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去吧!”李芳草轻轻提醒道,抱起了独轮车上的栓子。 耽误一秒钟,孩子就多一秒钟的危险。 王贵仓此刻还是六神无主的状态,茫然应了两声。 杨知非下了车,接过了李芳草手中的栓子,身体不慎接触的瞬间,他莫名其妙的想到,这小姑娘细细弱弱的胳膊,居然能抱起这么大的孩子。 “您也赶紧上车吧。”李芳草对王贵仓说道,“我跟三喜去您家里报个信。” 王贵仓应了,心里慌了一瞬,又伸手拉住了李芳草的胳膊,为难的小声说道:“李知青,我,我不识字……” 医院里又是要挂号又是要找医生,还得听医生说病情什么的,他实在是怵的很,怕听不懂,闹笑话,耽误事,这些解放军能帮他把孩子送去医院他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哪还敢让人陪着看病。 “你跟我一起去,到时候医生说啥,你讲给我听!”王贵仓说道。 李芳草愣住了,下意识的看向了杨知非,“啊?这……” 杨知非面容依旧是清清淡淡的,抱着孩子往里坐了坐,对李芳草说道:“上来吧!” 话是对李芳草说的,王贵仓赶紧上了副驾驶的座,李芳草也只得上了后座,和杨知非坐在了一排。 乡村的土路本就难走,加上下过雨,更是泥泞,一个坑接着一个坑,晃的人头晕脑胀。 王贵仓坐在前面心慌似火,不住的回头看杨知非怀里的栓子。他不敢问杨知非,只敢问李芳草,“栓子咋样了啊?” 李芳草试了试栓子的鼻息,手贴着栓子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小声说道:“还好,支书,您别急,很快就到医院了。” 王贵仓重重叹了口气,愁云惨淡的。 杨知非看了一眼李芳草,眼前的姑娘看起来年龄挺小,眉眼鲜亮,看向栓子的眼神充满了忧虑的柔光。 “你多大了?”杨知非问道。 李芳草迟疑了一瞬,抬头看了眼杨知非,这才意识到杨知非是在问她,她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转头看向了窗外。 杨知非看她浓密如小扇子一般的幽黑睫毛眨了眨,转过头去,坐的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他低头失笑,他也是冲动了,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了出来。 司机在前面差点笑出声音。 吉普车到底比驴车快多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县城医院。 李芳草下车后把栓子接了过来,抱怀里就朝医院冲了进去,王贵仓在后面扶着老腰哎呦哎呦的追着。 杨知非斜开着车门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飞奔而去,两个麻花辫在背后甩出两道弧线,暗道这姑娘看着瘦弱,力气倒不小。 李芳草这边找了医生,医生简单诊断过后说可能是小儿癫痫,要进一步检查,安排了住院治疗。 王贵仓不懂这些,听医生的话也听不懂,云里雾里的,但他也从医生的态度上看的出来,栓子的病挺厉害,不好好治的话得出大事。 李芳草在医院里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深秋的天气满脑门都是汗,终于把栓子的手续什么的都给办齐了,让王贵仓在这里守着栓子,她回村里通知王贵仓的家里人。 从医院出来后,李芳草长长出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望了眼阴沉的天空。 秋雨一阵一阵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下来。 去县汽车站的路上,李芳草碰见了一家还开着门的供销社,因为过了上午居民买菜的高峰,供销社里面人烟寥寥,没几个人。 她心思一动,转身进了供销社,摆起了一个热情的笑脸,跟柜台后的人问道:“同志,咱们这收不收菌子啊?从山上采下来的。” 那人摆手说道:“可不敢胡乱收,万一有毒,事可就大了!” 李芳草顿时一阵失望,转头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说道:“木耳呢?山里采的木耳能收吗?” “你有木耳?木耳行啊!那可是个鲜儿货!”那人说道,这些鲜儿货都不需要摆出来,还不够他们内部分的呢! “不过,你能有多少木耳啊?大老远进山里跑一趟,还不够费事的!那东西湿的不好保存,干的又压不住秤!”那人又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李芳草眼神一亮,只要供销社肯收,她就有办法把木耳种出来! 李芳草笑着道了谢,出供销社的时候,觉得心里都亮堂多了。 供销社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司机掀开了吉普车的前引擎盖,一股黑烟顿时冒了出来。 司机哭丧着脸,说道:“杨同志,这车是彻底趴窝了,开不了了!” 杨知非也无可奈何,刚要说些什么,就看到李芳草从供销社走了出来,眉眼带着笑意,脚步轻快。
