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用水之事,降卒营了里争吵不停,曹勇也愁得揪掉不少头发,“够了,够了!” “都不许再多说!”他叉腰瞪了一眼方才闹着要用水浇地之人,十分凶神恶煞模样,“每家只有半桶水,这是小郎君的吩咐!” “你若想浇地,只管用你家那半桶水,多余的就没有了!” 那人缩缩脖子,不敢再多吭声,他只想要多打点水,可不会真傻到将家里喝的水拿去浇地,眼见没讨得了好,很快就闭嘴退到人群当中。 而曹勇也没与他多计较。 不仅是降卒们心疼地里粮食,他何尝不是,只是如今各处都缺水,就连城里也不例外,甚至更严重,城里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水井,原先还好,挺多一个铜板子就能挑两桶水,如今水价都翻了十倍不止,即便如此,水也不够用。城中有不少百姓,已经在琢磨到城外来买水。 降卒营营地尚且如此,只怕他哥那里的情况更甚。 “勇大哥,咱们还剩多少粮食?” 曹勇眉头紧皱,“只剩下十日粮食。” 虽然小郎君一直不断买粮存在粮仓里,但因为这段时日不断往大郎君那边送粮食,营地粮仓里存粮消耗得非常快,吃完这十日的粮食,接下来的日子还不知要如何是好。 曹德思索片刻,“留下三日的,剩下都给兄长送去。” “小郎君!” 曹勇总没忍住,出声劝阻道,“小郎君体贴大郎君,但也该为您自己考虑一番,如今降卒营这么多人手,这些粮食本就不多……” “我心中自有分寸。” 曹勇无奈,见小郎君坚决如此,只好带着人手去粮仓将其中大部分都送往濮阳曹操大军中。 而曹操麾下兵卒数目远非降卒营可比,在曹勇带人送粮之前,所剩粮食就不多,如今送来的这些粮食,也只能撑上一两日。 而他们与吕布两军对垒已有数十日,却是僵持不下,既不能将对方击败,又不甘心就此退兵。 偏生如今又遇上旱灾,粮食告罄,竟到了山穷水尽之境地。 曹军在濮阳城外驻扎的营寨中,曹操帐下众人,皆是神色凝重,对于眼下的困局没有破解之法。 “主公,冀州牧袁绍派人前来求见。” 小兵匆匆进来禀报,账内众人神色一凝,袁绍竟在此时派人前来,也不知所欲为何。 其中一人眸光微闪,却并未多言,而是看向曹操。 曹操此刻脸色微沉,“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袁公是何打算?” 小兵领命,立刻退下,而账内众人却焦躁不安,其中夏侯惇尤为如此,濮阳本应是他驻守之地,如今不仅被吕布那厮占了去,夏侯惇在带兵与其交手时,还被敌方射瞎了一只眼睛,虽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夏侯惇每次窥镜,都恨不得能杀了吕布泄愤。 如今见袁绍派人前来,夏侯惇当即便道,“袁公此次,应是来助主公一臂之力,合力杀了吕布与张超那厮!” 当初吕布如丧家之犬般,逃到兖州之地,不就是惹了袁绍忌惮,被他追杀么,而张超与袁绍也曾有过节,张超又是张邈之弟,相比之下,倒是他家主公与袁绍关系颇近,既是年少相交,又曾多次为其相助。 等小兵领了来人入账内,众人望去,却见是一儒衫纶巾的文士,被众武将目光炯炯盯着,却也不曾露怯色,面色如常地看向坐在上首的曹操,“某拜见曹公。” 曹操颔首,“没想到竟是熟人,我与子远许久未曾相见,不曾想如今再见,竟是这般境况。” 曹操不过一眼便认出眼前之人,名为许攸,字子远,当初年少时,他也曾与这人交好,只是没想到许攸如今在袁绍帐下谋事。 许攸淡淡一笑,并未与曹操叙旧,而是直接道出自己的来意,“袁公遣我来此,是为了助将军一臂之力……” 夏侯惇眸光微动,猛松一口气,他便知道,袁公果然是来助他们杀吕布与张邈的。 帐下其他人,多数也如他那般,此时脸上出现喜色,只是也有一两人难以窥探其心事。 许攸直视曹操,“不知曹公意下如何?” 曹操良久不言,好半晌才缓缓道,“能得袁公相助,某自是欢喜,只是不知袁公要如何助我?” “袁公已为将军备好数车粮草,不仅如此,冀州帐下良将颇多,随时就能率兵前来相助,只不过……”许攸停顿片刻,缓缓道,“如今兖州境内粮草不足,又有吕布与张氏勾结,不若让将军家属迁往邺县,如此将军与袁公都能安心不是?” 听他讲完,众人皆是明了袁绍意图。 袁绍想杀吕布与张邈不假,但同时也想将曹操收到麾下,如今虽愿意相助,却是要以曹公家眷为人质,留在邺城。 虽知对方意图,但是曹操却久久不语,如今他被吕布抢去了兖州之地,只剩下三城归他所有,而军中粮草也已耗尽,如此下去,也不过是穷途末路,无力挣扎,若是投靠了袁绍,许是还会有一条出路。 可这叫他如何甘心,他既看不上如今的袁绍,也不甘日后就居于此人之下。但是生路尽断,已没有旁的选择。 许攸胸有成竹,他将曹军的窘况瞧在眼里,在他来此之前,这曹营与吕布大军就僵持许久,眼下只怕是要坚持不下去了。 曹操幽幽叹了口气,开口便要应下此事,而正在此时,帐中一人忽然开口,“主公且慢,昱愿为主公筹备粮草,以解如今军中之困,还望主公深思!” 开口之人正是程昱,他在帐中并不多言,直到见曹操竟有应下此事之意,这才站出来出言。 如今已有白日未曾降下甘霖,这兖州境内已有数城百姓陆续饿死,在这短短几日里,如何还能筹备到粮食? 曹操与账内众人皆是不信,他们知程昱并不想让主公日后居人之下,受人钳制,只是如今想要在兖州筹备粮草,是不可为之事,根本无法做到。 而程昱此时却斩钉截铁,直接跪下请命,“主公只管将粮草一事交与呈,不出三日,昱便能将军中粮草奉上。” 帐下众人惊疑不定,不知这程昱是如何有底气能说出这般话来。 曹德见状,定睛望着程昱许久,见他仍是不改其言,叹口气,“既如此,还望仲德日后莫要后悔。” 旁人猜不到程昱意图,曹德却是心中已知三分。 这兖州的确是搜刮不出来粮食了,但是,若活物皆可食,便还有人脯。
