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华的脸忽然通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刚才那一幕,他又看到了多少去? 如实道:“我和郑楠讨论柑皮油的制造方法,耽搁了一会,庆元哥,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最近不用去东北了吧?” 徐庆元对上她期待的眼神,心里有些不落忍,“明天一早的火车。” 许小华还没说什么,许九思先问道:“除夕过了再走也不行吗?” 徐庆元道:“怕是不成,第一批已经到了,给我们的要求是年前过去。”他本来还担心不能陪小华过生日,没想到拖到了今天来,明天是最后的期限了。 晚饭,沈凤仪和秦羽准备的很丰盛,饭桌正中间,是许九思亲手做出来的蒸蛋糕。秦羽拿了一支梅花手表出来,递给女儿道:“我和你爸给你挑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荞荞送了一副手套,是她亲手织的。 徐庆元拿出一把桃木梳子,递给小华道:“我自己做的,打磨了很久,你看看喜不喜欢?” 大家都凑过来看,见梳子柄上还雕刻着淡淡的小梅花,知道这人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许小华微微垂了眼,想到明天一早他就要走,收到礼物的喜悦,很快就被冲淡了下去,抬眼望着他,鼻腔有些发酸,不舍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笑着到了一句:“谢谢!” 徐庆元也看出她情绪的变化,见她低着头,心里也有一些不是滋味,笑道:“这回我先去,小华,等你那边定下来了,记得给我写信。” 许小华点点头。 沈凤仪叹了一声,随即招呼道:“好了,好了,大家快尝尝九思这个蛋糕,费了好一番功夫做的。” 夜里,北风呼啸,荞荞睡一觉醒来,发现身旁的人还没有睡,出声问道:“小华,你怎么还不睡?” 许小华叹了一声,“有些睡不着。” “是担忧庆元哥吗?小华,庆元哥脑子比我们好,他去哪里,肯定都能过得很好,你不要杞人忧天。” 许小华道:“也不是,荞荞,我就是忽然觉得前途难料,庆元哥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京市。”她去东北的事也还没有定下来,万一,艾大姐再次来信的时候,说这次轻工业部组织的学习取消了呢? 那她怎么办? 荞荞拍了拍她胳膊道:“别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快睡吧,明早还要送庆元哥呢!” “嗯,好!”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许小华在站台上,叮嘱徐庆元道:“庆元哥,到了那边,要是缺什么东西,记得写信告诉我,”顿了一下,又道:“如果在那边待不下去,也要写信告诉我,我让爸爸给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最后一句,许小华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 徐庆元摸了下她的头,哑声应道:“好,小花花,你自己也要多保重,遇到难缠的事情,就找奶奶和秦姨商量,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是来不了东北,也没有关系,相比较团聚,我更希望你能好好地生活,不管在哪里,不管……谁陪在你身边,只要你好好的,我心里都会觉得安慰。” 许小华的眼泪,到底没能忍住,原来他也做好了,此去不再相见的准备。 “庆元哥,你这话说的,我不同意,我肯定会去找你!” 徐庆元笑笑,“好!” 列车员吹了哨子,提醒大家赶快上车,许小华也挥手朝他告别,心里似有千言万语,但是在分别的这一刻,却都无从提起。 一直到火车“哐当哐当”地开远了,许小华还站在站台上,站台里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很快就将眼泪吹干了,许小华隐隐约约地觉得,平静的生活好像自此远去了,一个新的时代,即将要开始了。 这是1965年1月31日。 远在安市的卢源,是在院子里自行车车铃的“叮铃铃”声音中醒来的,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丈夫已经起床了,拥着被子,靠在床头醒了会神来。 昨晚她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见徐佑川在边疆砍树、和泥脱坯,拿着一根竹竿赶羊,这时候想起来还有一些发懵,不明白怎么又梦到徐佑川了? 轻轻按了按额头,想起来明天就是除夕了,一家人团圆的日子,今年不知道庆元会不会回来? 她正想着,丈夫金岩山进来道:“小源,你醒了啊,我正准备喊你呢,早饭已经做好了,快起来吃吧!” “好!”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人就走了进来,伸手摸了摸卢源的额头,随即道:“吓我一跳,以为你发烧了呢!” 卢源有气无力地道:“没事,就是头有点疼,你先去忙吧,我马上就出来了!” “哎,好!” 他一走,卢源觉得周边的葱油味立即淡了些,刚刚那味道熏得她都有些呼吸不过来。继女爱吃葱油饼,丈夫就隔三差五地给女儿做,想到这里,卢源心里又有些烦躁起来。 没有再婚之前,她觉得金岩山是个不错的对象,他的女儿看起来也乖巧得很,但是婚后,她很快就发现,他对女儿的关注和无条件的奉献,让人看着有些刺眼,仿佛他们父女俩才是一家人,而她是多余的那一个。 