没想要救人就算了,甚至跑来状告夏明朗,且怎么看夏府都同样是受害者,这样的情形下,再把夏明朗做的事情往夏府身上扯,说不过去嘛! 没能达到目的,这案子还是得办。 夏明朗必死! 连杀两人,重伤一人,这都不死,说不过去嘛。 夏明朗被判立即问斩。 秋后问斩还能活两个月,立即行刑,只有半天可活。 夏明朗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境地,几个月之前的他风光无限,儿女双全,娇妻美妾在怀。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直到被押到了菜市口,夏明朗背上了要被问斩的牌子,还是想不通。一抬眼,他看到了人群中的儿女。 养在余家的两个孩子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太大区别,几乎白里透红,只是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陌生。 而两个妾室带回去的孩子,其中一个坐在了远处的酒楼之中,遥遥望着这边。另一个干脆就没出现。 夏明朗很不甘心,继续在人群中寻找。忽然他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时他的父亲。 周父没有避讳众人,拎着一壶酒颤颤巍巍上前。 “儿啊……喝点酒暖暖身子,路上不冷。” 夏明朗都不想死,才不想知道冷不冷:“你少在这里假好心。如果不是你们夫妻,我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境地?你滚!滚!” 他没有手,直接用头撞掉了周父手中的杯子。 也是这个时候,众人才看见周父的一条腿很不方便。别人不清楚他是怎么受的伤,顾秋实却打听过,父子两人在荒野中奔跑,周父年纪大了没看清路,被崴了一下,当场摔到了草丛之中爬不起来,也因此幸运的躲过了官兵的追捕。 周父本身是没有什么错处的,他自认为最多就是对妻子见死不救,而对着妻子见死不救,可以算作家事。若是梁氏跑来告状,周父或许会被入罪。如今梁氏都死了,民不举官便不究。 但是,夏老爷告他了啊! 告他调换孩子,图谋夏府家财。 周父猜到自己可能会一出面就再也不得自由,可是眼看着儿子在面前,都要被砍头了却连口酒都喝不上,他还是大着胆子站出来了。儿子都没了,他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活头,死就死吧。 他自认为为儿子付出了许多,命都不要。结果,儿子却不领情,甚至还怨恨他。 夏明朗确实挺恨他,也没掩饰自己对父亲的憎恶:“你假惺惺跑来做什么?如果不是你们夫妻俩不肯去死,如果你不是你们为了女儿亏待了周大川。我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你们当初要么不要换孩子将我留在身边?让我从小就吃苦,让我习惯苦日子。如果真的要把我送走,就应该在我走了之后全家去死,你们都死绝了,不来打扰我的日子,父亲就一定会把我当亲生儿子一样疼。再不济怎么也要把周大川掐死啊,你们把人留着做什么?留着他就是为了让他有朝一日换回自己的身份,让我回到你们身边,给你们尽孝,你们太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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