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来一张。”李芳草说道。 如果时间允许,李芳草也想留下来,守着江老太做完手术,但她卖掉工作的事纸包不住火,很快就会传到李德福和赵小凤的耳朵里,那两个人不会放过她的。 李芳草手里捏着那张长方形的,小小的火车票挤出了拥挤的售票厅,出了门之后,金秋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李芳草突然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重来一次,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还不到下班时间,李芳草又去了一趟国营商店,买了崭新的深蓝色褂子配同色的裤子,里面搭了一件雪白的衬衣,黑亮的长发用鲜艳的花手绢扎了起来,脸上也擦了新买的雪花膏。 她五官本来就妍丽,皮肤也细腻白皙,售货员拿了镜子给她看,镜子里的姑娘利索整洁,阳光朝气,褐色的眼瞳闪着温柔的光。 李芳草看着镜子,镜子里面那个被时光洪流推回来的人不再愚蠢可笑,已经脱胎换骨。 “姑娘你长的好看,得多笑笑!”售货员说道。这姑娘年纪不大,眼神怎么透着一股忧郁呢! 李芳草放下镜子,腼腆的笑了笑。 买完一些必需品,李芳草拎着网兜回家了。快到棉纺厂家属区的时候,李芳草看到李德福的大侄子李仁贵从一间关着门的瓦房里出来,嘴里还叼一根烟。 “你怎么在这?”李仁贵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刚出来的瓦房。 李芳草知道这个地方,整天关着门,看起来神神秘秘的,其实就是那些闲散无业人员打牌赌钱的地方,过不两年就被公安端了,不少人都进去劳改了。 “我告诉你,不准在我叔跟前胡说八道!你听到了没有?”李仁贵色厉内荏的叫道,“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李芳草只当没看到他,转身就走。 背后还传来李仁贵的叫嚣。 李芳草才不管李仁贵在里面是赌还是嫖,这玩意儿是好是赖,关她什么事? 到家之后,李芳草打开了锁着的灶房门。 隔壁老牛婆子听见动静,赶忙跑出来,看到李芳草之后眼前一亮,咋咋呼呼的说道:“芳草,你咋这会儿回来了?不上班啊?你这打扮打扮还真好看!我都不敢认了,还以为是领导家的姑娘呢!要我说,你的工资别给你妈,自己拿着,想买啥就买啥!” 李芳草礼貌的回了个笑脸。 “你知不知道,你妈的侄子让公安抓走了!还是你爸去报的公安!”老牛婆子凑近了李芳草说道。 李芳草开锁的手顿在了半空,漂亮的面容上满是惊讶,“怎么回事?” 老牛婆子一脸的幸灾乐祸,“他趁着你爸妈不在家,进你家屋里偷钱,被你爸逮住了!人赃俱获!”
第8章 和过去道别 “他竟然干这种事?”李芳草摇了摇头,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赵小凤没工作,自己都是靠李德福养着。李德福可不是什么圣父大善人,早些年不过是想让赵小凤安心伺候他两个年幼的侄子,才忍着赵二虎在李家白吃白喝。现在李家的两个侄子李仁贵和李仁发都长大了,不需要赵小凤伺候了,加上李芳草长大了,承担了绝大部分家务,李德福是一天都忍不了赵二虎了。 李德福一旦夜里出去找人通宵喝酒,必定在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回来,李芳草算准了李德福的习惯。只要给李德福一个机会,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赵二虎赶跑。 牛婆子撇嘴道:“那小子不老实!偷鸡摸狗不说,还趴女厕所偷看,小小年纪臭不要脸!就该叫公安抓起来!” 李芳草叹口气,“偷我们家不要紧,就怕他偷到街坊邻居家去!看公安怎么处理吧,得给街坊们一个交代。” 牛婆子一脸幸灾乐祸的满意而去,只要赵小凤倒霉,她就高兴。 李芳草进了灶房,把灶房里上了锁的柜子用烧火棍撬开,拿出了赵小凤放在里面生怕李芳草偷吃的面粉,麻利的倒水和面,切葱调酱,烧火起锅倒油,全部烙成了大饼。 白面的香味顺着烟囱蹿的老远。 隔壁牛婆子家的儿媳妇闻着香味,咽着口水说道:“隔壁做啥好吃的呢?这么香!” 牛婆子说道:“芳草她妈不是让她爸打住院了吗?肯定给她妈准备的病号饭!到底还是亲闺女靠得住啊,别看芳草她妈天天打她骂她,人家心里挂的还是她亲妈!” “我看她就是个苕货!她妈骂她贱皮子,一点不假!”牛婆子儿媳妇不屑的嘀咕,要是她妈跟赵小凤对待李芳草那样对她,她才不管她妈呢! 李芳草把柜子最上面的铺盖拿了下来,摸着稀薄的被褥,李芳草心里叹气,甘省的秋冬漫长寒冷,到了甘省还要想办法置办一床厚被子。 收拾被褥的时候,一叠发黄的信封从枕头下面掉了出来。 李芳草看到这些信的时候有些发蒙,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沈海峰参军后陆陆续续给她写的信。 最开始的时候,沈海峰信里面满满都是诉说着想念母亲,以及想念……她。后来,也许是沈海峰在部队里面眼界开阔了,给她的信越来越少,信的内容也从想念问好变成了同志之间的互相鼓励,大段的摘抄语录,像是在给别人展示他是一个多么积极向上,带动同志进步的好战士。 她上辈子只有沈海峰一个朋友,自然珍惜这份情谊,沈海峰的这些信都被她珍藏在枕头底下。 