心里默默算着,似乎许久没收到庆元的信了,这个孩子是怪她的。 卢源正想着,门外又传来丈夫的催促声,“小源,快点出来吃早饭,吃完我好洗碗,一会我还得送小琪去学校呢!” 卢源皱着眉,应了一声:“来了!” 早上八点半,卢源到了单位,门卫师傅喊住了她道:“卢同志,这儿有你的一封信,你等下,我来找给你。” 不一会儿,一封从京市来的信,就放在了她手上,卢源看着上面寄信人的名字,心里酸酸涨涨的,是庆元的来信。 捏在手里很薄,她想,可能和先前一样,是一封例行问候的信,拆开一看,只见上面确实只有两三行字:“妈妈,见信如晤,我近日就要调至东北,参加分厂建设,新地址将于安顿下来后寄出,庆元。” 卢源拿着信的手,微微发抖,一颗滚烫的热泪从眼角滑落,看到“调至东北”几个字,她才忽然意识到,佑川的事,不仅影响了她,也给她的儿子带来了摧毁性的影响。 他一个京大的学生,竟然都无法留在京市。儿子明明都自身难保,她先前还一再写信,指责他不管父亲,不体谅她这个母亲。 “荒唐”这个词,忽然就闯进了卢源的脑海里,她知道,她的后悔来得太迟了,儿子早已与她离心,以后能不能接到他的来信,都是未知数了。
第121章 许小华出火车站的时候, 天已经微微亮,日光正在缓慢地透过云层,麻雀在枝头上“喳喳”地叫着, 风吹在人的脸上,不复以往的湿冷,似乎是个晴朗的日子。 因着时间还早, 许小华回了一趟家里。 沈凤仪正拎着暖水瓶出来, 看见孙女回来, 笑道:“庆元上火车了吧?东西没有落下的吧?” “没有,奶奶, ”叹了一声, 接着道:“庆元哥真是不容易。小时候坎坷,长大后,明明那么努力想着一展抱负,但却连安安稳稳地做一名普通的工人都不行。” 沈凤仪摇头道:“至少家里双亲都在, 已经比很多人有福气了, 而且还有我们小花花惦记着。” 许小华低了头,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沈凤仪心里好笑,面上倒是不敢再打趣她,叮嘱道:“今天要做糯米圆子了,晚上早些回来吃。” “好的,奶奶!” 许九思在院子里修理着家里的小收音机, 这两天有点“滋滋”声, 许小华走过去问道:“爸, 这个好弄吗?不行的话, 就送到钟表店里?” 秦羽正在晾晒着被褥,笑着看向女儿道:“这点小问题, 对你爸来说,有什么难的?你爸可是……拆拆小机器,对他来说不要太容易。” 许小华察觉到妈妈话语里的骄傲,笑道:“是我小瞧爸爸了。” 许九思望着女儿笑笑,低头接着修收音机。 许小华问道:“爸,你这次在家里能待到哪天啊?”她印象里,爸爸总是很忙,即便是放假在家,有时候单位一个电话过来,也立即就要走,看他这样悠闲地修小家电,她总觉得有点违和感。 秦羽笑道:“票已经买好了,初二。”见女儿神色有些失落,轻声安慰道:“这回已经多待几天了,你爸的工作更重要些。” 许小华点点头,她爸是参与国防建设的,确实非常重要,舍小家顾大家,在这个年代是真实存在的。 秦羽见女儿理解,拍了拍她胳膊道:“快去吃早饭吧!今天把工作好好理一理,明天就除夕了。” “好!” 等小华去上班了,许九思才把昨晚上看到的场景和母亲、妻子说了。 沈凤仪听到,就叹道:“现在风气不是很好,小华一个人去春市,我还不是很放心,她年纪小,历事不多,这孩子又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我想着,等她过了头一年,安稳下来了,我就跟着过去。” 怕儿子和儿媳不同意,又道:“我这一把年纪了,也不求别的,就希望这最后几年,跟着我孙女过。” 秦羽忙劝道:“妈,你又瞎说,你肯定长命百岁。” 沈凤仪摆摆手道:“老到那程度,也未必就是福气,我多看看我孙女,就安心了。” 秦羽想了想道:“妈,不瞒你说,这事我和九思也商量过了,如果小华真能留在春市,和庆元一块儿,我也跟着小华过去。”她的工作是教书育人,到哪里都是教孩子,没什么区别。 许九思笑道:“先别和小花花说,免得她心里压力大。” 许小华到单位门口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任何的血迹了,门口的积雪也被清扫干净,好像昨晚上的那一幕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正准备一会去问问万姐,就听到心怡在前头喊她,忙问道:“心怡,你这月是夜班吗?” “是,”顿了下又道:“小华,昨晚上你看到没?”她的声音很低。 许小华摇头,“没有,人太多了,我没往里头挤,怎么回事啊?” 谢心怡望着她道:“你猜是谁?” “李春桃?” 谢心怡点头,“被捅伤的是于访,昨天我刚好过来,还没进大门,看见李春桃从里面出来,还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毕竟我们上一周还一张桌子上吃了饭,我还没吱声呢,于访就骑着自行车,溜溜达达地停在了她身边。” 谢心怡想到当时的场景,有些心有余悸地道:“于访就问了一句,‘春桃,要不要我顺路捎带你一程?’李春桃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出来,想往他心口扎的,于访胳膊挡了一下,拉扯之中,李春桃把刀扎到了他大腿上。” “就一刀吗?”如果就一刀,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可能只是轻伤,她印象里,轻伤一般是三年以下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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