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嘉雯摇头:“没谁,我就是看看。” 然后她继续往前逛,也不管白若瑾。 白若瑾在原地站了一会,手指紧握后又分开,然后跟上庞嘉雯的脚步。 江怀就看着他一直跟着庞嘉雯,努力想要多说一句话,又小心翼翼地怕得罪了,还会莫名其妙吃飞醋,真是一点自己都没有了。他恍惚想起,当年白若瑾初初上京时才十三岁,看见他恭恭敬敬行礼,然后板着脸侯在一旁。 那个时候的白若瑾多从容啊,克己复礼,宛如天生的冷派君子,自有一股矜贵不凡的气质。 可自从他碰见了庞嘉雯,骄傲丢了,气度丢了,矜贵也丢了,成天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前路不管,学业不专,成天想着怎么哄庞嘉雯开心。 也幸亏他那一心做学问的爹不在了,不然估计腿都能给他打断了。 还有他二姐,她若是在,只怕是会心疼儿子吧? 至于庞嘉雯,大抵是不会怪罪的。他们家的人都这样,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凡是从自家人的错处抓起,至于旁人家的,倘若恶意谋害自然不会放过。但像庞嘉雯这样,无辜被自己家人盯上的,估计还会多心疼几分。 比如他的母亲,不正是这样吗? 白若瑾最后还是想把那顶金冠买了,他等庞嘉雯上了马车才折回去的。 只可惜掌柜的跟他说已经一起打包了,可他分明记得庞嘉雯没有买。他失魂落魄地回了马车,发现小舅舅在马车里坐着,如老僧入定一般。 白若瑾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马车动起来了,江怀道:“没有买到你想买的东西所以不高兴?” 白若瑾哑然,抬头看向江怀。 江怀就将一个锦盒递给他,淡淡道:“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她若真的喜欢徐进你也没有办法改变,人最不可控的便是人心,便是她自己都没有办法。” 一如,她现在不喜欢你! 江怀没有说出最后这一句,但白若瑾知道。 他抱着锦盒,打开看了一眼又合起来,然后道:“春风留恋千红,秋风独许桂香,我与她初相识便是在秋天,总是与旁人不同的。” 江怀阖上眼眸小憩,出声道:“你来京城也荒废了武艺,从明日起每日晨练一个时辰,否则不许出立雪斋。春闱若是二甲无名,不许常住成国公府。” 白若瑾心下诧异,但却没有反驳。 男子汉大丈夫,红颜如东海明珠,仕途如皓月星辰,前者得之可暖心,后者得之可铺路,都一样重要。 …… 庞嘉雯回到海棠阁就把那本她准备拿来拜师的《西域花卉图谱》找出来给李老夫人看,随后就歇在了定安堂。 李老夫人翻看后觉得可以,的确是市面上很少见的图谱,而且还是西域的。但庞嘉雯怕礼太薄了,问要不要添些金银之物? 李老夫人笑着说不用,然后又让洪嬷嬷把图谱送去给江惟看。 洪嬷嬷回来时笑道:“大老爷拿着就不放,还问我是怎么得来的,先让他观赏两天。我说是郡主寻来的拜师礼,这才能拿回来的。” 庞嘉雯喜不自胜,笑着在被子里打滚。 李老夫人看她皮猴一样,伸手捶了她两下,问道:“现在可能安睡了?” 庞嘉雯连忙点头:“能能,我这就睡。” 说着把自己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不一会便睡过去了。李老夫人打了个哈欠,也是困得不行,她许久未曾像今天这般累过了。 洪嬷嬷来剪灯时,她道:“都灭了吧,今夜怕是不会起了。” 洪嬷嬷轻笑,随即吹熄了灯,也去安歇了。 果不其然,这一夜李老夫人和庞嘉雯都一觉天明,还破天荒地起晚了。 周夫人来定安堂时庞嘉雯都还在睡,她伺候李老夫人穿衣服,轻笑道:“想不到儿媳伺候婆婆起床时,这床上还能有个呼呼大睡的表侄女。” 李老夫人笑道:“像只猪一样,睡得可香了,天亮才翻了翻身。” 周夫人笑道:“可要叫醒了,不然早膳可赶不上了。” 李老夫人也不纵她,穿好衣服便道:“叫吧,可别让外人笑话了去。” 周夫人啧啧道:“从您床上爬起来的小丫头谁敢笑话啊,怕是您自个担心她饿肚子。” 说着,轻轻拍了拍庞嘉雯的肩膀道:“嘉雯,起床了。” 庞嘉雯感觉浑身软绵绵的,酸得很。她以为是李老夫人在叫她,便往被子里拱了拱,撒娇道:“您再陪我睡一会嘛。” 周夫人大笑:“娘,您看看,她不起也就罢了,还说让您陪她多睡一会。” 李老夫人也笑,眉眸温柔道:“行吧,让她睡。等会午膳时再叫她,起床了正好就能吃。” “那可真是小猪了。”周夫人笑道。 李老夫人道:“可不是吗?我养的小金猪!” 说着,连洗漱都到外间去了。 周夫人暗暗咂舌,心想这只小金猪让您宠得都会赖床了。然而走时却把帐子放下来,让庞嘉雯继续好睡。
