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一种侥幸心理,而当遇到人力所无法掌控的事情时,基于一种心理安慰,都喜欢听人乱承诺,所以世界上才会有那么多骗子,还总有傻子上当。 而Louis来的时候,抱的希望是能治愈女儿。 结果林白青也就比医院多承诺了几个月,并明言自己无法治愈乳腺癌。 Louis兴冲冲而来,坐了24小时的飞机,女儿奄奄一息,他也犯了颈椎病,在病房里就有点扫兴了,再看林白青手里那根细到纤毫的针,更加不愿意相信她,站了起来,他双手交岔,说:“Saruman,我不需要治疗,我也不会投资,对不起,我想我要结束这趟荒唐的旅程了。” 所以还没做治疗,病人家属就打退堂鼓了? 楚楚都给惊到张圆了嘴巴。 顾培和Saruman同时站了起来,要安抚Louis,想让他冷静一点。 但是从中药材有毒,到那根细细的银针,Louis对中医的好奇心已经用光了,当林白青不给他承诺,他就只想回去陪伴女儿,所以他伸手拂人,拔腿就要走。 而就在这时,比他还要矮许多的,身姿娇小的林白青突然一手卡上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卡他下巴,只听咯咯咯几声响,Louis因为旅途劳顿而犯颈椎病,僵直的脖子突然就能自由活动了,而当颈椎变舒服,人的情绪也会变好。 其实不过浅浅一手,治表症而已,可它能镇得住场子。 Louis不知道林白青做了什么,但却也乖乖坐了下来,而就跟上回给Saruman做针灸一样,还是同样的程序,细细一枚金针入肉,也果然不疼。 但全程不过十分钟,这就完了? 而且中医不像西医动手术啥的,给你开个刀,让你看到伤口,有可信度。 也没有那么多的药到病除,当场见效。 所以Louis虽然感受了它的神奇,但随着自己体验过,愈发半信半疑了。 当然,他的颈椎确实好了,左扭右扭,脖子灵活了,曾经的不适症状也消失了,这证明中医确实有其独道之处,而因为林白青亲口说了不可能治愈女儿的病,Louis先生在折衷了一番后,对林白青说:“我认为中医是非常神奇的,也有效果的,我想,我可以赠予你十万美元的投资,只需要一个国际品牌广告前缀冠名权,你认为如何。” 十万美元,折合人民币也得七八十万。 既是赠予,不要股份,当然好,但是国际冠名权可就复杂了。 它意味着,将来灵丹牌药物要推向国际市场,前缀得是Louis来命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他不会分钱,但灵丹堂表面看上去,就是他的了。 怕林白青不懂这些投资规则,也因为她急于申请WO国际专利,急需要钱,怕她要当场答应,Saruman和沈庆仪俩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NO。” 而林白青在同一时间,也说:“Sorry, but we can\'t do that。” Louis虽然是个父亲,但也是个精明的投资者,而在他看来,当在医疗技术上无法超越西医,它就走不出国门,他也不过拿十万块下注赌,玩一把。 但林白青居然不愿意? 十万美金,在这个经济环境极差,物价低到发指的国家,它可是一大笔巨款。 她竟然不愿意? 而且她不愿意吧,她示意Louis先生稍安勿躁,又说:“我不需要你的钱,而且我将免除Mila女士的医疗费用,只想要一个机会,治疗她的机会。” Louis先生可是很精明的,他盯着林白青看了片刻,再看看顾培,大概明白了,毕竟Mila是个外国人,而且她目前还是PCT组织的一员,林白青即使治不好,只要接诊了她,一个西方人,于她的诊所就是一种宣传。 既然看透了对方,Louis也不给情面,摊摊手,他说:“对不起,我女儿不是你的小白鼠,我不会让你在她身上做没有审批的药品实验。” 这时沈庆仪和Saruman又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因为他们想做的,是促成投资,可现在双方意见不一致不说,既然治不好,林白青就不该接Mila,而Louis对中医的认知也太过浅薄,所以俩人目前谈的驴唇不对马嘴的。 他俩就想要插嘴,把话题引入投资的轨道。 顾培是唯一知道林白青的目的和打算的,则一直在阻止他们。 而给Mila做治疗,于中医,将会是一个难得的,展现真正的实力与技术的机会,所以林白青则在试图说服Louis。 她说:“我是拥有国家颁发的,资质的中医,我治疗过无数的病人,乳腺癌案例不在少数,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调病历,而您女儿,如果我不治疗,我想医院告诉过你,最乐观,她只有三十天的寿命了,对吗?” 是的,其实Mila这次的放疗很不理想。 医院也说了,她随时有可能去世,三十天是最长期限。 见Louis突然塌了肩膀,在摇头,她又说:“也许我只能延长一个月,但万一是三个月呢,最多也就一百天时间,您的女儿将永久的离开您,难道您在漫长的人生中,连一百天的时间都不愿意留给她,让她再多看看这个世界,再从容的,没有痛苦的,跟这个世界道个别?” 这话也是听上去很美,但是,Louis也在抓一个点,拿着一大沓的检测分析报告,他说:“可你要给她用的药品全部各种生物毒性超标……” 摊手又耸肩,他说:“我曾经听人说花国人的体内有一张金属元素表,我并不愿意相信,但当我看到你要开给Mila的药,我才知道那是真的。” 双手比叉,他说:“抱歉,我想我们无法再谈下去了。” Saruman插嘴说:“但是舅舅,我想我们可以再谈一谈投资。” 