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机制是非常高效的。 阅卷时间是考试当天收卷后的一个时辰到第二日的中午。 待阅卷大臣们评定检核完毕,李晏将前十名晋整理出来封为一甲,后十名封为二甲,其余的皆为三甲。再从每个甲级内的试卷依照名次排列,正式将名字按顺序写在裱成两层的黄纸上,此流程称之为“登入黄榜”。 写毕,李晏再捧着黄榜,呈给宗政长芸过阅。长芸将黄榜上的名单仔仔细细看罢,目光复杂,拿着青龙图腾的玉玺在黄榜上加盖,以示确认。 殿试后的第三天是放榜的一天。 太和门门前早已是人头涌涌,人们都争着想看看这黄榜上的名单。 黄榜在中午未时才被放出,礼官用红线将其张挂在太和门前。 “劳驾,让一让,让一让……”陈秋在拥挤的人群中挣扎了好一会,才勉强挤到太和门前第五排。 他眯眯眼睛寻找自己的名字,从最末位开始看起,一颗心脏砰砰直跳。 三甲里没有他的名字。 陈秋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二甲第十位,二甲第九位,二甲第八位……二甲第五位。 二甲第五位!!!那是他的名字! 这一瞬间,陈秋那张向来不正经的脸上从一开始的不敢相信渐渐变成了开心喜悦最后又红了眼睛,变成了欣慰与感动。 他今年二十五了,这是他的第二次科举,从三年前会试落榜到今年殿试登榜,像是一场梦一样。
第73章 蟾宫折桂 为了找寻那一份真实感,陈秋继续往前看去。 一甲名单上的几人他都认得,是文人圈子里早有名气的人物。 陈秋朝最前头新科进士的区域看。 所谓新科进士,就是指在殿试中取得前三名的人,从后至前分别是探花、榜眼、状元。 探花是薛家旁系的公子薛狄。 榜眼是少师严於的七儿子严子渊。 状元是……自家院长的弟子微生泠??! 微生泠中状元了! 陈秋感到大为吃惊,他开始看向周围想要找人,左左右右看了好几遍,都没找到她。 最后终是被人潮挤得离黄榜越来越远。他忍无可忍,干脆站在远处远远瞧着就算了。 一转头,竟是看到了身边的白衣女子。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这不正是他们院里无数人的白月光微生泠吗。 此时陈秋都忍不住学元沄喊她一声学姐。 “学……啊不,微生泠。”陈秋把话纠正回来,心里一阵暗糟。 微生泠偏头看来:“陈秋?” 陈秋在鹿白书院待过很多年,微生泠认得他。 “你看到黄榜了吗?”陈秋将那一点不好意思收起,问道。 不料,微生泠无奈地摇摇头:“还没有看,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 陈秋有些急的说:“我看到了,我方才是看完了才被挤出来的。” 微生泠:“?” “你中状元,你知道吗?”陈秋说。 “这种玩笑不可轻易开。”微生泠一愣,复又坦然地笑笑。 “是真的!我发誓。”陈秋伸出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模样。 看着微生泠脸上挂着的不变的笑容,陈秋急得就差点没有抓耳挠腮了: “哎呀,要怎么样你才会相信。” 这时,太和门旁吏部侍郎走了过来,喊道: “吏部有令!新中的新科进士,薛狄、严子渊、微生泠,从翰林院出发,骑马游街。” 话音一落,引起众人的掌声与欢呼声。 对于新中的人而言,进士游街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 但微生泠听到后,却是完全呆愣住了。 “不用惊讶,书院里谁不知你读书最勤快,为了这一科举,你也付出了许多心血吧,快去,别让人们久等了。”陈秋说话间,轻推了她一把。 微生泠被他推着迈出了第一步,神色复杂的回头看他。 陈秋手指握拳,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微生泠才抿了抿下唇,眼尾有些泛红,往前继续走。 … 翰林院外,微生泠、严子渊、薛狄各自骑上备好华美装饰的马匹,从宫人手中取过绣金云纹乌纱帽戴上。 “启程!”公公一声令下,队伍开始游街。 队伍的前面是手持皇赐圣旨的吏部侍郎,侍郎的左右两边有士兵旗鼓开路,队伍的后面有随从跟随,整个队伍浩浩荡荡,气势磅礴。 每家每户的人都从家里走出来,街道两边挤满了围观的群众,他们欢呼雀跃,争相目睹状元的风采。 微生泠骑着马儿,看着人们欢欣的笑脸,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五年前,在乡野,那个质朴单纯的女孩心里,亲朋邻里友善的笑容,便是最最珍贵的东西。 她不会忘,从边城到皇宫,是多少人的善意将她托举,才让她成就了理想,成就了自己。所以,她希望自己也能像帮助过照耀过她的人一样,去帮助别人,去照耀别人。 或许,新科状元这一头衔赋予了她学习路上的一种认可,但日后做官,她希望自己能多把心思投入到人群中去,做一个人民的好官。 “新科进士,来探花啦!!!” 随着一声喜庆的声音,无论是大街还是小巷,人们都忍不住探出头来,热热闹闹张望着。 约定俗成,新科进士这一日,可以进皇城内任意一个屋子采摘花朵,用来装点今夜庆贺新科进士的曲江宴。 在此规则下,微生泠在皇城街头一个不大不小的府邸前停下,只因它二楼窗台处的芍药花枝已葱葱郁郁地探出头来,花开得正好看,微生泠有几分动容。 于是她下了马,走进府邸的庭院,向正在浇花的小厮礼貌问道:“你好,我可以折下你们府中的一朵芍药吗?” 