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查到了一个大案子。 至关重要。 必须立马进宫。 可就在要上马背的一刹那,却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 白明霁当年能被刑部尚书看中,雇她留在了刑部担任画师,并非是看上了她与太后的关系,而是她当真有那个本事胜任。 跟前的这张脸,与白明霁那日作的画像一模一样。 对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目光望了过来,对他额首轻轻一笑,那笑容倒是像极了白二娘子那只鹌鹑。 裴潺愣了愣,下一瞬,瞳孔突然缩紧,一把推开身旁的广白,自己也顺势藏在了马匹后,“躲开!” 话音刚落,几只冷箭,便射在了马肚子上。 马匹一声痛嘶,扬起了蹄子,疯了一般狂奔,没跑几步,便倒在了地上。 “有刺客!”广白被裴潺推到在地,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神色一肃,翻身爬起来,往放冷箭的方向追去。 裴潺也站了起来。 再往人群里望去,四处全是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哪里还有适才那人的踪影。 裴潺推开人群,往前去寻。 — 今日晏侯爷出殡,白明槿也来了。 适才在队伍前,白明槿见到了白明霁,脸色苍白又疲惫,不免有些担心,“这半年内,姐姐接连办了好几回丧事,操劳了不说,还费心神。” 冬夏安抚道:“二娘子安心,大娘子有大姑爷看着呢。” 白明槿还是不放心,“等明日,我去看看姐姐吧。” 冬夏听她愿意出门了,面上一喜,“大娘子不知邀请了娘子多少回了,娘子总算想明白了,恕奴婢多一句嘴,这再亲的姐妹,也得随时走动,走动多了,会更亲热……” 白明槿含笑点头。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身侧突然有人唤了一声,“阿槿?” 白明槿应声回头。 孟挽立在她五六步的地方,冲她一笑,柔声道:“还记得我吗?” 白明槿看着来人,愣了愣。 两年前母亲的葬礼上,她见过孟挽,因长相与母亲和自己极为相似,白明槿记得清楚,很快认了出来,惊喜地道:“姨母?” “嗯。”孟挽上前,打探了她一番,打趣道:“两年不见,阿槿也长大了,越来越像姨母了。” 白明槿羞涩一笑,不知道她是何时来的京城,关心地问道:“姨母一人来的京城?何时到的?” 孟挽一顿,问道:“你阿姐没告诉你?” 自从那日白明霁半夜上门后,白明槿便没再见过她。前几日她突然把素商送了过来,非得在她跟前守着。 今日出来,人还跟着呢。 这会子去牵马了。 见她不知情的模样,孟挽也没为难她,“几日前就到了,你舅舅也来了,在宫中谋了一份差事,忙着打点,一时顾不得上门。” 孟家的人白明槿也只见过孟挽一个,但听母亲生前提起过自己有位舅舅,意外地道:“舅舅也来了京城?” “对啊。”孟挽点头,伸手去牵她。 手还没碰到,突然两道惊呼声从身前和身后同时传来。 “二娘子!” “白明槿!” 素商的声音都发抖了。 裴潺的嗓音则偏低沉,又冷又厉,入耳让人心头发寒。 白明槿一怔,看着跟前一脸紧张的裴潺,诧异他怎么也在这儿,为何这般反应。 裴潺没那么多功夫与她解释,人一紧张,言语倒是简单多了,伸手递给她,道:“过来。” 白明槿看出了异常,但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又回头看向身后的素商,素商同样一脸紧张,面色都白了,哑声道:“二娘子,离开她。” 离开谁? 她跟前只有丫鬟冬夏和姨母…… 白明槿茫然地看着孟挽。 气氛突然诡异了起来。 孟挽“噗嗤”笑出了声,轻松地与白明槿打趣,“瞧瞧,姨母这还成洪水猛兽了。” 白明槿道是有什么误会,笑了笑,“姨母莫怪,我鲜少出门,没怎么见过生人……” “姨母不怪。”孟挽又要去牵她的手。 裴潺声音陡然一冷,“孟挽!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孟挽伸出去的手再次顿住,无奈叹了一声,看向裴潺,“裴侍郎这是怎么了?阿槿是我外甥女,我与她说说贴心话,有何不妥吗?” 又问白明霁,“听说阿槿与裴侍郎许了亲?” 白明槿早已察觉出了气氛不对,可实在想不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了,茫然地点头。 孟挽夸道:“是个好人才,何时成婚,可定下来了?” 白明槿正在揣摩着裴潺的神色,被她一问,忙挪开目光,面上一红,“来,来月。” 身后素商已慢慢靠近,还没来得及行动,孟挽到底还是抓住了白明槿的手。 素商神色紧绷,不敢再动,手心里的汗都捏出来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白家二娘子,这大街上天热,不合适叙旧,何不到府上喝着茶,慢慢说。” “不了。”孟挽笑着握了握白明槿的手,“姨母今日还有些事,改日我带上你舅舅,再来登门。” “好。”白明槿点头。 孟挽突然抬手摸向她额前。 裴潺心口猛往下一沉,很久没有体会过心提到嗓门眼上的感觉了,低吼出一声,“白明槿,躲开!” 孟挽却一把握住了白明槿的胳膊,替她捋了捋额前被吹乱的发丝,回头再看向一脸铁青的裴潺,忍不住一笑,“瞧把你紧张的。” 说完,也没再为难人了,松开了她,“阿槿过去吧,别让他再担心。” 不用她过去,裴潺主动过来了。 匆匆几步,拽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了身旁。 