背着行囊从家里出来,李芳草路过巷子口摆摊修自行车的大爷那里,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大爷险些没认出来这个穿着体面,模样娴静的姑娘是李芳草,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笑道:“芳草,去医院照看你妈啊?” 李芳草没有回答,摆摆手,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巷子口。 天空阴沉沉的,离火车开车时间还有几个小时。 李芳草背着行李,手里紧紧攥着那叠信,先去了江边。今天工作日,江边没什么人。江风烈烈,波涛汹涌,大船鸣着悠长的汽笛声从江面驶过。 她知道沈海峰不喜欢她,想要攀高枝,娶家世好的姑娘,但还是因为沈海峰丢了工作。 赵小凤毁了她,沈海峰利用她,肖家嫌丢人嫌她上不得台面不肯认她。 回顾她这可笑的一生,过的窝囊憋屈,懦弱无能又卑微的渴盼着亲情。 江边的芦苇已经泛黄,在秋风中摇曳着。 李芳草看着被风吹的东一倒西一倒的草,漠然想到,前世的她就像是这样的草,被命运的风吹的身不由己。 这一辈子她不想再做懦弱窝囊的草了,她要做一棵参天大树,风吹不倒,雨打不倒。 李芳草一扬手,那叠曾被她珍藏了很多年,当做是情感寄托的信被疾风席卷而去,高高的飞入空中,打着旋,最终落到江面,随波逐流一会儿后,被水浸透,沉入江底。 再也不见——李芳草心中默默说道。 李芳草来到火车站时,天已经擦黑了。 江城火车站人山人海,旅客和送行的亲友们混在一起,喧嚣声夹杂着站内火车的汽笛声此起彼伏,时不时有一阵白色的蒸汽从车站上空涌出,混入夜空。 只有她一个人,瘦瘦弱弱的身体背着沉甸甸的行李,排队等着进站,车站昏黄的灯光把她孤单的身影拖的老长。 检票上了车之后,李芳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火车轰隆隆冒着白气缓缓的开动了,李芳草静静望着窗外,看着江城的灯火离她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到。 车厢拥挤闷热,夜风在漆黑的窗外呼呼刮过,夜晚的天空星辰璀璨,火车在乡野间慢下来的时候,她甚至可以看到广袤的银河横跨在天空之上。 世界是如此的广阔美好,上辈子的她早该离开这些烂人。 “小姑娘一个人坐火车呀?去哪里呀?”旁边的大娘问道。 李芳草从窗外回过头,说道:“去甘省,当知青。” “那可是个苦地方,比江城条件差多了咧!”对面的大哥说道,“小姑娘,要照顾好自己啊!将来肯定有回城的机会!” 大娘也说道:“对,小姑娘家家的,别管那么多,去了把自己看顾好就成!” 李芳草微笑点头,“会的。” 重来一世,她会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 李芳草手支下巴,看着窗外美丽的银河。 离开了那些欺辱她的坏人,跳出了那个令人作呕的圈子,她就能感受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多姿多彩。她不是什么万人嫌,她值得这个美好的世界。 至于她卖掉工作走人之后,李家是怎么鸡飞狗跳……关她什么事呢? 七十年代的火车很慢,走走停停,经历了三天两夜之后,李芳草终于到了要去村子所属的县城。
第9章 初遇 火车停下了的时候,李芳草礼貌的跟照应了她一路的大娘道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腿脚,扶着扶手慢慢下了火车的梯子。 李芳草一呼气,隐隐有了白雾。 双脚踏到坚实的地面,李芳草的一颗对未来有些不安的心渐渐地沉静了下来。 旁边的车厢下来了几十个身穿绿军装的解放军战士,在领导的指挥下,排成几列,依次往出站口走。 李芳草扫了一眼,便转过了头,手搭凉棚,挡住了阳光,四周打量了一圈。 金色的朝阳从东方升起,空气清凉,红砖铺成的简陋的站台上几棵小草从砖缝里探头探脑,在秋风中颤动着,正对着站台的几间瓦房墙上刷着激励人心的标语,车站上寥寥几个工作人员都戴着红袖章。 杨知非来车站接几个专家,带着人往出站口走的时候,回头便看到后面的旅客中有一个娉婷少女,乌黑的秀发用一块手绢扎着,斜斜的搭在肩膀上。 金色的朝阳照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站台上的男男女女都是一副被长期旅途折磨的疲惫不堪的困顿面容,只有她脊背挺直,眉眼含笑,气质沉稳,白净秀丽的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那双明亮水润的眼睛盛满了温柔安静。 周围的人都是黑白的,只有她仿佛是一枝独秀的鲜花。 杨知非脚步顿了顿,那姑娘已经脚步轻快的赶了过来,目不斜视的越过他,走出了出站口。 车站外面不少人赶着驴车等着接人。 李芳草挨个看过去,找到了一个五十上下的老汉,顶着白帕子,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鞭子,身上穿着破羊皮袄。老汉手里举着一张写了字的纸。李芳草歪过头辨认了一下,纸上写着——接小王庄知青。 “女娃子,你看就看嘛,咋还要歪着头看呢?”老汉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问道。 李芳草忍俊不禁,“大爷,你纸拿颠倒了!” 老汉老脸一红,赶紧把纸掉了个,抱怨道:“我不识字,弄不好这个……女娃子,你是去小王庄的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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