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云霞一边说着,眼泪就“簌簌”直掉,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语带哽咽地道:“秦羽,咱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妯娌,一个屋檐下住着,不说我这个长嫂做得怎么样,就是怀安对你家孩子,可比对我家呦呦还亲,做人不能这么丧良心,这些年,怀安为了你家这个孩子,可没少跟着操心,就是这孩子回来,还是我哥跑的腿吧……” 她“叭叭”地说着,声音又尖又利,直往人耳膜里钻。 秦羽没有理她,冷静地朝女儿道:“小花花,你去我房间包里,把那份材料拿过来。” 不到两分钟,许小华就把那份材料拿了过来。 一直没作声的沈凤仪,忽然开口道:“小花花,先拿给我看看。” 许小华犹疑地喊了声:“奶奶!”她怕奶奶受不了这刺激。 老太太却坚持,拿过放在长几上的老花镜就翻阅了起来,材料并不长,不过三页半的纸。 不过几分钟,老太太就翻到了第二页,当看到“白云胡同许家”那段,老太太的脸色忽然铁青,捏着材料的手不由紧了起来。 末了,将材料扔到了大儿媳脸上,冷笑道:“好啊,这还真是有内鬼啊,曹云霞你和我说说,这‘许家家属’是谁?你给我们解释解释,是怀安说的,还是你说的?” 许怀安忙弯腰,从地上把那薄薄的三页纸捡了起来,快速地翻看了一遍,觉得寒气似乎从脚底下往上冒。 原本脑子里,都是吴庆军身影的许呦呦,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不知所措,望着奶奶,又望着爸爸,最后看向了妈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凤仪冷嗤了一声,“怎么回事,当年你被汽车撞了,你妈动了胎气,她在家养胎,我去医院照顾你,你爸爸、叔叔、婶婶可都在外面没日没夜地跑着找小花花呢!”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对当年的事,却记得门儿清。特别是这些年,一想到小孙女,她就夙夜难寐,躺在床上就在想那段时间的事儿。 她甚至还记得,当时为了让大儿媳安心养胎,她还拿了两百块私房钱出来,补贴菜钱。 曹云霞气得嘴唇发抖,“妈妈,真不是我,我在养胎呢,那是我和怀安的第二个孩子,我多紧张,您是知道的,呦呦在医院躺着,我都没去照顾,我怎么会下地出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又朝丈夫道:“怀安,你也不信我吗?我们夫妻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没数吗?是,我有时候脾气是差点,心胸是狭窄了些,可那是我这么多年没生孩子,心气不顺的缘故,当年小华才多大,我怎么会起这种心思呢?” 说完,就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许呦呦一边安抚着妈妈,一边和爸爸道:“爸,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妈没必要做这种事啊!” 许怀安把材料甩给了女儿,“你自己看看!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呢!” 许呦呦有些忐忑地把材料拿了过来,等看到上面的“许家家属”微微松了一口气道:“这上面说是家属,咱们家当时还有什么人啊?我记得我舅舅、舅妈和小华的舅舅、舅妈都来了。” 许怀安冷冷地道:“小花花的舅舅和舅妈,我可以作证,他们来待了五天,白天都是跟着我出去找人,不存在留家里瞎说话的机会。”顿了一下又道:“这上面写的冬月21日,当时家里只有你妈妈、你舅舅和舅妈!” 许呦呦忽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她知道这事要处理不好,可能今晚开始,她就又没有爸爸了。这个认知,让她险些慌了神,努力稳住情绪,大脑飞速转动起来。 很快就组织好语言道:“爸,这也不能说是我妈妈做的,可能是我舅舅和舅妈不了解情况,也有可能是这公安偷懒,随便写了几行应付交差,这都是有可能的啊!” 见爸爸没有说话,像是有了点信心,又接着道:“虽然这种可能性比较低,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对不对?爸,这不算确切的证据,万一我妈妈是被冤枉的呢?我妈妈这些年一心想要生个孩子,她有多紧张胎儿,您是知道的。” 她现在只能堵,堵她爸爸和妈妈的感情,堵她爸爸心疼妈妈为他流产两次的心酸。 秦羽没有作声,不管他们最后得出了什么结果,过了今天,她都不会再拿大房当亲人。 沈凤仪冷冷地道:“你舅舅和舅妈没有你妈的指使,会平白做这个恶人?难道是觉得十八层地狱是个好去处吗?” 又道:“呦呦,你素来聪明、机警,你看看这后面的公章,人家要是没有来落实,人家敢把这份材料给小羽带回家?” 老太太气得脑子都发晕,说完这段话,就有些站立不住,身子晃了一下,许小华忙把奶奶扶住。 沈凤仪望着大儿媳道:“当年你带着呦呦进门,我自问我这个当婆婆的没有苛待你们母女一点儿,就是秦羽和九思也是对你礼让有加。” 缓了一口气接着道:“可你呢?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是怎么对待九思和小羽的,你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孩子的?不说这个孩子的走失,就是这个孩子这次回来,你这个当伯母的,一见面就冷嘲热讽,怀安给侄女买个糕饼你摆脸色,买个烤鸭你也说些含酸拈醋的话。