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昱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别说这么多废话。” “行行行,你好好养伤,要不我替你去查洛家的事吧?反正你也不想再跟那几个人打交道。免得到时候碰上都难看。” 沉默了片刻后,冯昱疲倦地回道:“不了,没有五年前那一出,就不会有今天,我惹的麻烦,总归得我去解决。” “那好吧。”似是好奇他的私事,那人又试探着问道,“她呢,有表现出对你的关心吗?” “我挂了。” “哎——”那人急急地喊,“或者你要不要趁着这个时候跟你大哥握手言和吧?一家人哪里有隔——” 冯昱面无表情地摁了挂断键。 病房又一次陷入了死寂中。 … 啪嗒—— 冯成则伸手关了整个房间的灯,只有外面走廊的光钻过门缝,让屋子里不至于一片漆黑到什么都看不清,但这光线也太微弱。季清羽也是这两天才琢磨出来的,他根本不是严谨、正经,所以回回都要关灯,而是她在这儿眼泪打湿眼睫,低低啜泣,那他该摆什么表情才合适呢? 既不能面露歉意,那太虚伪,也不能在她的注视下,泄露出哪怕一丝畅快愉悦。 她仿佛悬崖峭壁旁的一棵树,必须要紧紧地攀着,才能不跌落深渊。 冯成则托着她,在她的呜咽声中,一步一步地走到沙发那儿。 每一步,都让她这棵树在峭壁那块顽石上扎得更深。 “还要喝水吗?”他总算停下来,低眸,唇贴着她沁出薄汗的脸颊问道。 “我……” 她连声线都在轻颤,发抖,“我……” 完全找不到言语,只能说这两个字又没了力气。他居然还笑了下,用高挺的鼻子爱怜地蹭了蹭她的脸,“那就等下再喝,继续。” … 在那一瞬间,不止是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是骨头里都泛着快意。 死过一回,又重新活了过来。 季清羽就像从蒸拿房出来一般,汗涔涔,病房里的冷气开得很低,她还未感受到凉意,已经被他套上了病号服,抱着去了洗手间。等她舒爽干净地回到床上时,伸手艰难地够住床头柜的手机,在摁亮屏幕时,她被这光刺得条件反射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定睛一瞧,居然已经十一点多了。 多久来着? 她脑子跟浆糊一样,只好点开微信界面,沅宝作息规律,视频通话是八点四十多分钟结束的。 她跟冯成则后来聊了些有的没的,她说甜言蜜语,他听着,姑且就算半个小时,那也才九点半不到…… 难怪她到现在大腿都在发抖。 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她听到洗手间里的水声止住。天字号一号恶人总算是冲完凉了,几分钟后他出来,只穿着条长裤,“没睡吧,我开灯?” “已死,有事烧纸。”她没好气地道。 她都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跟她说话的。 他重新按开了小夜灯,柔和的光驱散了黑暗,“你确定要在医院说这些?” 他早已经看穿了她。 胆子很大,但同时也很小,怕蛇,也怕鬼。前两天晚上,他在书房加班,她隔一会儿就问他,什么时候忙完,还很体贴地给他送宵夜,他让她不用等他,可以早点睡,她偏要等,他只好匆忙完成公务,回到床上时,她就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之后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因为在网上刷到了很恐怖的故事,总觉得床上或者床底有人。 季清羽闻言面色一僵,“……” 冯成则丢下这句话后又回了洗手间,病号服弄脏了,这本来也不用他洗,直接扔进脏衣篓里,明天自然有人来收,再送上整洁的衣服,但……或许有味道。 只怕明早还会得到来自那位他很熟悉的医生前辈的委婉叮咛。 住院观察期间,需要节制。 他干脆自己动手洗了,又看到被扔在一旁的真丝睡裙,已经被他揉成了一团,他顺手拿起,俯身弯腰,在洗手台前随意搓着。 听到拖鞋哒哒哒的声音,他有些想笑。 他没想吓她,但她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 季清羽挪着步子,握着手机来到了洗手间门口,抿了抿唇,没话找话,“洗衣服啊?” 半分钟前还在警惕地环顾病房,现在心里的那点恐惧也没了,她像是发现了多稀奇的宝藏,打开相机对着他咔嚓咔嚓地拍着,还真别说,这画面非常养眼,值得拍照留恋,以后反复回味,他没穿上衣,肩宽背阔,后脖那儿有她吃到撑时,不由自主用指甲抓出来的痕迹。 男人宽大的手掌中是茱萸粉的睡裙,再搭配他那不笑时严肃冷峻的神情……至少击中了她。 如果不是沅宝偶尔会偷拿她的手机当道具联络各宇宙商界大佬参加生日聚会,她一定要把它设定为屏保。 这几张照片让她想起了在飞机上时翻到的,他只围着浴巾坐在沙发上看电脑的那张照片。 很像,但给她的感觉又完全不同。 “以前洗过衣服吗?”她好奇问道,往里走了一步,一抬头,他们两个人都出现在了同一面镜子中。 冯成则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回道:“当然。” “真的呀?” “忘了?我说过,我在国外待了十二年。”虽然生活起居一应都有人安排好,司机、管家、保姆都有,但独自在外,时间长了,不可能事事都顺利,总有需要他自己动手去解决的小事。 比如学习到很晚时去厨房煎的鸡蛋跟牛排。 