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不打算搭理,那人看到他后,焦急道:“南昌,你不是说同行的人约定好了时辰,再不赶过去,马车走了怎么办?” 此人说话语气自如,态度自然,还带着几分焦急。 顾秋实才知道,原身还要赶路,他扯了一下肩膀上背着的包袱,道:“我得去那边一趟。” 他手一指,年轻人顿时就明白了,催促:“那你快去,可千万别迟。眼瞅着就要参加县试,爹娘还等着你榜上有名好光宗耀祖呢。” 顾秋实记下这话,奔到了窝棚后。 原身傅南昌,出身怀阳府辖下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家中祖辈都是地里刨食的庄户,他是家里的老三,底下还有个妹妹。 傅南昌特别聪慧,几岁时就能编出网兜搂鱼,还会在山上埋陷阱,虽说收获不多,但穷人家,口肉汤喝都是好的。 同龄的孩子只知道玩泥巴,他却能做出这些,谁都知道他聪慧。但是,此处去镇上都要走半个时辰,并且只有一条小路,牛车马车都去不了。这样贫穷的地方,家里又不富裕,再聪明,最多也就是带着一家子走出大山。 但是傅南昌运气好,傅家所在的山洞村村长原先是在镇上做生意多年,后来被人挤兑得生意做不下去,这才带着妻女回村。 挤兑他的那户人家,家中有一个秀才亲戚,据说在城里很有些关系,傅村长不敢与之争锋,灰溜溜关张回老家。 村长心里不服气,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听说傅南昌聪明……聪明的孩子谁都喜欢。他把人叫到家里说话,兴致上来了教他认字,然后发现,傅南昌学得很快。 村长当时就起了惜才之心,也因为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一咬牙,跑去跟傅家夫妻商量,让他们送孩子读书。 傅家夫妻生了子一女,双亲健在,还有两兄弟都住在一起。 一家子接近二十口人没分家,又是长辈当家,怎么可能独独送傅南昌读书? 不过,村里人眼中的村长是见过世面的人,请问人家谁不想改换门庭?傅家祖父深思熟虑过后,直接分了家。他们跟着老大度日。 傅父身为家中老三,此后只需要每年送点粮食给大哥,就算尽了孝心。 饶是如此,傅父分家后家徒四壁,分到的那点粮食都不一定能吃到来年秋日,哪有余力送儿子读书?村长提出由他准备笔墨纸砚和一套新衣,其他的……他也爱莫能助。 村长送出这些东西的前提是家里要送傅南昌读书,傅家夫妻一商量,觉得要是错过这个机会就太可惜了,于是,一咬牙把儿子送去了镇上。 傅南昌很会抓住机会,他知道自己家里交不起束脩,今年是勉强凑足了,明年却不一定凑得足,他学得特别认真,抽出空闲就练字,夫子惜才,看他如此认真,天分又好,免了两年束脩。 两年后,傅南昌一手字写得精巧雅致,像是女子所书,而书肆里话本子最喜欢用这种字,经常去书肆的他发现了此事后,主动提出抄书。 他写字又快又好,书肆抄书给的笔墨纸不算多,可容忍几张浪费,但着实不多。一个弄不好,还要自己往里贴墨和纸。但傅南昌从来就没有贴过,还能把多给的那几张纸和墨省下来自己用。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读了五年,傅南昌不光读书不问家里要钱,自己还攒了不少,听了夫子的话去了城里求学。 今儿已经傅南昌读书的第九年,他准备要参加今年的县试,一路走到如今,傅南昌付出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这一次的现实很有把握,只要能考中童生,即便今年考不上秀才,他的身份也不一样了,并且他有把握在接下来的五年之内考中秀才。 得了秀才功名,他才算是真正的改换门庭。 可惜,就在这个当口,出了一件大事,他不止没能考中童生,甚至连考场都进不去。 “南昌,你别磨蹭太久了,快点啊!我去看过了,马车还在。” 顾秋实听到这声音,回过神来,他又不是真的上茅房,当即整理了一下衣裳,从窝棚后面出来。 站在前面催他的人是傅南昌的大哥,村里人都喊他土狗。 贱命好养活嘛!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至于贱到这种地步,皆因为在傅家老大之前,夫妻俩养的那个女儿没立住,两岁时生了一场病,烧得浑身滚烫,熬了大夫的一剂药灌下去,当场就抽搐不止,几息后就断了气。 孩子养不住,在村里很常见。于是赶紧给原本是老二的孩子改名土狗。 一整个山洞村里,没几个人有正经的名字,傅南昌这个名儿还是他当初读书的时候村长取的,后来他读了几年书,一次过年与家里围坐着守夜时,兄弟几个围着让他取名字,他给大哥取名南方,二哥南北,小妹南珠。 名字是取了,但是没有人喊,村里人喊傅家老大,还是唤土狗。傅家老二就还是二娃子,不过,后来在傅家老二的强烈要求下,好多人都改了口。 有了记忆,顾秋实就不急了,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傅南昌在这些事情上从不会弄错,向来都是提前到。 “大哥,有人比我还远,不急。” 面前的傅南方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一,但看着已经二十好几,这都是穷闹的。