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剑斩不断花藤,是因其中剑灵受姬囚雨身上的魔种影响,也因纪清昼此刻内心的悲伤,被剑灵炎龙感知。 于是锋利的剑刃,变得软弱。 “纪清昼,何苦强迫她与你一同挣扎?” 姬囚雨一动不动,他即便不去反抗,也不去做什么,只是站着,就能使敌方缴械。 这便是魔种“哀”的可怕之处。 面对它,没有人能生出反抗之心,只想恸哭,宁愿自毁。 “放她自由吧,纪清昼,将好好的生灵,困于这狭窄的剑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这难道不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么?你听,她在哭。” 姬囚雨说话间,抬手握住了纪清昼执剑的手,想要将别离剑抽出。 纪清昼脑海中有千万个声音蛊惑她,听从姬囚雨的话,放别离剑中的炎龙安息。 然而,在这时,她听见了一声呜咽—— 从聊天群中。 那是,叛逆小黑虫的哭声。 “娘亲她……希望得到自由,离开我吗?” 叛逆小黑虫并未受魔种的影响,他只是因姬囚雨这话感到悲伤。 他被困在诸神群墓万年,再没心没肺,也时常感觉孤独。 那么,娘呢? 娘的灵魂屈居于那狭窄的别离剑中,是否有某一刻,觉得孤独,渴求自由? 叛逆小黑虫有些迷茫:“小红,我们要放娘亲自由么?让她离开别离剑……” 纪清昼深吸一口气,倏地收紧五指,没有让姬囚雨得逞。 “我不要放开她。” 纪清昼声音艰涩,仿佛是从喉咙的呜咽中,勉强才挤出清晰的话语,“我当初百般哀求她不要走,她却还是离开了。” 炎龙早已死去,纪清昼当初在秘境中,甚至留不住她一缕魂魄。 姬囚雨闻言,落下泪来:“你当初既然留不住她,如今又何必执着……” “可她还是留下了!” 纪清昼咬牙说:“为她此生最珍贵之物,为她此生最执着之物,为她此生最遗憾之物——” “她留下了。” “为了她最疼爱的孩子。” 纪清昼抬高了声音:“路是她选的,即便再艰辛,再痛苦,或许如你所说,她在某一刻曾为此悲伤后悔过!” “可比起我,比起你,比起她的孩子——” “我们这些外人,没有谁比她更明白这条路到底会有多困难!” “可她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纪清昼握紧了别离剑,缓慢,却又坚定地将它从层层缠绕的花藤中抽出,“所以,我要留下她……至少在此刻,我要留下她!” “我绝不能让她在受魔种蛊惑之时,做下如此重要的决定。” “即便她真想离开,也该是她清醒时,自愿去选择那条路。” “唰!” 纪清昼抽出别离剑,将她反手掷入聊天群中,目光死死盯着姬囚雨:“这是我作为别离剑主人,应尽的责任!” 是她在炎龙秘境中拔出了别离剑,将别离剑带到这个世上。 她会为别离剑负起责任。 而非受他人三言两语动摇,就抛下别离剑不管,还要冠以“自由”名义,说是这样对别离剑更好。 纪清昼说出这番话,已然泣不成声。 姬囚雨怔怔看着她,从未想过纪清昼自身难保,还能为一缕剑灵,抽出心神,庇佑对方。 “不过是剑灵罢了。” 姬囚雨不禁道:“你竟将你最后的清醒,拿来保护她么?你……” “啪!” 姬囚雨的话,被一个巴掌打断。 因受魔种影响,纪清昼打出的这一巴掌并不重。 可这依旧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巴掌。 姬囚雨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巴掌印红痕。 他怔怔,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挨打。 “你不也是吗?” 纪清昼反唇相讥,“小孤也不过是一条蛇,你当初为何要不顾自己性命,求着我带小孤回灵兽门救它。” 她瞥了眼藏在花藤中,见自己扇了姬囚雨一巴掌,也不为所动,仿佛丢了魂一般,无力缠在姬囚雨身上的斑斓长蛇,嗤一声:“你现在也要带着它去死吗?” “既如此,当初为何不顾自己生死?不顾你我恩怨来求我?” “早知有今天,我该冷眼瞧你哭尽了眼泪,也不浪费那个时间救这条蛇!” “让你眼睁睁看它死在你怀里才好!” 纪清昼的话如淋着毒的刀,只往姬囚雨心口扎。 姬囚雨满脸泪痕,他恍惚地抱住缠在自己身上的长蛇,也抱住了那些花藤:“是啊,是啊……既如此,我当初为何要救它,让它苦苦挣扎?早点了断,离这痛苦的人间远去不是更好……” 如今想来,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他当初为何偏要小孤活着? 姬囚雨脑海中闪现无数过往的画面。 小孤一动不动,仿若死去躺在他怀中时,他是那样痛苦,在暗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他、他—— 某个念头似要从他纷乱的脑海中挣扎而出。 “沙沙……” 然而,姬囚雨身上的花藤,却缓缓蠕动,将他缠得更紧。 