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妻子出去以后,事情就该由顾培来解决了。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的他太过沉默, 太没有存在感,所以桥本十一并不怕他。 即使在他掏枪时, 桥本也没有太害怕。 看他收了枪,桥本仿佛了然于心, 还笑了笑。 而且他把那么珍贵的一套针给从中间截了, 但他还想着要缓和关系,拿到针灸教程。 他说:“Pio, 就跟曾经我跟你爸爸之间一样, 这只是一场交易, 我们各取所需的交易,我希望你去跟林小姐好好谈一谈,针是没有问题的,而根据合同,你们必须给予我们针灸教程,否则,我将按照合同来起诉你们,我想,这是你所不愿意看到的,对吗?” 一个律师上前,补了一句:“违约金是人民币,三百万。” 卓言君也小声说:“她为什么要生气呢,2毫米而已,对针没有影响的。” 顾培面色一如平常,冷漠的望着母亲,话却是在问桥本十一:“既然截针对针没有影响,那为什么三天前,给我们验针的时候你不截,而非要等到前天才截?” 卓言君愣了一下。 针是在前天被截的,但她并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桥本十一刚才跟林白青已经承认过了,说针是自己前天截的,但照现在的情形斟酌了一下,他改口了:“Pio,其实我在M国的时候,就已经把针截掉了。” 顾培声温,气都不粗,走到一台摄像机旁,示意摄像人员走开,轻轻摁下拍摄键,不疾不徐的说:“我确定是前天,因为针灸针可以说是我爱人身体的一部分,她每天都会使针。金针,银针,钢针,铁针,每一种针的长度和重量,直径和材质,精确到克,到毫米,是刻在她的DNA里的,如果你前天就截了针,那她必定会有所察觉,也不会跟你做交易的。” 就在前天,林白青验针的时候它还完好无损。 是在她验完针,确定针是好的,开始治病之后桥本十一才做的截针。 而因为没想过他能做出截针这种蠢事来,合同里也没有明确标明针的长度和直径,所以,如果顾培没有足够的证据,如果桥本十一坚持抵赖,这件事他是能赖得过去的。 而因为签署过合同,真要打官司,林白青确实要赔钱。 她只是个中医,不懂得合同条款,也不懂得这其中的曲折,所以才会在愤怒之下,说把针灸教程撕掉五页,这也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有效的反击手段。 但在顾培看来,那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林白青治好了桥本十一的病,给他讲述了所有的治疗过程,还出了一份针灸教程,那是一份结合了中医,西医,加上现代科学的组合疗程,从电灸到中药,再到推拿,西药,治疗帕金森的的每一步,都很重要。 顾培的妻子在即将临盆之际,每天两个小时,站了整整三天,只为换回金针。 但直到现在,桥本十一依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说:“Pio,我截针是为了研究它,是为了复刻它,我没有做错,2mm的长度也不会对金针造成任何的影响。” 卓言君恰似一只应声虫:“对啊,就短了一点点嘛,不会有影响的啦!” 不像林白青因为是头一回经历,会暴怒,生气,却无计可施。 顾培其实是经历过的,早在他小时候,他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爸顾克把自己所有的医学科研成果全拱手给了桥本十一,而那,是汉唐医馆发展起来的基础。 那时的他就知道,桥本十一非善类。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专门打申请,问组织要佩枪权的。 如果今天林白青拿到了完好无损的金针,顾培就只会做个默默无闻的背景板。 但现在不一样了,桥本十一用了一种谁都没想到的办法,不但毁了针,还妄想要拿走帕金森的治疗方案,一如当初跟顾克做交易时一样,故伎重施。 从顾培的父亲,到他的妻子,都是他至亲的人,桥本十一,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的欺负他们,却从未在意过他的感受,就好像他真是块毫无用处的背景板。 当然,也不怪桥本十一要低估他,从头到尾,顾培都太平静了。 直到此刻,他依然不疾不徐,语声缓和。 他说:“但是桥本先生,针在您手里三十多年,您都没有舍得截它,对吗?” 截针会对针有影响吗,答案当然是有,要说桥本十一不知道吗,不,他知道。 所以针在他手里三十多年,他都没舍得截掉哪怕1mm下来做研究。 直到要归还灵丹堂的时候,才大手笔的从上面截了2mm下来。 因为针从此不是他的了,他也舍得截了。 说来也是叫桥本十一火大,2mm而已,按理来说正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他想过,等林白青回去,在使用时发现针短了,肯定会生气,说不定还会暴跳如雷,但针即使短了,也还是可以用的,她也不过吃点亏,忍过去也就好了。 而花国人,整个民族,都是一群乐于吃亏,且以吃亏为荣的人。 他也没想到她会那么敏锐,一拈起针就会发现不对劲。 但既然事已至此,还是得继续说服顾培。 