第46章 昔日齐桓公好美食,得遇庖厨易牙,烹子献糜。 如今程昱也想效仿易牙,以人肉为脯,来度过眼前粮草殆尽的窘境。 而知他心事者,甚少,。 但听闻程昱主动请缨,要为曹公筹谋粮草,军中众人皆惊,不知他要使出何等手段。 而程昱请命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人马回了东阿,他既下定了决心,便要那自己治下的百姓来献。 程昱帐下副将等人得知他这一想法,都很是惊惧。 “大人,万万不可啊!” “大人若当真如此,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又要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还望大人深思,这东阿黎民何苦,如何能以人肉为脯,实在是骇人听闻!” 而程昱既已下了这般决心,便不会被身边副将、文士所动摇。 “如今情形危急,要想破局,势必要如此。” …… 降卒营中并不知程昱之事,曹勇按照小郎君的吩咐将所剩不多的粮食大半都送到了濮阳,等回到营地后却不敢将事告诉旁人,心里却十分焦急。 他知道小郎君定是有旁的打算,只是却不知究竟是什么,眼看这日子一天天过去,粮仓余粮逐渐见底,若小郎君再不想出个对策来,那明日这营地的人就全都得饿肚子了。 若没有粮食了,这些降卒与流民又怎会老实听话,只怕是要造反。 就在曹勇愁得抓狂之际,离降卒营地不远之处,几支队伍浩浩荡荡押送着大批粮食从不同地方赶来。 这些人马分别从蜀地、淮南、豫州、冀州等地赶来,在两个月之前,这些州郡突然出现一批游商,带着大批精美的瓷器、细腻鲜妍的香粉、光洁白净的纸张以及不带一丝甘苦的细盐,这些东西每一样拿出来,都令当地豪族与世家欣喜若狂。 不提瓷器、香粉与纸张这些身外之物,光是那洁白如砂雪的细盐就让这些大氏族难以拒绝,以他们的见识,自然是知道寻常粗盐里是含毒,若长久食之会短寿,可却又不能不吃盐,那些家族底蕴深厚、家资雄厚的世家豪族会买价值万金的饴盐,而在见识过这些细盐后,品质竟比他们的饴盐还要纯正,价钱却要便宜许多。 而那些本来就吃不到饴盐的小世家,对这细盐就更趋之若鹜,细盐的价钱也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 而除了细盐外,旁的物件也是丝毫不差,只不过带来的货物太少了些,好些氏族才得了风声,就被告知已经全部售尽,这如何甘心? 而这些被派往蜀地、淮南、豫州、冀州的流商,自然就是曹德派出去的人手,而且基本都是系统【居民】名单上人物,带着曹德给的物资去往各地就为了买粮食。 其实除了这四处外,还有些旁的地方,如胶州、益州等地,曹德也都派了人手,如今这些人只是第一批赶回来的而已。 若是雇人出去买粮食,便要不少的人手,否是即便是买来了粮食,也会在归来的路上被人抢了去,而曹德手上能用的人手可不多,他让人带了物资去外地州县当流商,目的就是将别地的顾客给吸引过来。 他建在降卒营地的作坊,造出来的瓷器、白纸、香粉等物,只能卖给兖州境内的人家,而如今因着他哥与张邈等人闹掰,现有的市场就更小了,而曹德还需要买入粮食,干脆就想个法子,将这些作坊里产物卖到兖州以外的地方,置换成粮食。 如今这四支人马,便是蜀地、淮南、豫州、冀州四地的豪族世家中的私兵家仆,他们的家主并没有从流商手中买到细盐、瓷器等物,但是等听闻兖州竟还有好些个作坊,只需要用粮食就能买到自己心仪之物,立马便从族中挑选人手,组成一支队伍,跟着流商出发,直奔兖州而来。 而每个州县都有不少世家豪族,更别提还有不少事小氏族、地主们,等到最后流商们动身归去时,队伍便壮大成数万人,都是由各族世家人手组成。 虽然兖州境内遇上了干旱,但是旁的州县却并不全是如此,而这些豪族地主们,家中更是有余粮,让他们出些粮食,便能换来拿细白如雪的细盐,自然是乐意,至于那些用来赏玩的瓷器,还有那上等的香粉、可以用来写书法的白纸,哪一样都不能缺,通通都要置办一些回来,若不然岂不是失了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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