被新科进士临门折花的府邸是让人艳羡的,因为这代表着吉祥与好运。 小厮也想点头说好,但转瞬间又考虑到这些芍药都是家主亲手种下的,依家主的古怪脾气,若回府后发现自己的花被人折了,不管是不是状元折的,都会生气罢。 在小厮的一番纠结下,他终是耷下耳朵,小小的叹了一声气,道: “状元请回吧,我家家主不在府中,且平日里对这花爱护有加,怕是舍不得给别人。” 既然如此,微生泠并不强求,只多看了那绮丽的花群一眼。便挪开视线,走出府中。 此时正巧碰上一个骑马儿的少年将军郎。 少年面容俊逸,一双含笑眼冷肃而不轻易带笑,瞳孔深蓝。脸庞如刀刻的细腻艺术品,五官深邃。风轻轻扬起他鬓角的发丝,给清冷的脸带上几分轻尘飘逸。 他说:“小姐请慢步。” 微生泠停下脚步,正正看向他。 卫凌横也看着她,默了半晌,才道:“方才您与家童的话我都听见了,其实家童他多有误解。” 他下了马,走进府邸,弯腰从院子里挑了十几支开得正艳的芍药剪下,再用绳子将其系成花束,走到微生泠面前递给她。 微生泠感到惊讶,摆了摆手:“其实我不用这么多的,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种植芍药需要三至五年的时间,无论是人工成本还是时间成本都花费颇大,更何况小厮说这花是他亲手种的。 “不麻烦,你拿着罢。”卫凌横放缓声音说道,轻轻拉过她的手,将花束放在她手心。 她不记得他了。 虽然他知道,这是理所应当的,但心里仍是没那么好受。 “那我先收下了,请问家主叫什么名字?日后我好向你道谢。”微生泠回以浅浅一笑,问道。 “卫凌横。”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叫卫凌横。” 那个曾经遍体鳞伤,在冰天雪地里被你救起的男孩……
第74章 善意 十五岁那一年冬天,卫凌横还待在京城的一个暗杀组织里。 组织拿了别人的钱,派他去做任务。 暗杀对象是一个高门大户怀孕七月的妾室。 那一天,妾室回乡省亲,他暗中一路跟着,趁那女子身边没人的时候,将她掳至黑暗的巷子里。 女子被逼到了巷尾,神色惶恐,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逃,便扑通一声重重跪下,一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虽然在惯会给人洗脑的组织里待了多年,卫凌横早已看淡了暗杀对象的生死,但看着女子泣不成声、瑟瑟发抖的模样,护着肚子里的孩子向他拼命求饶时,他却终是下不去手。 结果就是他放弃了任务,背叛了组织。 组织立即派人把他囚禁在了地下室的牢笼里。每日在他身上施加鞭刑和烙刑。 卫凌横在组织里有一个朋友叫子戚,子戚冒险偷了铁门的钥匙,放他出来。 他们迎着一路的追杀逃出地下室,但子戚却在逃跑过程中被乱箭射穿。 卫凌横还记得,当他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回头看时,虽听不到子戚的声音,却能看到他的口型是在说: 你走,不要管我了。 卫凌横虽然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出来,但体力透支又加上身体遍布新伤旧伤,血还在源源不断冒着,他双脚无力,最终倒在了黑夜的雪地里,不得动弹。 身边不断有行人经过,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漠不关心的神情,步履匆匆,没有一刻愿意为他驻足,有的人路过,甚至会给他恶狠狠地踹上几脚。 可能人到了活不久的时候,都会突然想起许多事吧。 还记得,也有人曾问他: 你的亲哥是当朝太女身边的娈臣,你怎么不到你哥哥的庇护中去,反而只身来这残酷的杀手组织? 那时候他的回答是,我哥的路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我的路亦应该是自己选择的路,我不愿做他身后一直需要保护的弟弟,让他劳神费心。 子戚拿着钥匙放他出来的时候也说: 杀手是能面不改色杀死任何老弱妇孺的。你不适合做杀手,你太善良了,你对妇孺下不去手。 是啊,在这个不友善的世界里,做一个心存一丝善意的人干什么。 如果他没有来过组织,而是跟着哥哥。 如果他没有放过那妇人,而是顺利完成任务。 如果子戚没有想着救他,而是好好活着。 一切都会大有不同的吧。 这样,他既没有连累自己也不会连累他唯一的朋友……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天空仿佛被厚厚的冰雪覆盖,灰蒙蒙一片。 寒风如刀割般刺骨,无情地穿透了人们的衣裳,每一阵风吹过,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人们缩紧了衣领,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种时候,却有一个人在卫凌横的身边停了下来。 “阿泠,你怎么不走了,好冷啊。”一个粉衣女子紧紧握着手炉,朝停下脚步的微生泠跺了跺脚。 微生泠回过神来,连忙道:“萝衣,你先送小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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