他说:“Pio,我们是一家人,family,如果林小姐觉得截了针让她不开心,我们可以商量赔偿,但是教程,我希望你能说服她,让她交给我,因为我们有合同在先,而合同里没有规定不可以截针,但合同里是规定了赔偿款的。” 见顾培面无表情,他又去看卓言君。 卓言君会意,厉声说:“Pio,你不要忘了,你曾经害死了我们的女儿!” 害死了他们的女儿,那是顾培父子洗不掉的罪孽。 让卓言君祭出这一句,桥本十一当然是希望顾培能就此妥协。 顾培手抚上摄像机,卡哒一声,掰出录像带,声音依然轻柔:“当然要赔偿。” 桥本十一心说果然,顾培跟他爹一样,是个乐于吃亏的人。 那针灸教程,他也就有希望能争取到。 但紧接着,顾培又说:“是你先不遵循合同约定的,那么,它就不存在法律效力了。”再摇了摇录像带,他又说:“这里面有咱们刚才的对话,就是证据。” 桥本十一愣了一下。 他带来的是四台Panasonice S5摄像机,用的是AJ-P66MPMC金属录像带,外壳是PVC树脂材料,这种录像带只有巴掌大小,装卸都很方便,从侧面卡进去,只要轻轻一掰就可以拿出来。 就在刚才,俩人聊天时他录了像,还准备拿走录像带? 此刻房间里,从摄像师到律师,再到秘书,全是他的,还有几个打杂的手下,加起来总共是12个人,而于他来说,在东海市最大的对手是楚春亭,不过经过这几天的交锋,桥本十一也看出来了,楚春亭不过个纸老虎,不足为惧。 林白青呢,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随她生气去,只会气死自己。 至于顾培,他是军人,这是在花国的地盘上,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动手,桥本十一也不敢招惹他,但是,当然也不能让他把录像带带出去。 所以,给手下们一个眼神,桥本十一让他们去堵住门和窗户,一切顾培可能突出去的口子,将他堵死在屋子里。 这时卓言君隐隐有些担心小儿子了。 因为她知道,小儿子一直是个胆小,懦弱,木讷的性格。 她怕她懦弱,胆小的儿子要吃亏。 桥本十一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顾克就是那种秉承着‘吃亏是福’,不论跟任何人交往,前提就是‘吃亏’,占别人一点便宜,他们会良心难安,被人占了便宜,他们很豁达的,甚至不需要道歉,随时就可以原谅别人。 所以他只是在提防顾培拿走证据,没想过他会干别的。 而这时的顾培呢,依然慢斯调理,他走向了窗户边,那儿有个茶几,上面堆放着摄像师的个人物品,以及录好的磁带。 这时外面有人在敲门,是个老头子的声音:“里面有人吗,开门!” 同一时间,顾培捡起了一只打火机。 而外面,又响起了砸门声:“里面的小偷,卑鄙无耻的王八蛋,开门!” 而等桥本十一发现不妙时,顾培已经打开装有录像带的盒子了。 AJ-P66MPMC录像带的外包装是黄色的纸盒子,一只盒子里会有十盘录像带,录完一张,把它重新放回装盒子里,再拿一张出来继续录即可。 这每一张录像带的时长是一个小时,整整三大盒,共三十盘录像带,它从四个方位全程拍摄了从林白青进门,到她做治疗的每一步。 带子的外壳是树脂,里面是金属磁带,而等桥本十一反映过来时,顾培已经打开一瓶医用酒精浇上去了,紧接着点燃了打火机。 桥本此时才反应过来,顾培不但要撕掉教程,还要烧掉所有的录像带。 但因为太意外了,他甚至没有发出喊叫声来,卓言君也懵掉了,一言未发。 还是秘书首先反映过来,扑了过去。 顾培是医生,他的包里向来背着各种药品的,而就在秘书扑过去时,他扭开一瓶药,在缓慢燃烧的盒子里顺排丢了出去,顿时哗的一声,火苗窜了老高。 如果只是酒精,在不靠近窗户,不通风的位置,火倒是很容易被灭掉。 但顾培扔的应该是胃药,氧化铝,它是会加速燃烧的。 这时外面的砸门声还在继续,有人还在大喊小偷,臭不要脸的,王八蛋。 有人扑向了顾培,而他毫不犹豫,反手将来人放翻,边走边拔枪,等桥本十一反应过来时,顾培的枪已经抵上他的脑袋了。 要知道,桥本十一为什么要刻意在林白青临盆的时候来,就是因为他详细调查过,知道她身有功夫,身手很厉害,怕万一要是闹翻了脸,自己要吃亏。 一个临盆的孕妇,她一旦动怒,只会害了自己,害不到他。 而顾培,一个从小蠢笨,木讷,傻乎乎的,跟他父亲一样善良的男孩子,这几天他一直默默跟在林白青身后,没有多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表露出任何脾气,甚至就在刚才,在他引火之前,桥本十一也没想过,他能做到这步田地。 当然,他以为顾培顶多也就能做到这一步。 望着燃烧的录像带,桥本十一仅剩的希望,只有目前还留存在摄像机里的那几盘录像带上了,那是今天录的,至少记录了一半的过程。 他愤怒,他生气,但他无计可施。 火在持续燃烧,桥本的所有手下扑向了录像带,门也旋即被人撞开了。 而就在门被撞开的那一刻,顾培反手,枪托砸在桥本十一的左脑壳上,旋即在电流转换器上连踢了两下,满屋子的灯在同一时间啪啪乱闪,紧接着叭叭叭,全爆了,所有的摄像器材也在同一时间黑了屏,冒起了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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