季清羽笑嘻嘻地说:“我发现男人不仅仅是工作中很帅,给老婆洗衣服也挺有魅力呀。” 冯成则未置可否。 季清羽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因为她想起了他先前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等等,她问的是什么,以前洗过衣服吗?他说,当然。 谁知道他是给自己洗,还是给别人洗。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你在国外过得很精彩呢,是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管多好啊,我高考那会儿,都差点脑抽要去别的城市呢。” “那时候不想留在景城读大学?”他问道。 说来也巧,她念大学这一年,他恰好也回国,那时候也不止一次路过景城大学,只是彼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未来的妻子或许正骑着单车在校园里穿梭。 “在景城待腻了,跟好多同学一样,想离家远一点,不受约束,那才自由嘛。” 冯成则点了下头,“是跟同学有约?” “有个同学很喜欢申城。”季清羽笑了笑,“申城也有很好很好的大学,她是保送,我妈不让我去,说要是放我离家了,那就是脱缰的野马,我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啦。” “后来呢?”他似闲聊般问了一句。 “那年寒假有个我很喜欢的歌手在申城开演唱会,我抢到票就去了,顺便跟她一块儿玩了几天。” 提起这个朋友,季清羽也有些感慨,她从小到大人缘都很好,但人生好像就是在不停地做加减法,很要好的朋友数量是固定的,认识了新的,那么分给老朋友的时间就少了,谁让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呢。 人跟人之间,少了联系,关系就不可避免地会变淡。 久而久之,从每天都会见的很好的朋友,变成一年见几回的很好的朋友,到最后,变成了在朋友圈点赞的朋友。 等到冯成则关了水龙头,季清羽才从短暂的回忆往昔中回过神来,她突然意识到,这对话内容似乎有些不对。第一,她是想试探他的,怎么被他跑偏了?第二,他这个人对不感兴趣的话题,向来都只会“嗯”,问了就代表他想知道…… “……” 大六岁,就多八百个心眼子吗? “冯总,你套路太深了。”她微笑道。 难不成这事还得成为未解之谜? 那可不行。 冯成则将睡裙挂上,瞥她一眼,提醒,“一个星期内兑换的那件事,我已经做了。”
第061章 ——一件你从未对别人做过的事。 医院套房里的洗手间并没有那样宽敞,挂着的睡裙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像是也滴在了季清羽的心上。 冯成则重新开了水龙头,平静地洗净双手。 谁知,季清羽跨出一步,从背后抱住了他,脸贴着他的背,嘀咕道:“我亏了。” 洗衣服而已,算不得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 她真的亏了。 不过看在他已经坦白回答了她的问题的份上,这次只好放过他。 冯成则身躯僵硬紧绷了几秒,低头看到她贴在他腰腹上的两只手,又若无其事地从洗手台抽了张纸巾。等他们再重新回到床上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季清羽的骨头都软了,困倦不已,打着哈欠,眼眶泛红。 不过她又不想睡。 她有很多个问题想问,搂着她的冯成则也没睡意,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不算少,一桩一件都惹人心烦,唯独在尾声时获得足够多的愉快,乃至于此刻余韵仍未消散。 “洛家那个……” 季清羽犹犹豫豫地问道:“这件事是不是跟我有关?” “没有。” 冯成则轻啄了她的发顶一下,安抚道:“跟你没关系,别胡思乱想。” “我就是觉得好巧。”她困惑,“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聊点别的。”他无奈。 见他露出这副多说一个字都很厌恶的表情,季清羽也突然想起来,在拍卖会之前,他跟她简单提起洛家时也是这般,不由得伸出手指比了个1,悄声道:“最后,最后问关于洛家的一个问题。” 冯成则半阖着眼:“……问。” “你为什么讨厌洛家?” 冯成则不喜欢“讨厌”这个词,它太情绪化,用在不相干的事物上未免太过浪费,“我爷爷曾经跟我说过,多子不一定多福,反而多生事端,人多了,心思杂了,很难凝聚,迟早会出大事。” 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 “好了。”他只愿说这么多,出声制止,“要么睡觉,要么聊别的。” “……行。”季清羽暗暗翻了个白眼,狗男人,现在不是哄着她让她再坚持一会儿的时候了是吗? 她非得治治他不可,今天不睡了都要把他的过往情史打听得清楚明白,用手肘撞了撞他,逼问,“你还记得你人生中第一个喜欢的女生是谁吗?” 冯成则嘴角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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