第17章 坐公交车 “你……”杨知非刚开口问李芳草怎么回去,就看到李芳草转头走了,把他晾在了那里,他的手还尴尬的停留在半空。 司机小伙子捂住嘴,不敢笑出声来。 李芳草是真没看到杨知非,她满心都想的是怎么在这条件简陋,没有农业公司提供菌种的前提下把菌子种出来。 虽说她卖工作换了不少钱,够江老太的治疗费了,但江老太以后要慢慢休养,生活费营养费都是不小的开销。 她还知道过两年国家就要重启高考制度,第一届高考不限制考生的学历,她也想试试,改变自己的人生。 如果要高考,买书和参考资料又要花钱。 李芳草一笔笔算着,忍不住叹了口气,然而尽管前路漫漫,艰难重重,她还是很高兴,扬上去的嘴角都没有下来过。 江老太还活着,她已经走出了前世困住她的泥沼,未来的好日子在不远处向她招手,眼前的困难简直不值一提。 她不会再是前世那棵谁都能踩一脚的野草,她会成为一棵大树。 路过县城的废品收购站的时候,李芳草进去淘了不少书本。 这是她上辈子养成的习惯,一到下山送菌子的时候,她不爱逛街,就喜欢去废品收购站淘旧书,带回山上慢慢看。 李芳草捡了好几本书,花了三毛钱,脱了外褂包了起来,揣在怀里。 县城有汽车可以从城里开到小王庄附近的镇上,她上车的时候车上没几个人,花了一毛二买了一张车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然而一直等到中午,这辆车还没出发,陆陆续续有人上来,有拎着几只鸡的,有牵着猪的。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姐坐到了她后面,不一会儿孩子哭了尿了拉了,大姐熟练的打开包给孩子换尿布,车内的气味十分感人。 杨知非上车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李芳草。 在喧嚣的车里面,李芳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注视着窗外,眼神温润澄澈,仿佛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像一株独自绽放的空谷幽兰。 司机找人修车,杨知非只能搭公交回去,没想到会在车上碰见李芳草。 杨知非环顾了一圈,摸出口袋里的还剩的大半包香烟,递给了坐在李芳草旁边的一个男人,笑道:“大哥,跟您换个座。” 李芳草听到声音,抬起头诧异的看着杨知非。 男人瞟了一眼香烟的盒子,立刻起身,拿着烟坐到了别处。 杨知非坐到了李芳草旁边。 李芳草刚刚从男子手里攥的香烟盒子上收回了视线,又往窗户的地方挪了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跟你不熟。 杨知非循着李芳草的视线望了一眼,低声解释道:“我平时不抽烟。” 男同志见面,互相递个烟是常有的交际,这样的交际避不开。他抢先把烟递出去,他就不用抽了。 虽然李芳草没有问,但杨知非还是从李芳草的视线中敏锐的察觉到,李芳草不喜欢抽烟的人,所以才解释一句。 李芳草没有吭声,莫名其妙的想着这人可真奇怪,她又没问,他说这个干什么?他抽不抽烟关她什么事? 这年头可没有禁烟条例,公交车上吞云吐雾的男士多了去,她开着窗户都挡不住那呛死人的烟味。 杨知非弯了弯唇角,觉得小姑娘还挺有意思。那双鲜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情绪,然而嘴紧绷着,一个字都不说。 到了中午,在众人连天的抱怨中,公交车终于开动了。 刚驶出县城的汽车站,积蓄已久的冷雨便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模糊了车窗。 冷风飘了进来,李芳草上午在医院内衫都汗透了,这会儿上被冷风一激,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杨知非把毛呢外套递给李芳草。 李芳草摆手。 杨知非没有进一步让,把外套拿了回来,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位同志,我真的不认识你的朋友。”李芳草突然说道。 杨知非转头看着她。 “也没有收过他的钱,我的工作卖给了同厂刘大姐家的亲戚,我只收了刘大姐亲戚的钱。”李芳草强调道,“如果你们不信的话,可以报公安,报革委会……” 杨知非笑了一声,说道:“我信。” 李芳草愣了愣,笑了笑,轻轻出了一口气,低头搓着自己冰凉的手。她只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普通老百姓,挣扎在这艰难的年代讨口饭吃。 杨知非的朋友肯定是肖家人,除了她自己,只有沈海峰知道她要卖工作,而沈海峰在她面前上蹿下跳的想拿她的工作就是为了讨好肖家人。 从心理上,李芳草对杨知非存在着天然的排斥。 要不是不想跟吃公家饭的人结怨,影响她未来的生活,她根本就不想搭理这个人。 “我叫杨知非。”杨知非说道,语气温和,“白杨树的杨,知道的知,是非的非。” 李芳草客气的点头,“杨领导您好!” 杨知非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汽车摇摇晃晃行驶在泥泞坎坷的乡间道路上,雨渐渐小了,李芳草转头看向窗外,还能看到不远处有铁路,一辆绿皮客车停在铁轨上。 这一路她没有再跟杨知非说过话。 到了镇上,汽车在毛毛细雨中停了下来,乘客陆陆续续从车上下来。 杨知非下车,只看到李芳草抱着东西冲入细密雨帘中的纤细身影。 回到单位,杨知非去了办公室,拨了个号码出去,接通后说道:“请帮我叫一下肖仲钦。”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杨知非挂掉了电话。 秦鸿在他旁边挤眉弄眼,等他挂了电话才问道:“你找肖二哥干什么?” “他上次不是说他们家被骗了五百块钱吗?”杨知非说道。 秦鸿激动了,“怎么?那骗子招了?” 杨知非淡淡的瞟了他一眼,眼神带着警告,“人家不是骗子,秦鸿,你也不小了,不要听风就是雨。” 秦鸿讨了个没趣,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做派,摸了摸鼻子,“那是肖二哥弄错了?不太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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