沈庆仪则说:“冠名权不可以,而且10%的股份已经是我们的最大让步。” 楚楚一看大家吵起来了,也兴奋了,小脑瓜子刷刷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转的跟个小陀螺一样,顾培能做实验,但对中医的了解并不足以叫他加入专业的讨论,当大家都比较激动时,他只会选择保护他的小宝贝儿。 所以他从沈庆仪手里要来了孩子。 而就在瞥眼时,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就看到楚青图了。 是的,林白青的亲爸,她汇了机票钱,但一直认为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的人,昨天薛昶来的电话,今天,他就出现在这儿了。 顾培估计他应该也在咖啡厅里呆了很久。 久到,他看到沈庆仪和Saruman在心平气和的交谈,逗孩子。 久到看林白青给Louis先生做完治疗,以及他们的争吵。 因为他在要那沓检测报告,顾培遂从Louis手里夺了过来,给了楚青图。 话说,楚青图身后还有个服务员,一脸尴尬,终于凑到机会,小声对顾培说:“顾军医,他说他是您的客人,不过……如果他不是,我去喊保安。” 在这个年代,一身补丁,白发苍苍,再加上那副断了柄的眼镜,服务员都拿楚青图当成叫花子了。 顾培摇头,并示意服务员离开。 而楚青图,则在一页页的翻着检测报告。 顾培也在打量着他的岳父。 一个在沙漠里呆了二十年的人,他的衣服已经洗变形了,没有任何版形可言,松松垮垮的套在肩上,单挎的绿书包上也满是补丁,而他的手,应该是在做实验室有过烫伤,满是撕扯狰狞的疤痕 。 这看起来,像是个从偏远的,贫困山区而来的老人民教师。 但他却能只凭只言片语推导化学公式。 就顾培看来,这都是个叫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人。 翻了几页之后,他突然说:“诸位,诸位,我想请大家冷静,听我说一句。” 林白青一回头,因为早有心理准备,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Saruman和Louis看到来了个一头白发,满身补丁的人,也惊的在摊手。 而沈庆仪,也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她会在第一次碰到这个人时眼熟了,她依然想不起来,但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人是谁了。 而楚青图,在看到所有人沉默之后,用中文说:“关于中草药的毒性问题,我想,我可以为你们讲个案例,就我们所看到的,半夏,英文名Pinellia ternata,其中含有nicotine和choline,天南星,英文名rhizoma arisaematis,其中含有alkaloid和Scorching toxin,以及一些目前还未定义名称的化学成份,是的,它们都对人体有害,但半夏中同样含有对人体有益的organic acid,天南星中有Mannitol,以及Triterpenoid saponin,它都是有益于人体的成份,而在中医用药时,将它们俩比做皇帝和臣子,也就是中医中的君臣……” 顾培在看林白青,林白青也在看他。 俩人同时又去看楚青图。 那一身补丁,那折断了又缠着线的眼镜儿,他是从二十年前来的,花国的知识分子。 那一身的恓惶与补丁,恰似他这一生的荒诞际遇。 而他的朗朗的谈吐,却是打不垮,折不弯的,花国旧知识分子的风骨。 而在默了片刻后,顾培开启了同声传译模式。 是的,在中医开药方时,半夏和南星,同属天南星科的两味药材,而且是两位含有剧毒的药品,它们总是搭配出现的。 而在九零年代之前,中医是不做化学成份检测的。 老中医们凭着师父教的知识与口诀,口口相传,治病救人。 林白青在将来,国家牵头做各项药品的成份检测后,也曾专门看过,但她毕竟只是个中医,不懂化学,隔行如隔山,专业名词她都记不住,就更甭提站在西医的角度,去论证药材与药材间的相生相克了。 但是就在此刻,她阔别二十年的父亲,一个久居沙漠的人,他的发缝里还有沙子,他的面色是北地的褐黄色,他瘦的状如行走的骷髅,但是,他只要看看顾培所做的检测报告,就能说出哪些成份是对人体有害的,哪些是对人体有益的,而君臣佐使,中医的专业术语,他把它跟化学结合到了一起。 而这一旦写成文,它就是一份西方人能看得懂的,关于中医的学术报告。 他说的太快,又全是专业术语,林白青听不懂的,但顾培懂,所以他能翻译,而Saruman和沈庆仪都懂,因为他们在CIBA,就是在做西药药研。 在这一刻,在顾培为中药材做了成份分解后,楚青图尝试着,正在用西医的逻辑琏讲述中药,而且浩瀚庞博的各种化学成份仿佛皆储备在他的脑海中,可以信手拈来。 这是在将来,二十年后,林白青都做不到的事情。 中西医被她爸爸给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 …… 说回灵丹堂。 开中医诊所打120的其实并不少见,因为总有些急症病人,因为诊所设备不够而需要急救,但同行之中,谁要打电话叫了120,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被同行知道,那够大家笑话好几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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