悬着的心这才松下来。人在焦急之下,很容易发火,何况他的脾气一向不好,当下便斥责道:“你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今日怎么跑出来了?” “我……” 话没说完,白明霁余光突然瞥见他身后的一把刀子。 是钱家四公子。 他早就在等着这一日了。 主母说,只要杀了他,就会放过自己,就不会打他了。 鞭子太疼了,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他受不了了。 他必须要杀了他。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等到了机会。 钱四的目光激动,已然疯狂。 “小心!”白明槿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在那刀子快要刺入裴潺后背时,硬生生地推开了他。 刀子捅进腹部的那一刻,又痛又凉。 灭顶的刺激,让白明槿的脑子一瞬空白,耳边嗡鸣一声,突然安静了下来,她看着裴潺一刀子刺入了那名‘乞丐’的脖子,及时回头把她搂在了怀里。 剧烈的疼痛让她张不开嘴,也动不了,只呆呆地看着裴潺慌张的脸,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白明槿,你是傻子吗!”裴潺用手捂住她的伤口,眼底的紧张,把那双眸子染得殷红可怖。 白明槿有些心虚,“我……” “就近去医馆抓一个大夫过来,快点!”裴潺回头不知道对着谁吼了一声,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将药粉洒在了她伤口上。 白明槿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一刀子多半也活不成了,慢慢地镇定了下来,忍着痛,突然唤了一声,“梁公子。” 裴潺一怔,愣愣看着她。 白明槿一笑,对他解释道:“四年,前,半月寺,风,风把你的,面纱吹了起来,我,我看到了你的,你的脸。” 裴潺神色僵住。 “你,背了我,十里路,你说,那是你最后一次行善……” 裴潺眉头一拧,喃声道,“原来是你。” 诧异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哑声问道:“那些书,是你抄的?” 白明槿没答,眼泪从眸子中滑下来,笑着道:“你把,人生,最,最后的善良给了我,我,我便用一生来,来替你记住,你的初心,还,还你清,清白一身,应,应该的……” “别说话。”血没止住,从他的指缝中蔓延了出来,裴潺脸色慢慢地发白,心也越来越慌。 白明槿看出来了,安抚道:“没事,你别内疚,我,这条命,本就是,就是,你救的……” 裴潺咬牙,低吼道:“既然是我救的,你就该好好珍惜!”突然自嘲一笑,“所以,人还是要行善,指不定救下的人,就是自己将来的媳妇儿。” 白明槿摇头,“我配,配不上,你……” “你是我裴某未过门的妻子,你不配谁配?” 一瓶子止血药洒完了,血还在流。 人都死了吗。 大夫怎么还没来。 裴潺的手被温热的血液包裹住,心口却越来越凉。 白明槿身上的温度也逐渐冷去,将死之人,倒也不怕羞涩了,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伸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指,低声道:“十里路,满地,月色,足,够了。” 手指头被捏住,裴潺还没来得及去感受那股柔软,突然又松开,白明槿没了力气,捏不住了,手腕无力地垂落下来。 裴潺看着她快要闭上的眼睛,喉咙处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吞咽不下去,慌忙唤她:“白明槿,不许闭上眼睛,下个月我们就成亲了,你不能让我背上克妻的名声!” “好,我,不闭……” 刀子捅进白明槿身体的那一刻,素商几乎爬着过去的,此时瘫坐在地上,一面盼着人群里的大夫,一面瞧着白明槿,不知所措,只不停地道:“二娘子,二娘子,你再坚持一会儿,奴婢让人去找大娘子了,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她的要平平安安的啊……” 人群后突然一阵动静。 素商回头,便看到了一身孝衣的白明霁。 冬夏额头都冒出了汗。 终于把人带了过来。 白明槿已满身是血,看到白明霁后,一脸内疚,“阿姐……”说了不让她操心,却成了这样。 白明霁双腿一软,扑在了地上。 爬过去推开裴潺,把白明槿搂在了怀里,轻轻地抱着她的头,一只手盖在她腹部上方,一时不知道该去碰哪儿,颤声问:“阿槿,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儿啊,我不是让你在家呆着的吗?” 白明槿抱歉地看着她,“阿姐,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那就活着给我看。”这两日的疲惫,白明霁脸色本就不好,此时愈发不能看了,眼神也空洞,语无伦次地道:“白明槿,你已经离开过我一次了,你不能这样,我好不容易回来,还是没能保护好你,你叫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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