地里的活儿累,干活得从早晒到晚,再好的肌肤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哎呀,宜早不宜迟。”傅南方催促。 一着急,还上前来抓顾秋实的包袱,准备送他过去。 顾秋实哭笑不得,包袱里只有路上吃的干粮还有一套换洗衣物,此外就是一套笔墨纸砚。对于傅南昌来说,这点儿东西根本不重。 兄弟俩赶往镇子口,车夫看到顾秋实,立即迎上前:“傅书生,就等您了。” 顾秋实颔首,避开了他要接包袱的手,自己上了马车。 而车厢里已经有了五人。 往日傅南昌从府城回来,经常与这几人结伴,实在是镇子太小,此处与府城之间来往的人不多。若是不与人结伴,自己说走就走,除非愿意独自包一架马车,否则就会在其他镇子被抛下。 与人结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顾秋实坐稳之后,冲着傅南方挥了挥手。 傅南方站在路旁,没有立刻转身,顾秋实的马车都转弯了,他还站在那处。 “那是你大哥吧?你们长得可真像。” 说话的是傅南昌的同窗赵大山,他坐在左边车厢最靠里的位置,两人还是同龄,他已经读了十年,和傅南昌不一样的是,他家住镇上,且他还没有成亲。 是的,傅南昌已经成亲,家里张罗的。傅家对于他考中功名这件事抱有很大的期待,但也做了两手准备,如果考不中,也不能耽误了亲事和生孩子。 傅南昌的妻子周月娇也是山洞村的人,这一次他回来,就是听说妻子有了身孕,他特意赶回来探望。 “我们兄弟几人都像。”顾秋实随口说了一句,又看向自己旁边的人,“何兄来得挺快,我还想着有你垫底,一路不慌不忙的,没想到迟了。” 坐他旁边的是书生何酒之。这位的家比山洞村还远,从镇上得走一个时辰才能到家。他拜的夫子是另一位,不过都在那一条街上,平时在城里,几人都经常碰上。 不知道是不是家境贫寒的缘故,何酒之沉默寡言,从来都是问什么答什么。此时他腼腆地笑了笑:“每次都让几位等,我也很不好意思,所以昨天晚上我就没睡,拿着火把赶了一段路。” 赵大山一脸惊讶:“何至于此?反正我们一天也赶不到城里,都要宿一晚上……” 平安镇离府城,坐马车不出意外的话需要十个时辰左右,快一点的话九个多时辰。反正,无论马车怎么跑,想要当天入府城是不可能的,但分成两日赶路,就比较从容了。 何酒之笑了笑:“早启程早安心嘛。” “算你懂事。”说话的是一个妇人,看着三十多岁,一身绸缎衣裙,只是料子已经是前些年的花样,并且衣衫没破,看着却有些陈旧。 这是马车中唯一一位秀才姜德和的妻子苗氏。 苗氏因为是秀才娘子,对几人的态度一直都挺不客气。 不过,几人都忍了,毕竟人家是秀才娘子嘛。 何酒之也不与她争,笑了笑就开始啃粗粮馍馍。 几人每年都会结伴来往与镇上和府城,对于吃的东西,大家都心照不宣。如果不是主动邀请,谁也不会主动问别人讨要。 苗氏见状,嗤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姜德和不满:“何兄弟住得远,来得迟也正常。人家不是故意拖延,什么懂事不懂事的?” “他的时间是时间,我们的时间就不是哦。像今天这样,起早一点,不什么事都没有?”苗氏不想看自家男人的脸,转头面向车壁。 右边的一排位置上就坐了他们夫妻二人。 左边的三人听到夫妻二人吵架,余下两人挺尴尬,不知道该不该劝,顾秋实满心不以为然。 夫妻之间吵架拌嘴正常,他一个外人,就不掺和了。值得一提的是,将村长被挤兑回村里的那个商户的秀才亲戚,就是姜德和。 姜德和可能不知道此事,对待傅南昌一直都客气有理,但傅南昌知道他的亲戚仗势欺人,对他一直都挺冷淡。 事实上,傅南昌家境贫寒,读书全靠自己,平时很少出门,也没空与同窗一起出门,他本身就是个冷淡的人,倒也没有惹姜德和怀疑。 接下来一路,这边三位书生睡得昏天暗地,对面的夫妻俩偶尔拌几句嘴,马车中途很少停下来歇。到了傍晚,行程已经过半。 和往日一样,同行的几位书生只要了一间房。三人之中赵大山的家境要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到可以随心所欲乱花银子。虽可以单独住一间,但能省就省点。 一夜无话,顾秋实醒来时,外面天蒙蒙亮,何酒之却已经拿着书在窗户旁看,听到他起身的动静,笑道:“我都准备唤你们了。” 赵大山才醒,昏昏沉沉的,抱着被子不想起,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 有伙计送来了热茶,三人各自拿出干粮开啃。其实长得都一个样,就是何酒之的粗两多点,占了九成,顾秋实的占了五成,赵大山的馍馍看着就细腻,粗粮可能只占了一成。 吃饱喝足,三人到了马车旁。夫妻二人已经等着了。 一路挺顺利,中间只停下来一次。中午过后不久,马车就进了城。 府城繁华,人也多,显得特别热闹。 傅南昌住学堂,由夫子提供的屋子,因为屋子大小不一,他这一间刚好能摆下两张床,同住一屋的是城内的书生白康。 顾秋实和赵大山一起进了学堂,一路有说有笑不紧不慢,分开进屋后,顾秋实放下手里的包袱,没有将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而是立刻去床上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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