第65章 拜师 庞嘉雯的拜师礼是由李老夫人主持的,显得尤为隆重。 江惟夫妇都过来做见证,看着庞嘉雯给江怀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奉茶。 江怀给庞嘉雯准备一把长剑作为师徒礼,长剑是用精铁锻造,刚劲锋利,触之宛如寒霜。剑身刻了字,名为青霜。 青霜剑柄上还镶嵌了一颗耀眼的紫色宝石,一眼便知这把长剑价格不菲,等闲人若是瞧见也不敢随便招惹。就是剑鞘有些随意了,木制的还未上漆,花鸟纹刻得十分随意,看上去像是把辟邪的桃木剑一样。 庞嘉雯拿在手里把玩,寻思着得出去换个剑鞘才好,不然配不上这么好的宝剑。她哪里知道,这把剑原本的剑鞘上刻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凰,而这只金凤凰有六尾凤翎。 当年先帝册封端敏太后时特意让人打造了九龙九凤冠以示对端敏太后的尊重和宠爱,而后皇上继位,为了彰显对嫡母的敬重,当年册封皇后时只许用了九龙四凤冠,四只翠凤后分明制一尾凤翎。 而今天下间还能用金凤六尾凤翎之物的,便只有端敏太后和先帝所出之子,当今皇上的七弟魏王。 也就是说,如果用了原本的剑鞘,那稍微懂行的人便能一眼认出这把剑是出自魏王府的。 魏王乃先帝嫡出,当年与英国公府来往密切,算是李家的旧主。如今魏王拥兵自重,连皇上都忌惮一二,倘若再让他知道庞家与魏王府有来往,怕是睡觉都不踏实了。 庞嘉雯拜了师,看着江怀就觉得格外亲切。然而她没有注意到,李老夫人和江惟在看到江怀送给她那把长剑时,笑容都僵了一下,然后眼神慢慢变了,变得复杂和晦涩。 周夫人发现了,还笑着调侃:“是二叔收徒弟,又不是你们收徒弟,你们在紧张什么?” 李老夫人和大儿子对视一眼,无奈苦笑,眼眸越发幽暗了。 只有庞嘉雯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缠着江怀道:“师父,您太好了。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等我学好武功,我一辈子都孝敬您。” 江怀喝着茶,点了点头道:“你别三心二意就成。” 庞嘉雯道:“学武怎么会三心二意呢?我不会的,您等着瞧好了。” “不过您现在是我师父了,我要不要每天去容怀堂给您请安?您会嫌我烦吗?” “还有这个剑鞘我想换一个,再买一个剑穗系上就更好了,反正这是我人生收到的第一把剑,我一定会好好伺候好它的。” 江怀嘴角抽搐,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伺候? 她可真会用词! 也亏了她没有说他现在是师父,所以要好好伺候他,不然他只怕连台都下不了了。 江怀站起来,淡淡道:“我先回容怀堂去,以后你每天早上辰时过容怀堂去,不许迟了。” 庞嘉雯屈膝行礼,恭敬道:“师父请,徒儿会好好听话的。” 江怀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面上高冷从容地从庞嘉雯身边走过,留给她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庞嘉雯抱着长剑,一脸崇拜道:“哇,那可是我师父啊!” 然后李老夫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里的担忧慢慢就散了。 不过是一把剑而已,就算被人知道是魏王府出来的又怎么样呢?难道这些年两府相安无事那些人就不会妄加揣度吗? 李老夫人想着,朝庞嘉雯招了招手,问她道:“你开心吗?” 庞嘉雯笑着,露出洁白的皓齿道:“开心啊!” 李老夫人道:“你开心就好!” 说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脸宠溺。 …… 周夫人和江惟一起回了树君堂,见他神思恍惚便道:“从君洛送嘉雯那把长剑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你若是担心直言便是,君洛一向最听你的话了。” 江惟笑了笑,淡淡道:“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周夫人道:“那你担心什么?我看你盯着那把剑都移不开目光了。” 江惟轻叹一声,随后道:“我是看出那把剑是出自魏王府的。” “什么?”周夫人惊呼,随即又连忙静声。 她打开房门看了看,好在外面没有值守的小丫鬟。她立即松了一口气,关上房门时谨慎道:“你怎么看出来的?能肯定吗?” 江惟失笑:“你不要太紧张了。我只是在想,君洛是纯粹想给嘉雯一把好剑做师徒礼呢,还是想借嘉雯的手告诉庞彪,李家跟魏王府依旧还有来往?” 周夫人紧张死了,当年李家不正是因为拥立魏王而遭先帝猜测降罪的? 还来一次? 她对江惟道:“你去问问啊。君洛年轻气盛又不入仕,你可是在朝为官的,最忌讳这种私下结交藩王的事情。” 江惟看着担心受怕的周夫人,轻叹道:“你别太担心了。我瞧着母亲也看出来了,等着吧,母亲会问清楚的。” 周夫人怎么可能不担心,成国公府如今是鲜花着锦,倘若再与魏王有什么牵扯,那便是烈火烹油。 皇上为什么要册封庞嘉雯为郡主呢?因为庞彪在前线打仗呢,留了一个女儿在京城像质子又像软肋,皇上怎么可能不高兴?等庞彪打完胜仗,人家要军功有军功,要兵权有兵权,再不济还有一群为他出生入死的属下。 成国公府靠着什么呢? 英国的余威,还是她公公的从龙之功?亦或者,她丈夫的内阁地位?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周夫人自幼饱读诗书,知道盛筵必散的道理,因此这些年从不敢妄自尊大。 她坐到软椅上去,撑着手肘,有气无力道:“我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娘,相信二叔,可我这心里就是砰砰跳个不停。或许是因为,我不只是成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我还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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