几乎要将他溺死其中的哀伤汹涌而来,姬囚雨痛哭出声,原本在他脑海中挣扎的念头,在这瞬间似放弃一般,又沉溺下去。 姬囚雨茫然无措,总忍不住去记挂那令他苦苦追寻的答案。 他希望小孤活下来的理由,似乎与他向上天祈求纪清昼不要来此地的理由,是同一个答案。 到底是什么? 他到底为何而挣扎? “不孝徒!” 就在此时,远方天际传来一道咆哮。 那声音沙哑,带着日夜兼程,不曾有半刻停歇的疲惫,却也夹杂难以掩藏的焦急与关切—— “姬囚雨!你这是想做什么?!你这不孝徒!!!” 随着风声呼啸,那歇斯底里,随时会破音的咆哮中,毛绒道人狼狈的身影出现在天边。 而在他身后,是追击他的妖族大军。 毛绒道人刚停歇的瞬间,便有一根箭矢携带风雷之势,贯穿了他的胸膛! 姬囚雨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吼:“不要!” “轰!” 他话落的瞬间,毛绒道人胸口炸开血洞,鲜血如雨一般满天散落。
第341章 我在她门外守了一夜 毛绒道人向来喜爱毛绒绒的动物,于是无论暑夏寒冬,都穿一身毛绒绒的裘衣。 风雷箭矢在他胸膛炸开的瞬间,裘衣破碎大半,混着鲜血湿淋淋地洒满天。 这瞬间他就像被折了翼鸟,无力地从空中坠落。 姬囚雨浅淡的瞳孔中,倒映着毛绒道人下坠的身影。 他只能看见毛绒道人纷乱的长发,与破碎的裘衣。 却好似能听见猎猎风声,以及风中夹杂的刺鼻血腥。 “不、不……” 姬囚雨就像坏掉的机器,语言功能卡壳一般,重复呢喃着同一个字。 “你不是希望所有人都随你一同死去吗?” 纪清昼略显凉薄的声音钻入姬囚雨的耳中,带着几分讥讽:“姬囚雨,恭喜啊,你现在如愿以偿了。” 她的声音不大,姬囚雨却觉有惊雷在他脑中炸开,耳中忽然爆发尖锐的耳鸣。 “不——!!!” 姬囚雨发出一声悲鸣。 缠绕在他身上的苍白花藤,在这瞬间似被灌溉了催熟的灵液,忽地爆开,迅速生长,如囚笼般将姬囚雨包裹。 花藤不断向姬囚雨的四肢蔓延,他的双腿成了树木的主干,被花藤缠绕垫高,他的双臂成了供花藤攀爬的树枝。 苍白的花藤越发繁茂的同时,姬囚雨在这丛丛花叶中便显得格外渺小。 不过转瞬,花藤反客为主,长成了参天大树。 而姬囚雨不过是树干中,如心脏一般供给营养的存在。 以他为中心,巨大的悲伤如海潮般汹涌而出,似要淹没此方世界。 那浓烈的哀伤扫向远处紧追毛绒道人而来的妖族军队。 原本排列有序的妖族队伍,只在眨眼间就溃不成军。 哀嚎、哀鸣、哀哭如同交织的乐章,在空中奏响。 “姬囚雨!!!” 一声愤怒的咆哮,乐章中的不和谐音,打乱了那些哀伤的恸哭。 一头青丝早已褪成雪发,形貌呆滞的姬囚雨在听到这吼声时,浅色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 空洞的双瞳中夹杂一丝不敢置信,看向了天际—— 本如折翼鸟坠落的毛绒道人,被谢子夜搀扶着再度升空。 柳扶弱手忙脚乱地往他破碎的胸口倒着药,嘴里念念叨叨:“这可都是清昼给我的,我全当收藏,还没用过呢……” 毛绒道人咳出一口鲜血,隔着十数里,死死盯着被嵌入苍白树干中,雪发雪肤似妖邪的姬囚雨,眼中闪动着难言的复杂情绪。 有愤怒,有悲伤,更有痛苦,以及…… 恐慌、不安。 万千情绪在他腹中翻滚上涌,他有千言万语要对面目全非的小徒儿说,可到了嘴边又只剩一声暴喝:“姬囚雨!你这不孝徒!” “我将你从蛇窟里捞出来,带你来人间一趟,不盼你成材,不求你回报,只愿你离开那阴暗狭窄的地牢后,能到洒满阳光的大地上,自由恣意地跑一跑——” “可你如今在做什么啊!” 毛绒道人的怒吼声夹杂一丝哭腔。 活到他这把年纪,他还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在过去几百年间流干了。 毛绒道人视线模糊,冲着姬囚雨气急败坏地大喊:“你要学你那姑奶奶,独留我这老头子守除夕夜么?!” 他那一声“姑奶奶”,如一把落满灰尘的钥匙,刺穿姬囚雨混沌的大脑,拧动腐朽的闸门,唤醒久远又琐碎的记忆碎片。 旁人听毛绒道人说什么“姑奶奶”,只以为那是他的什么亲族。 可姬囚雨却知道,毛绒道人说的,是他的师尊,前灵兽门门主,尊号“惊蛰”。 惊蛰道人的脾气,如她那雷灵根一样,没事就炸一炸。 除了脑袋空空给口吃的就亲亲你的灵兽们,没几个人能与惊蛰道人处得好。 惊蛰道人也不稀罕与外人打交道。 可在外人眼里性格孤僻怪异她,偏偏收了个与她性格截然相反的交际花当徒弟。 毛绒道人做惊蛰道人弟子的几百年间,大半个修仙界的人,都见过他被惊蛰道人拿鞋垫子,追得满山跑的狼狈模样。 被惊蛰道人电得滋儿哇乱叫也是常事了。 毛绒道人不会向姬囚雨提起这些糗事。 他只在接回姬囚雨的第一年除夕夜里,对着兽性未消,把筷子碗扔到一旁,直接将脑袋埋进盘子里吸溜的小男孩,轻笑一声:“你吃饭的声音,与你家姑奶奶一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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