你当大家都是聋子瞎子,都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沈凤仪索性把心里的不满都说了出来,她和秦羽这样忍着曹云霞,还不是想着一家和气,这人非但不见好就收,背地里还干出这样丧天良的事来! 许怀安见母亲情绪激动,怕老人家气很了,立即跪在了地上,“妈,您不要生气,都是儿子的不对。”许怀安现在脑子一团乱麻,事实告诉他,这件事情和他妻子大概率脱不了关系,可是呦呦说的也没错,云霞为他落了两次胎,这么些年,为了生一个孩子,他是看着这个女人吃了多少苦头的。 曹云霞从来不见婆婆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被骂得有些发懵,又见丈夫跪了下来,本能地跟着跪。 老太太扭过了脸,眼泪也不知觉淌了下来,好半晌才道:“怀安,九思和小羽就这么一个孩子,九思这么多年的痛苦,小羽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找孩子,你是看得到的,你自己说说,你以后怎么面对他们?我就是死了,以后去地下,也没法和你爸爸交代!” 许呦呦眼看着事态就要失控,电光火石之间,忽然道:“妈,不是你做的对不对?当时不还有大舅和舅妈在吗?是不是他们刚来不了解情况,说错了话啊?” 曹云霞好像也反应了过来,“对,对,妈,您先别急着生气,我这就给我哥嫂打电话问问。” 等曹家那边接通了电话,曹云霞正准备开口,许呦呦把电话接了过来,“妈,您现在着急忙慌的,说不清楚,我来问舅舅和舅妈。” 许呦呦一开口就道:“大舅,1952年我妈小产之前,你们不是来我家照顾一段时间吗?那时候我妹妹刚走丢,你记得吧?” “嗯,对,妹妹已经找回来了,然后今天我婶婶去公安局销案的时候,发现当年我妹妹被养父母带走之前,也是去公安局备过案的,公安同志还上门来我家比对过,材料上写着‘许家家属’说孩子在亲戚家找到了,当时我妈妈在养胎,是你们接待的公安吗?” 许呦呦说到这里,握着话筒的手,微微发紧。 不过几十秒的时间,她却觉得好像是她生命里最漫长的一个瞬间,等听到对面的舅舅给出肯定的答复后,许呦呦悬在嗓子眼的心,缓缓降了下去。 “好的,舅舅,那麻烦您和我婶婶说下,当时的情况。” 许呦呦要把电话递给秦羽,秦羽望着这个侄女儿,微微转了眼睛,淡淡地道:“呦呦,你这种把戏,你觉得骗得了谁?” 许呦呦的脸瞬间红得像火烧云一样,但是她知道,她必须得这么做,不然她就没有爸爸,没有家了。 眼含祈求地望着秦羽道:“婶婶,您就听我舅舅说一说,我妈妈肯定是不知情的,我妈妈这么多年来,一心想要个孩子,您知道的,她多么希望能给许家生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她怎么会故意弄掉妹妹呢?” 秦羽却丝毫不为所动,“呦呦,这个电话,丝毫没有意义,你舅舅代表的也是你妈妈的态度。” 许呦呦却仍旧固执地拿着话筒,希望秦羽能听她舅舅说几句,“婶婶,就看在是我舅舅跑去曲水县找小花花的份上,您接一下电话吧?”
第019章 秦羽到底接了过来, “曹同志,谢谢您先前帮忙去曲水县看我家孩子,感谢您的厚谊。”她心里知道, 这事其实和曹云钊没有关系。 这一通电话,只是许呦呦在走投无路之际的不得已而为之。 对面的曹云钊已然从外甥女的三言两语中,窥探到了事情的大概面貌, 沉声道:“秦同志, 对不住, 当年的事,是我们曹家不对, 让你们骨肉分离这么多年, 我们曹家愿意给出赔偿,或者您这边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定会尽量满足。” 秦羽淡淡地道:“曹同志,我们家这么多年的情况, 您也是大致知道的, 我和九思都不想要赔偿,什么样的赔偿,能弥补我们骨肉分离十一年?能化解我女儿小小年纪落入人贩窝里的恐惧?曹同志,当年这个孩子只有五岁,就是农村里没有读过书的人,也尚且知道‘稚子无辜’这个道理。” 曹云钊哑口无言, 说这么几句, 已然是他舔着脸了, 但是这是她亲妹子, 他这个做兄长的,要是不出头, 他妹子大概是要被离婚的。 妹妹嫁入许家以后,已经多年没有工作,完全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再者,呦呦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如果这个节骨眼,妹妹的事闹出来,势必会影响到呦呦。 这个外甥女,是他一直看好的,就是为了呦呦,这一茬烂污包,他也只能接下来。 想到这里,曹云钊硬着头皮道:“我们确实昏了头,做下如此畜生不如的行径,秦同志,请您看在怀安和呦呦的份上……”事实他否认不了,现在只能和秦羽打感情牌。 但是事实证明,他完全低估了秦羽这次的决心,甚而接这个电话,秦羽也是有目的的,她想弄清楚,是什么原因,让曹云霞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来? 秦羽打断了他的话,“曹同志,请您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会这么对待一个五岁的孩子,我们不说姻亲关系,单就事论事,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和你家有什么冤仇?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们怎么忍心,对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曹云钊沉默良久,终究开口道:“因为先前云霞流产过一次,那次是因为孩子在院子里叫唤,把她吓到的缘故,后来呦呦被汽车撞伤,也是因为带妹妹去买糖果的原因。”当年的事,他确实是知道一点的,病榻上的妹妹每天在他和妻子耳边念叨,觉得二房的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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